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盗圣好像不一样

　　应该、也许、可能...没有吧！

　　这人搁这儿唬她呢，论江湖经验虽不足他与姜姐姐，可那箭头一看就无毒，何况要真有早完犊子了，蔺不言心里不断地琢磨着，为了确定一遍，她抬起头，笃定道：“不可能，没有。”

　　“心挺大。”陆行知心疼她，见人不当一回事儿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平时拿受伤当闹着玩儿吗？”

　　蔺不言这人固执且吃软不吃硬，尤其面对陆行知时，哪怕前方摆着一块石头，明示“此道不通”，她只会选择移开而不是改道另行，所以一听这话，她毫不客气道：“我哪像白衣子鼠，受伤当家常便饭，原本打算回来处理...但一进门就见你俩在此，不是没来得及。”

　　“有些毒发甚至不需要半个时辰，来回路上就能致命，但迹象不一定及时显现。”陆行知气笑了，开始吓唬人，咬牙切齿反驳道，“现在这个时间是不是刚好啊。”

　　“除非张摇光不想隐藏自己的踪迹，一旦用毒手段极高必定会引起怀疑的，况且他想要找我拿不空山线索，绝不可能是剧毒。”

　　真当陆行知没看懂，她特地摘出分析给解释一遍。

　　陆行知接着问：“万一他破釜沉舟呢？”

　　蔺不言偏头奇怪看了一眼：“那他还跑什么，索性等我毒发不更好。”

　　“张摇光此人武功尽失过，江湖传言他前期用一切办法，无论如何都恢复不了半成内力，后期以身试毒勉强达到，但留下些后遗症，所以他最喜欢不按常理出招。”

　　蔺不言：.......

　　她怎么感觉陆行知话里意思好像在说张摇光这人脑子被毒坏了，不大好使。

　　说不过她就算了，怎么还玩这一招！

　　“我现在不是没事。”蔺不言不太服气。

　　只不过说完这话没有意料之中反驳，等来的是“咚咚”两道敲门声。

　　刚经历一场打斗的蔺不言，仍然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一听动静，怕张摇光寻到此处，马上便要去拿桌上的泛海，但被陆行知制止。

　　他摇摇头：“别担心，不是。”

　　陆行知独自走到门边，再回来时，手上端一盆热水、绢帛和烈酒，伸手拿过摆在靠窗方桌伤药瓷瓶。

　　这番行为，蔺不言明白他提前就让客栈小二准备了，正打算接过绢帛说“我自己来吧”，突然被陆行知强行按下。

　　随后，他移动凳子坐到蔺不言面前，准备用绢帛沾了烈酒清理伤口。

　　想起刚刚语气略急与不言争执，甚至暗含有点数落人的意味，陆行知动作一滞，开始自责，即便气急了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他明明知道不言的性格。

　　懊悔过后，他轻声道：“方才没怪你，张摇光擅长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伤口疼的话直接给我说。”

　　“无妨。”毕竟出自关心的话，蔺不言没有责怪之意。

　　但那句话提醒和现在陆行知的神情的确让她多了犹豫。

　　平日里，陆行知常为一副笑嘻嘻不正经的轻松模样，哪怕天大的事情都未必放在心上，即便神色凝重也不过转瞬即逝，他这个人属于极其乐观且自我排解能力强的一类人。此时，脸上没有丁点儿笑意，一双剑眉星目全程透露凝重，动作小心翼翼简直像在绣花。

　　处理个伤势的架势，太吓人了。

　　以至于本来十分平静且笃定没毒的蔺不言忽地有点怀疑：难道判断真的出错了吗？

　　不会吧....

　　转念一想，她似乎很久没这么倒霉了，上回王家火海幸运躲过一劫，如果遵循一些莫名其妙的气运守恒情况，感觉可能性直线飞升。

　　张摇光真把脑子练坏了，用了无色无味毒，然后掉头跑了，就这儿点出息吗！

　　想到这里，她喉咙一紧，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嘶”的声响。

　　这一反应激起陆行知的紧绷神经，立即抬起头追问：“疼吗？我动作太重了？毒发作？还是身上有没注意到伤口？”

　　连环发问，倒让蔺不言有点儿发懵，不过瞬间她抓住“毒发”二字，趁机开口：“有毒吗？”

　　闻弦知雅意，陆行知明白过后，打算给人长长记性，故意回了一句：“有。”

　　她“哦”了一声，自顾自说：“晓得了，没毒。”

　　轻而易举被看穿了，不言真是一点儿都不好骗啊。

　　陆行知手中动作停住，周边血痕清理干净，血肉翻卷的箭伤凸显越发清晰，深一点儿甚至瞧见骨头，他不再掩饰，语气更加柔和：“的确没毒。”

　　“下次可否与我先说一声？不愿的话，给阿霏姐、蔺兄、巧月，或身边任意一信得过的人均可。”

　　这话...蔺不言微微愣住，垂下眼帘，跳动烛火映出二人影子，她与陆行知独处过数次，唯独今日此人情绪怪怪的，本想应答的话到嘴边溜了一圈变成疑问：“为何？”

　　“青山外有青山，偌大江湖谁能料定判断会不出错，我并非是不相信你。”

　　她反驳道：“本来打算说的啊，不就因为...”

　　“那下次我会记得先问。”

　　“也行。”

　　两人一言一语，便把这事掀过去，继续安然处理伤口。

　　然而陆行知的动作十分轻柔，绢帛先就着伤口外沿擦拭，才慢慢向内移去，期间传来疼痛感与蚊虫叮咬无二，痒痒的。

　　正因如此，导致蔺不言恹恹欲睡之感更强烈。

　　本就天色已晚，奔波一天，还与张摇光打斗一场，疲倦感爬满全身，以为伤口痛感会让人清醒，可惜没等来，她实在撑不住，索性左手趴在桌子一角打盹。

　　此时已为漏尽更阑，街衢静悄，甚至连秋风声都入眠，静得天地间仿佛只有二人。

　　陆行知既想时间流淌再慢些，又不忍见伤口与不言一直趴着。

　　人心与情感果然复杂难辨。

　　隐约过了一炷香时辰，彻底上药处理好了，蔺不言抽回手，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略微有些压麻的左手，朝陆行知说：“多谢。”

　　他点了点头，询问：“可有其他不适之感。”

　　“并无。”

　　得了这一回答后，陆行知见不言眉眼间疲倦，距天亮时间越来越短，因此也不再多说废话，收拾好一切，稍微示意后转身离去，刚越过屏风时，突然往后瞥到一眼，不言似乎在确定身上有无其他受伤的地方。

　　他心底叹了口气，鬼使神差脱口：“其实，我挺害怕的。”

　　“你怕什么？”

　　突如其来回应，陆行知怔在原地，转过身却见蔺不言正在圆桌边，半张脸露出屏风，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你...”

　　方才那句话几乎默声说出，若非站得极近是不可能听见，除非注意力一直在这边，同时证明不言对他的态度似乎逐日在改变，可距离真相也更加接近。

　　多年相处下来，阿星师父念旧重情义的脾性与习惯，陆行知早就一清二楚，若真要寻一个安全地方藏鲛珠，那么不空山是最合适的。

　　因而从蔺不迟嘴里得知不空山事后，他便明白这东西一定在此处。

　　这场旅途始终要结束的。

　　他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情绪，后半句话始终无法说出口。

　　磐安火海遇险到今夜见不言受伤，无法遏制的恐惧和焦虑盘踞在心头，不知从何时起他想永远站在她身旁，可一个不知自己未来在何处的人有什么理由踏出这一步。

　　陆行知觉得，他没什么资格。

　　“时辰不早，赶紧歇息吧。”

　　说完这话，陆行知头也不回离开了。

　　望着这人的背影，蔺不言脑中想起张摇光的那番话——白衣子鼠的秘密，当时她未答应，一是认为张摇光此人处于对立面，并不可信，况且不空山中有什么还未知，冒然给出怕引火烧身，二是她早早怀疑陆行知与李家有点儿关系，母亲葬身李家火海，谁知张摇光那话里“关系”是不是诓她的，只等寻得鲛珠后，当年真相自然水落石出，何必犯险。

　　而方才那段话，她的确是在试探，可惜没能出结果。

　　吹熄灯烛，躺在床榻蔺不言反而有点儿清醒，闭眼低声默念一句：“陆行知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可秘密就是姜姐姐有，陆行知也有，人人都藏有，而每个人都有保留的权利，若非害人龌龊之心，何必强行拆穿。

　　她不打算纠结于此，又想起陆行知那句“任意一信得过的人”，脑子更乱了。

　　原本一片漆黑的眼前，蓦然闪过许多不同场景，有幼时相伴的巧月，笑容灿烂朝她招手的江明玉，这些时日共同前行的姜姐姐、兄长，还有陆行知。

　　往日，蔺不言一方面认定人性多不可信，非拣选不可，唯有自己。

　　另一方面，熟悉的身边亲友中舅父、姨母那辈肩负东西比她重千万倍，一些事情总是开不了口，青梅竹马沈瀛与她隔了一层薄薄的雾戳不开，兄长常年远居边境聚少离多，数来数去同辈间几乎没有真正可信之人。

　　如今转过头却发现，身旁早已陆续站了不少人。

　　景象随困意袭来消失，蔺不言心想：她不算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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