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盗圣好像不一样

　　春末时分，灰紫色的落日挣扎在地平线段，直到被夜幕一点一点吞没。

　　天彻底暗了下来，夜色笼罩了整个蔺府。

　　床榻之上，蔺不言隔着青色罗帷盯着内室燃着的烛光，声音软软的带些沙哑开口：“巧月，我要沐浴。”

　　“姑娘，奴婢这就去准备热水。”巧月一直守在床边，听到声音后立即起身。

　　她晕倒以后，便被送回知春苑。

　　既然是装病的戏码，自是理所当然躺了大半天，还乐的个清净。

　　做事有始有终，装病也不例外。

　　不到一会儿，巧月将天青色帐幔撩起，缓慢将人扶起，“姑娘，林姨娘来了。”

　　林姨娘走到床边，拉着蔺不言双手，语重心长：“五姑娘，溪儿这孩子被惯坏了，骄纵的不像话，差点陷蔺家于不义之地。”

　　“姨娘，别这么说。”卧躺在床的蔺不言抬起头，满脸愧疚，红着眼睛，“如果不是院中奴婢偷懒未值夜，想必也不会发生此事。”

　　“你这孩子呀，就是太过明理懂事，怪让人心疼。”林姨娘揉搓手中锦帕，轻声细语。

　　她似羞又怯，“姨娘也忙了一天，早些回去歇息吧。”

　　今日实在是乏了，她没精力同人打交道，又装模作样咳起来。

　　“你身子骨弱，晚间天气又冷，记着让人备好汤媪，别再受凉了，好生歇着。”林姨娘见她脸色煞白，叮嘱了几句话便先离开了。

　　她天生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柳叶儿眉，肤色偏白皙，装起病可谓是信手拈来。

　　这张脸可算是帮了大忙。

　　否则今日之事还不一定能成功。

　　又过一会，巧月领着人提了热水回来，扶着蔺不言进盥洗室里，“早春还有些寒气，水冷的快，若是凉了，姑娘唤奴婢来再加些。”

　　“先去外院守着吧。再找个眼生的去探听一下东厢房消息，看看今日我晕倒后还发生了什么。”平日里都是巧月在一旁伺候，不过今日发生太多事情，她怕生出什么变故。

　　巧月应了一声，将东西放好便出去。

　　盥洗室里转瞬便只剩下了蔺不言一人。

　　她刚解开外衣衣带，见侧面窗户外映出一人影。

　　这身形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

　　忽然，北边窗子被推开，外面站立的人一身白衣锦袍。

　　“我送得见面礼，喜欢吗？”

　　是陆行知！

　　“你这无耻狂徒...”她瞳孔骤然一缩，眉宇间尽是厌恶，连忙将衣衫整理好。

　　看人慌乱的模样，陆行知面上倒是挺开心，“看样子还不错，不如再送你一个。”

　　“什么...”蔺不言突然间动弹不得，也无法说话。

　　“带你去个地方。”陆行知将她打横抱起，从窗外翻出，一跃上了屋顶。

　　一路上，蔺不言已经在心中将他骂了千万遍。

　　如果可以，她一定要剁了这贼人的一双手！

　　但陆行知轻功似乎达到了移步异景的境界，耳边只余下夜晚刮过的阵阵风声。

　　月色之下，此人胸前有一白色光亮闪过，她心念一转，眯起双眼，瞧去。

　　这东西似乎有些眼熟，莫非是……

　　正当她准备仔细看去时，他们停在了一处湖池旁的假山洞中。

　　此处的环境已经不在蔺府中了。

　　“待会儿别乱动，”陆行知附耳低语，“对方不是普通人，稍有一点动静都会被察觉。我是能轻易脱身，但救你可不一定了。”

　　这人还威胁上她了。

　　当她是傻子吗，都被带到这个鬼地方来了，谁敢动。

　　身上穴道虽然被解开了，但还是无法开口说话，蔺不言蹲在一旁，张目嗔视着他。

　　黑暗之中，他们的身形与巍峨的假山融于一体。

　　陆行知选的位置恰好，距离不远不近，既能听见两人的谈话，又能隐藏不被发现。

　　不远处两人谈话声渐渐地传来。

　　“你对小女倒是一片真情。”

　　这声音....是父亲！

　　蔺不言心中大惊，父亲今日上朝后一直没有回府，原以为是被汉阳帝留在宫中，商议要事。

　　如今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她将头稍偏向一侧，从假山空洞之间隐约瞧见两个人影。

　　夜间天色太黑，光源太弱，她有些看不清另一人的样貌，还是无法判断。

　　只听另一人开口，“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沅沅是我未过门妻子。何况沅沅身体一直很弱，蔺大人不想她像自己母亲一样早逝吧。”

　　府上人多是唤她五姑娘，老夫人更不会喊她的乳名，连父亲也只是唤她“不言”，只有沈瀛和姨母才会这么叫她。

　　看来是父亲和沈瀛，那这里大概是大理寺。

　　蔺不言微微转头，眯起双眼，仔细打量身旁人。

　　大理寺内外都有重兵把守，何等森严，这贼人竟胆大至此。

　　而另一方面，陆行知的武功深不可测。

　　此时，蔺父冷着声音传来，“宣平侯，慎言。”

　　“慎言是对君子，今天咱们不论君子”沈瀛倒也不慌。

　　“如果某天...”蔺父突然转身，一双眼紧盯着沈瀛，“小女并不如你所想，你还会像如今这般喜欢她吗？”

　　“我们自小相识，临安三年，边境两年。”沈瀛嘴角轻扬，“大概我比您了解她还更多一些。”

　　他对沈瀛的话没什么反应，不咸不淡地回了句：“自负有时候会害一个人失去应有的东西。”

　　“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是一定拿到手。倒是蔺大人....”沈瀛突然转变话语，“我可不想看见自己未过门妻子身上都是伤。”

　　“如果蔺大人做不到，本候可没什么耐心。”这番话明显意有所指，蔺家内宅之事他不便插手，但并不意味着不会动手。

　　听到此处，蔺不言除了发现父亲与沈瀛关系似乎不太好以外，并没有其他什么可用消息。

　　难道陆行知带她来此处是为了调侃自己的家事？

　　她转头看向身侧的人，只见他露出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这贼人是有病吗？

　　就这么喜欢窥探别人家事。

　　此时，听见蔺父又开口，“鲛人珠事关李家和她母亲，想必宣平侯也不想小女再查下去，所以藏好你的线索。”

　　鲛人珠竟与李家有关联，陆行知原来意在此处。

　　蔺不言瞬间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静待接下来两人对话。

　　沈瀛却回道：“大人不如将当年卷宗守好，沅沅自然是查不到的。”

　　“李家之事无论是谁让你在查，都不要再深入下去了。”一直面色平静的蔺父，此时神色凝重盯着沈瀛。

　　“这话我原封不动奉还，大人这些年是替皇上在查，还是...”

　　鲛人珠与李家有关，而这灭门的李家竟与皇家有牵连。

　　她心中惴惴不安，正打算继续听下去时，见蔺父抬手一挥，银镖直直从她侧面擦过，飞入西北方灌木中。

　　一阵痛苦呻-吟响起，黑衣侍卫即刻冲去将人抓住。

　　陆行知趁慌乱之余，立刻带她离开，原路返回知春苑。

　　刚落地，蔺不言身上穴道被解开，她一把推开了陆行知，“你带我去大理寺是什么目的？”

　　“我好心带你探听消息，小美人怎么还不领情？”陆行知半倚靠在回廊栏台上，满脸尽显失意之色。

　　陆行知哪会有这么好心，江湖人从不做无利可图之事。

　　这种鬼话骗骗其他小姑娘还行，蔺不言才不会相信。

　　“真是难过啊——”话尾音拖得极长，仿佛真的很难过一般。

　　“既是难过，便请离开吧。”她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那我也只好走了。”陆行知站起身来打算离开，倏然又转过身，“不过，蔺大人和宣平侯明知道你急着找鲛人珠，却隐瞒了此物的下落，还真是让人不解。”

　　“……”

　　这人的武功要是差一点，单凭这一张嘴怕是活不到现在。

　　话音刚落，人消失不见了。

　　蔺不言回到盥洗室，伸手探了盆中水。

　　果然是凉了。

　　正在此时，巧月一路小跑进内院，“姑娘，刚刚去哪了？寻了一圈没找到人，还以为出事了。”

　　“遇到个地痞无赖。”蔺不言没有提白衣子鼠的事。

　　“啊？”巧月一脸迷茫，不知自家姑娘这番话从何处说起，这蔺府哪来的地痞无赖。

　　“让人换一桶热水吧。”蔺不言赶紧将话转走，“还有，东厢房的动静如何？”

　　“打了四姑娘十五杖，每日跪两个时辰，禁足一个月，四姑娘这会儿正闹绝食呢。”巧月连忙将室内灯点上，“林姨娘倒是舍得。”

　　她抿嘴一笑，轻嘲道：“哪里是舍得，她分明是忌惮沈家势力。”

　　不一会儿，巧月吩咐人下去，换了新的热水。

　　她屏住呼吸，将自己囫囵埋入了水中，一阵暖意袭来。

　　这几日得到的信息太多太杂。

　　鲛人珠，李家卷宗，皇城，商旅，边境...

　　父亲和沈瀛在找鲛人珠是为了当年灭门李家之事。

　　此物与李家到底有何关联，这两人明知姨母病重需鲛人珠作药引，又为何要对自己隐瞒此物的下落？

　　她不明白。

　　如果此前鲛人珠真的在上京，他们该是不知道的。

　　但又是谁带出去的，目的是什么？

　　白衣子鼠也在找鲛人珠，他又是为什么...

　　一条又一条线索，似走马灯般在眼前不停地闪过。

　　她憋着气，闭着眼睛，肺里因缺少空气而开始渐渐焦灼。

　　终于，“哗啦——”一声响。

　　她浮出了水面，大口喘气。

　　如果鲛人珠与李家有关，那么大理寺的卷宗室自己必定要去一趟。

　　还有，陆行知胸前那个东西。

　　——她抓到一丝线索。

　　等呼吸平顺后，她扬声叫了巧月进来，“你去将半块白玉壁取来。”

　　她自己擦干了身子，换好衣裳，一步步走回内室。

　　脱了鞋子，盘着双腿坐在床榻之上。

　　巧月将拿到半块玉璧递给她，“姑娘拿这东西作甚？”

　　“这白玉壁是当年江家赠予李家之物，一半早就随着李家灭门而没了踪迹，另一半在离开临安之时姨母给了我，”蔺不言手中翻来覆去把玩这半块白玉壁，“你说，这样一个东西出现在一个江湖盗贼手上是为什么？”

　　“而刚刚我又得知，这鲛人珠也是李家之物。”

　　“姑娘的意思是这贼人意不在鲛人珠？”巧月只是不知道今夜蔺不言去了何处，但之前与陆行知见面一事却是知晓，因此立刻会意。

　　蔺不言并没有回答，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之意。

　　她还愁找不到办法查鲛人珠一事，如今这机会不就送上门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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