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对酒歌

　　崔有仪本以为曹操从者寥寥，但当她和荀彧走出讨董联盟那影影丛丛的营地之后，竟然看见了猎猎军旗之后一片浩浩荡荡的队伍。
　　她弯起眼眉，握着拳头，冲着曹操的肩膀轻轻撞了一下，说道：“可以啊，看来是我小看你了。”
　　“你不会真以为我孤立无援，走投无路了吧？”曹操说着，揽过崔有仪的肩膀，朝着面前这支浩荡的队伍挑了挑眉稍，说道，“看我一一指给你看着。”
　　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李典、乐进……当初在陈留时投靠曹操的人，如今见他孤军西向，竟然也没有抽身离去，竟然各领兵马，凑齐了万余人的队伍，预备着星夜兼程，追击董卓。
　　人数不多，但如今董卓军心涣散，乘胜而追，未必不可一挫对方锐气和斗志。
　　崔有仪轻轻点了点头，而这时候，曹操冲着他的军队，展开了一面旗帜，崔有仪愣了一下，认出那是她当初歃血写出的“忠义”二字。
　　她心下微动，还没等说话，曹操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说道：“诸位，这位是清河崔氏的崔三小姐，如今也是我帐下谋士，亦是我曹孟德的救命恩人，以后行军作战之事，若是她有主意，你们便听她一言。这面义旗亦是她为我所写，为我们每一个人所写！诸位，曹某在此感念各位襄助，希望不久之后，我们便能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
　　军队之中的人有不少在陈留县便已经见过崔有仪了的，此时见崔有仪站在自家主公身边，更是摇旗呐喊起来，于是，这样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将崔有仪高高托举起来。
　　崔有仪看得眼眶一热，转身伸手接过了那面猎猎招展着的旗帜，又将它高高举起，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喊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出发！”

　　曹操的军队追出没多远，便正撞见还在排兵布阵的吕布。两厢对视片刻后，吕布就大笑起来：“果然不出李儒所料！”
　　说着，他便振臂一呼，将军马摆开。曹操气愤不已，冲上前去喝骂道：“尔等逆贼！劫迁天子，流徙百姓，还准备到哪里去？”
　　吕布也不甘示弱，同样骂道：“你不过是背主的懦夫，休要在此妄言！”
　　夏侯惇听了这话，勃然大怒，挺枪跃马，向着吕布杀了过去。谁知道，两人相战不过数回合，李傕就引着一队兵马从左边杀来，曹操见势不妙，连忙下令让夏侯渊出阵迎敌。然而偏偏就在这时，右边喊声又起，郭汜引军杀到，这下崔有仪反应更快，抬手在曹仁肩背上拍了一下，说道：“杀上去！”
　　曹操手下将领纷纷严阵以待，然而董卓派出的三路军马，势不可当。夏侯惇抵敌吕布不住，飞马回阵，军队大败而归，只得借道荥阳。
　　时约二更，月明如昼，曹操终于聚集残兵，走到一处荒山之下，曹操见此时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索性便也不再前进，招呼大家埋锅造饭。于是，三三两两的士兵聚在一起，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隐隐约约的几缕炊烟在营地上空翻涌起来。
　　崔有仪走了一天的路，也累极了，走到一旁去，坐在火堆旁和荀彧攀谈。荀彧见她来了，将毛毡毯子披在她肩上，又将一杯温好的酒递给她。
　　崔有仪感激地笑了笑，说道：“多谢。这么晚了，你也该去好好睡一觉才是，怎么还在这里忙前忙后的？”
　　“睡不着。”荀彧有些无奈地笑笑，说道，“倒还不如醒着，帮明公些小忙。今日多了些伤亡，我得记下他们的名字。这些人跟着明公，却丢了性命，总要给他们的家人些交代才是。”
　　“说得也是。只不过，明公……？”
　　“啊，我是在说曹公子。”
　　一问一答过后，两个人便也就这样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崔有仪才听荀彧说道：“不过，我一直心绪不宁。总觉得要出什么事情。”
　　崔有仪随口应道：“是啊，这山谷太安静了……”
　　等等、不对。
　　崔有仪忽而觉得不妙，扭头正想去喊曹操，却只听得四围喊声四起，伏兵尽出。荀彧脸色也跟着一变，连忙扯着崔有仪站了起来，说道：“快跑！”
　　“可是……”
　　见崔有仪尚且还在犹豫，荀彧又推了她一把，说道：“你又不会功夫，还是先走！我随后就来与你汇合！”
　　崔有仪听了这话，到底不再推辞什么，连忙翻身上马，一甩长鞭，策马夺路奔逃，谁料，还未等她冲下山坡，就正遇徐荣，她眼眸倏瞪，心头一突，转身便逃。
　　“崔有仪小心！”
　　她尚未跑出几步，就听身后一阵疾呼，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她骑着的那匹马一声哀叫嘶鸣，就四腿一弯，将她跌了下去。天旋地转间，崔有仪生怕摔了脖子，小心翼翼护着自己就地一滚，还未等起身，一个身影就飞扑过来，将她护在怀中。
　　方才一片混乱，崔有仪尚未来得及反应，此时她稍稍冷静下来，这才发现救她的人，正是曹操——徐荣见了她，早已引弓搭弦，若不是曹操相救，此时崔有仪早就被一箭穿心了。
　　她来不及道谢，曹操就已经拉起了她，也不顾肩膀上还扎着箭簇，跨上另一匹马便仓皇逃走。两个人一路踅过山坡，就见两个军士伏于草中，见他们两个人，登时跃起，二枪齐发，那匹好不容易得来的马中枪而倒。
　　这回轮到曹操翻身落马，被二卒擒住，他抬头看了一眼崔有仪，正想喊她快些逃命，却只见一将飞马而来，挥刀砍死两个军士，下马救起曹操。
　　是曹洪，正准备翻身下马的崔有仪见了，松了口气，曹操也叹了口气，说道：“我就要死在这儿了吧？你别愣着了，赶紧带着崔姑娘跑吧！”
　　谁知道，曹洪摇了摇头，说道：“你现在还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还不快点上马！我步行就是。”
　　曹操听了这话，一时气急，问道：“那若是贼兵赶上来，你又要怎么办？”
　　“这天下可以没有我，但是不能没有你！”
　　听了这话，曹操一怔，接着便俯身长拜一晌，说道：“我若是能活着回来，可就是你的功劳了。”
　　说完，曹操到底还是翻身上马，而曹洪则是脱去衣甲，拖刀跟马前行。三人狼狈不堪地走至四更，却只见前面一条大河，阻住去路，好巧不巧，后面喊声也跟着渐近。曹操苦笑，长叹一声：“命已至此，我们还真是走投无路了。”
　　“谁说的！就冲着你刚才救了我的命，我也不会让你死在这里，再说了，我还欠着你的人情没还呢，你不许死在这！”
　　崔有仪看不得曹操这副样子，翻身跃下马背，又冲着一旁的曹洪使了个眼色，曹洪立刻会意，扶着曹操下马，自己又脱去袍铠，搀扶着曹操艰难渡水而去。
　　他们三个人才过彼岸，追兵已到，喊声起处，一彪人马赶来，崔有仪回头看去，竟然是徐荣从上流渡河来追。她脸色白了一白，低声骂道：“竟然追到这里来了。该死……”
　　而就在他们正慌急间，另一处喊声振振，战鼓喧阗，只见夏侯惇、夏侯渊引数十骑飞至，大喝：“徐荣勿伤吾主！”
　　徐荣犹豫了一下，见曹操面色苍白，刚浮水上岸，转身奔向夏侯惇，夏侯惇也不甘示弱，挺枪来迎。两个人交马数合，只见夏侯惇一枪将徐荣刺到了马下，高喝一声过后，挥着手中那杆长枪，杀散馀兵。
　　随后，曹仁、李典、乐进各自引兵寻到曹操，见自家主公还活着，一时忧喜交集，他们聚集残兵五百馀人，形容狼狈地同回河内。
　　曹操身中箭伤，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来，伏在马背上去看崔有仪，这才发现她也好不到哪去——清河的崔三小姐不会水，若不是曹洪分出些心神来护她，只怕她现在已经随着水飘远了。她呛了几口水，面色苍白地坐在马背上，神情恹恹，不知在想什么，叹了口气。
　　“崔有仪……”曹操小心地喊她的名字，斟酌着语气说道，“你若是后悔了，我现在就派人送你回去……”
　　“你说什么？”崔有仪眉梢一挑，眼色凌厉地朝着曹操看过去，“听听你讲的是什么话！你竟然要让我回去？”
　　“你刚跟着我，就遭逢大败。我怕你后悔。倒还不如去跟着袁本初那家伙，至少还风光些……”
　　“你说什么鬼话呢！”
　　崔有仪一抬手，恨不得直接一巴掌拍在曹操的脑袋上，她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我说过我要丢下你了吗？还没怎么样呢，你就想赶我走了？”
　　此时正是军心涣散之际，曹操面上也是一片愁云惨淡，他看着崔有仪笑了笑，说道：“可你本就不是我的谋士，我这样实在拖累……”
　　然而，曹操话还未说完，却见崔有仪猛地扯下系在腰间的挂牌，狠狠往地面上一摔。那挂牌正磕在一块石头上，登时四分五裂。曹操认得那牌子是崔有仪在宫中当宫女时拴在腰上的，她这个姑娘念旧，舍不得小天子，出宫之后什么也没拿，只带走了属于阿竹姑娘的腰牌。此时见她摔了这牌子，曹操一时愕然：“你……”
　　崔有仪没等他说完，掷地有声地说道：“三策未完之前，我绝对不会背叛你。若是有违此誓，我便如此腰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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