极星降临，路遥指北

　　宋知暖找工作能投的比较匹配的岗位依旧以翻译为主，转行这件事是受限的，取决于掌握的技能、工作年限、沉没成本及不可预知的风险。

　　似乎再做翻译会是最优的选择，找到工作的可能性更大，但宋知暖又不甘心，定型的人生轨迹摆在眼前，她不愿意就这样走上那条路。

　　不做翻译的话，又能做什么呢？

　　她困在纠结中无法自拔，坐在电脑前看着招聘网站上密密麻麻的职位，翻译、对外销售、辅导老师……

　　这些文字没有让她点击职位详情的动力，鼠标箭头久久未挪动。似乎是终于下定决心，她点开微信找到时星然的名字。

　　“星然姐，我能请教你一些问题吗？”

　　时星然刚处理完一份稿件，这是她花费两天的时间才完成的工作，放在之前她只需要几个小时便可完成。她用手轻锤额头，让痛觉驱逐睡意。

　　微信图标闪动，她点进去看见这条信息，回复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想做翻译了，但不知道能做什么，做翻译好像又是最稳妥的选择。如果你不做翻译的话，有没有考虑过其他的职业呢？”

　　其他的职业？时星然看着这几个字陷入沉思。在很大程度上，笔译也算是她二次选择后的职业。

　　如果也不做笔译的话，好像也没有别的特别感兴趣的职业。她是喜欢语言与文字的人，当翻译就是她心里认为的最好的职业选择。

　　“你能去做什么，你想去做什么，这些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给不了什么参考。你可以把所有的职业、细分的岗位都找出来看看，如果工作内容能让你稍微有所触动，那么不妨去试试。”

　　“人生是可以变卦的，它可以是主动的，也可以是被动的。”

　　时星然人生的重大转折几乎都是被动出现的，她顺应这些变化改写自己的人生。可这个过程会很难熬，因为被动常常意味着身不由已。

　　所以她希望宋知暖能避开这个过程，她说：“有时候，学会主动也不错。”

　　这句话前脚刚被发送出去，后脚她就遇到他人的变卦。

　　“关于房子的事情，价格方面我们再讨论一下吧。你也知道这个房子离一中很近，虽然有些年头了，但也挺多人想要的。有人开价60万，你看你这边要不要再加点钱。”

　　“本来你是原户主嘛，我们也是比较想卖给你的，但是我们这小孩上学也要钱、一大家子也要另外找地方住，都不容易你说是不是。你开60万我们就立刻回绝掉那边的，还是按照原定的时间跟你办过户手续。”

　　时星然的心里像是被浇上满桶的汽油，怒火腾地一下直窜至头顶。她气得简直浑身发抖，在键盘上打字的手频频按错位置，键盘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

　　“你在说什么！我的定金早就交给你了，在达成交易约定的情况下，你为什么还私自去洽谈另一场交易。”

　　“你涨价这件事，已经发生过一次，现在临到过户的时候又要来搞一次吗？你别忘了，8月中我就要求去过户，是你说没地方住我才宽限到10月初！”

　　什么神经病会花60万在南城买一个老房子，有这个钱新楼盘的房子都可以全款拿下了。

　　对方立刻回复，像是信誓旦旦地要获得别人的60万。“既然你不愿意买，那就算了。也不能强求你买是不是，那我们家就把这个房子卖给别人吧。“

　　对方铁心要求涨价，时星然只能拿出法律来压他。“我的定金是10万，并且在微信聊天记录中明确指出这是购房交易交予你的定金。你现在违约，我可以起诉你，按照法律规定你应当双倍返还定金。也就是说，你要还给我20万。”

　　“你确定，你违约的话，能得到更多的钱吗？”

　　时星然是在上高二那年搬到那个房子的，卖出去的时候也才住了一年多。这套房子加上全屋装修在2011年的市场价大概是40万，她为了在一周内卖出并且拿到全款，是以30万的价格卖出去的。

　　南城不算发达，二手房的房价涨幅也不大，她去年联系上这家人，本来谈好的交易价格是50万，是以市场价格来算的。今年年初对方说再加2万，为了拿到房子她也认了。

　　现在却要求以60万的价格成交，这是在把她当人形提款机吗？

　　“怎么办，她不会真要起诉吧，要不还是算了吧，就52万卖了呗。”那家人在沙发周围聚着，将拿着手机的中年男子团团围住，老妇人从沙发上站起来，弓着身子将脸贴到手机屏幕上，不安地问道。

　　中年男子瞪着屏幕，20万这几个字如火一般灼烧他的眼睛，让他忍不住想往后退，身体不自觉地稍稍偏移。

　　“那样我们就亏了，算了吧，还是别冒险了。”妻子伸出手来，想要从他手里拿过手机给时星然回复消息，怕她真的决定不买了。

　　“对对对，稳妥点比较好。”对电子产品一窍不通的老头在角落边附和道，用手指挥着他的儿媳妇，表示让她赶紧回消息。

　　可中年男子是常年混迹于牌桌的赌徒，他不肯就这样放弃，敢赌才会有更多的钱。

　　他大手挥开贴着屏幕的那些人，将手机挡在怀里，阴恻恻地打出这行字：“你要是爱去起诉就去起诉呗，那样就算交易黄了这房子以后也不会卖给你。”

　　他坐在沙发中央，像是入魔般在嘴里念叨着：“这可是你的家，你亲手卖的，你怎么能不买呢？要知道，这可是你父母留给你的房子，你怎么能这么不孝，居然没守住。”

　　时星然卖房那天他也在，二十多岁的他看着那个站在房产交易中心的十八岁的女孩，她穿了全白的衣服，面颊消瘦，眼下的眼袋泛着青。

　　她的皮肤很白近乎透明，站在阳光照亮的白色瓷砖地板上，整个人就像是将要枯败的花，风一吹就散了。

　　手中紧捏的户口本很新，深红色的外壳发亮。外壳掀开后，崭新的纸张上只有她一个人的名字，很简洁也很单薄。

　　原来的那本房产证被她按在桌上，干瘦的手半屈着，指尖压着外壳。不愿就此抽离的手，后退的指甲在壳上划出几道印子，很深很深。

　　在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这个人必定会回来，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罢了！

　　时星然看见“不会卖”这几个字，她的心如同从悬崖掉到谷底。她真的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在经年未歇的暴雨中走了11年。眼见终于要到达彼岸，忽然地面开裂，她一脚踩空然后眼睁睁地滚下去。

　　跌到地面的那刻，会痛吗？不疼的，因为太痛了她已经分不清到底痛不痛。

　　起诉应该是最正确的选择，但她不能，因为怕对方真的再也不卖给她。

　　就此放弃不要房子也是好选择，但她做不到，因为那是她亲手卖掉的家。

　　她没有家啊，又怎么会不想家呢。

　　时星然麻木到极点，整个人平静下来，打字的速度恢复正常，神色冷静的恍若在进行一场不重要的对话。“你把定金现在退给我，60万我会在过户那天站在房产交易中心现场给你。我容忍你，这是最后一次。”

　　五分钟后两笔50000到账，时星然点击接受。定金被退回，即便交易最终崩盘，定金也不会落在他们手里。

　　“从现在开始，我也有权单方面解除这场交易。”

　　那天她卧室桌上的药瓶被收起来，再放进抽屉里。她需要钱，所以更需要“清醒”的大脑。

　　按照她不要命的工作态度和赚钱速度，即便是这段时间因为看病、买东西花掉不少钱，从8月初到10月初再多拿8万也不是难事，但是做笔译的钱在结算时存在着账期，短至一个星期，长至两个月。简单来说就是，那些钱还在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她手上。

　　时星然必须找到短期结算的单子，在两个星期内赚取尽可能多的钱。那么就只有价格相对偏低的私人稿件，结算快、靠量大取胜。

　　找黎记淮借钱似乎更快、更轻松，可她想完完全全地凭自己的努力去将这个家赎回来。

　　入夜，黎记淮书房电脑的屏幕上，显示着几个类似于简历的详细页面，程超，29岁……

　　屏幕上的白光映在眼中，凌厉的眼眸透着寒光，似乎只要瞧上那么一眼，便让人如坠冰窖。

　　叮铃的电话铃声忽地响起，黎记淮接通电话，母亲的声音从那段传来：“记淮，马上就到你外婆80大寿的日子。你今年国庆假期一定要回来啊，不然你外婆该不高兴了。”

　　“对了，你这次回来多待几天。你小姨想在我们家附近买个房，轩轩不是明年也要上高中了嘛，他的成绩肯定进一中。所以他们准备买个离一中近的房子，好方便照顾他，你见识广回来就帮忙参谋下。”

　　要回南城吗？

　　他的眼睛未从屏幕上移开，沉声道：“知道了。”

　　当晚在例行的道晚安环节，坐在电脑面前而不是躺在床上的时星然冷不丁地收到这条消息：“你想回南城看看吗？我国庆会回去一趟，你要不要一起去？”

　　端坐着的她背脊发凉，盖在不可告人的隐瞒的秘密上的布被人轻轻掀开一角，某些关键的字露出来，漏风的布呼呼地被吹拂，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吹跑，导致秘密被公开。

　　时星然选择性地说真话：“国庆节期间有之前定下的工作，没时间回去。”

　　“早点睡觉，不要再像之前那样熬夜工作，身体最重要。”

　　“知道啦知道啦，两个耳朵都听到啦。”

　　她故意搞怪，让黎记淮放松警惕，他要是真知道她现在这个点还在工作，估计得把她绑回去，放到眼皮子底下看着。

　　所以，绝对不能告诉他。

　　人流如织的地铁口挤满下班的打工人，宋知暖又投递很多份简历，还在等待对方公司回复。她趁着等待的空闲时间便出来摆摊，好多赚点房租。

　　简陋的摊位，一张简易的折叠桌，旁边是大大的白色纸板。冰粉两个字被她用红笔多描了几圈，她没舍得另外买粗的笔，只能用这种方法让字更加显眼。

　　大城市的面积很大，建筑物也很多，遍地都是密密麻麻的楼。但是大城市也很小，小到普通打工人能租的起房子的地方，也不过是集中于那几个地铁口附近。

　　同村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也有在这个城市打工的，他之前只是知道宋知暖也在这个城市，但是两人没什么交集，也就之前过年回家的时候在村里偶尔碰面，连宋知暖的模样都不是很记得请。

　　他在这条路上走着，准备去找炒饭的摊，准备打包然后回家吃。那个冰粉的招牌很是显眼，偌大的字还用红色描来描去，他被吸引了往摊位前看。

　　扎着高马尾的女生熟练地应付着客人，不停歇的右手用勺子将小料往左手拿着的碗里加，装得满满的碗被盖上盖子，装进袋子里，再往袋子里放上勺子。双手一提，一份冰粉就被送到顾客的面前。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侧脸，不知为何居然感觉很熟悉。像谁呢？

　　他站在摊位附近，用手摸着下巴盯着那个女生，在脑中不停地匹配可能的人选。

　　“你也是排队的吗？”地铁口的人多起来，摊位前的人流量也上涨，队伍很快排到他所在的位置，来排队的人不确定他这样子是不是要买，便朝他询问。

　　这句话不知怎地让他开了窍，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有点像宋知暖！

　　他拿出手机对准摊位拍下好几张照片，移动位置调换几个角度去拍，只为拍到更全的脸。

　　这样拍来拍去等于在排队的队伍中乱窜，有人忍不住问道：“他怎么一直在拍啊？”

　　身边传来小声的议论，他急忙收回手机装作无事发生，撤离这片区域，往回家走。

　　晚上看着手机里的照片翻来覆去地想，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测。心里憋着话总想找个人说说，便在家庭群里发起聊天：“我刚好像看见宋知暖在摆摊卖冰粉，就在我家附近的地铁口。”

　　他的母亲果断地否决了这个可能性：“人家可是重本的大学生，当年风风光光地考出去的，在北城当翻译。怎么可能去摆地摊，你看错了吧。”

　　看见“重本”这两个字，他又想起自己这么多年戴着的“二本”的帽子，不知道哪来的较真的劲儿，硬是要弄明白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宋知暖。

　　“我有照片，你看看？”

　　那些照片被发到群里，还是高清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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