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笔记bg]隐秘的时间之后

作者:ab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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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脱离


      吴邪喘了几口气,继续往前爬,后面的留言就少了。
      又爬了十几分钟,缝隙更加狭窄。
      缝隙的顶部,有的地方有水滴落下来,非常清澈。
      他看了看,意识到皮水袋里的水,就是从这里来的。
      ‘应该是可以喝的吧。’
      想着,他犹豫了一下,试着舔了一口,发现味道清甜,就又喝了几小口,然后继续往前爬了一段。
      很快,前面出现了很多奇怪的反光。
      吴邪仔细看了看,只见前方缝隙的两边石壁上,镶嵌了非常多的蚌壳。
      那些蚌壳都被打磨成几乎透明的一样,镶嵌在其中。
      不过这些蚌壳非常巨大,每一只几乎有篮球大小,这在日常生活中很少见到这么大的蚌。
      吴邪爬过去,就看到这个缝隙下方是有积水的,水中长满了蚌壳,里面蚌壳巨大,最大的几乎有车前窗玻璃那么大,一只挨着一只,看上去竟然还是活的。
      那些滴水聚集在这里,形成了一个狭小的水潭,而里面大大小小的蚌壳,都是淡水蚌。
      石壁上的蚌壳镶嵌,都是像壁画一样的东西,什么样的都有。
      吴邪看了一眼,珍珠质形成的质感非常特殊,手电照过去一片流光溢彩。
      上面大多都是修炼、修仙、炼丹的内容,没有什么关系,也没有叙事,似乎就是这里当年的方士在无聊时加工蚌壳,镶嵌上去形成的图案。
      但因为数量非常多,也非常精美,所以他本能地知道,这是无价之宝。
      但吴邪不想逗留。
      只是,淡水蚌居然能长得这么大吗?
      之前听老人说,蚌基本上只有2-3年的寿命,当然,他在农田里也见过他们说的7年老蚌,个头已经非常大了,那这里的蚌是不是活了上千年?
      难道这里的水质适合长生吗?
      想着,他双脚踩着两边,开始慢慢穿过这个水潭,忽然,他看到下面有一只巨大的蚌壳,张开了。
      吴邪本来不想管的,但凑巧此时他的余光瞥到了那蚌壳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只见那巨大的蚌壳缝隙里,露出了一只干枯的手,正朝他伸着。
      吴邪仔细看那只手,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
      正想着,犹豫了一下,干脆停下来,蹲下去把手电贴近水面。
      他这个距离,能看到下面的水很深。
      缝隙中长满了蚌壳,如同重峦叠嶂,数量多到让人产生密集恐惧症。
      而那只手上,带着一只和他一样的电子表,忽然开始不停地闪烁。
      吴邪思索了几秒,潜水下去,想要仔细看一看那只手表。
      小花的手表在他这里,那这一只手表,大概率是瞎子的,但他能力那么强,不可能成为一具干尸。
      所以很明显,瞎子把一具尸体塞入了蚌壳里,那尸体上还带着墨镜。
      手表设置了一小时一次的闹钟,而那干尸的手,指向了缝隙的最下层。
      吴邪浮上去换了一口气,知道这是黑瞎子留下的路标,心中狂喜,完全没有多想,直接深吸一口气,跟着干尸的手所指的方向,深潜下去。
      然而下去之后,吴邪立刻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自己装在口袋里的粉末在水里开始快速融化,这使得他不得不再次上去,用防水袋把剩下的粉末装进去,贴身放着,然后再次下潜。
      这次在缝隙的最深处,他看到了一道石门,石门上方,竟然写着‘聚仙殿’三个字。
      石门已经倒塌了一半,大概只有车前窗大小。
      他游进去,用手电照了照,意识到前方应当很快就有出口。
      就在这时,吴邪忽然看到对面那个门洞的底部,有人用石头摆了一个黑瞎子常用的石头记号。
      这似乎是给他留的记号?
      他想了想,心一横,直接游进去,从那边门游出来后直接上浮,一瞬间他就出水了。
      吴邪爬上去,发现自己出水的地方也是一个水潭,但是刚往外迈一步,他差点摔下去。
      这个水潭是在悬崖上的,其实就是悬崖上一个勺子一样的空洞。
      外面还是一样的缝隙。
      只用手电照了一下,吴邪冷汗就下来了。
      不同于刚才那条,这条缝隙足有几百米高,往上看不到头,往下也看不到头,缝隙差不多一个人的手臂宽,和外面一样,十分局促。
      而在这些缝隙中间,架着一根一根腐朽的木板,无数的古尸坐在木板上,全部都是古时候的方士,一个挨着一个,成千上万,非常壮观。
      ‘这应该就是修仙的大本营了,外面那些估计是没位置被排挤出来的。’
      想着,吴邪看向离他最近的一具古尸。
      那古尸离他不到两手臂的距离,已经干化得没有眼球了,基本算是完全碳化。
      他知道,这些尸体,应该是这个文明中最早一批追寻成仙的人。
      他们中最终离开这里的人,将昆仑山是极乐仙山的信息带了出去,使得这座山长期以来都被认为是仙家所在。
      不过吴邪一直以来都想知道,在最早的时候,这里和神仙产生关系的缘由是什么?是不是有一个天真的孩童,问自己的父母,仙人在哪里?
      然后父母不厌其烦,就指着远方的雪山说,仙人就在那里。
      那里是人类无法到达的地方,也是一个永恒的无法求证的答案。
      于是孩童长大之后,也这么和自己的孩子去说,一代一代传下去,就形成了仙山之说。
      还是说,曾经有人在这座山中看到过仙迹,消息传出后,无数的人被吸引而来,在这里修炼,以求可以蜕化成仙。
      想着,吴邪用手电照过缝隙中的尸体。
      这里和外面已经很不一样,古人在缝隙两边都凿刻了空洞,然后把木板放在两边架住,自己就生活在木板上,打坐成仙。
      木板上还有很多小物件,他都没有见过,但也都腐烂得差不多了。
      像这样的木板在这条缝隙中还有很多,几乎是不计其数。
      把手电开到最大,能看到在很远的地方,也全都是这样的木板,数量恐怕比想的还要宏大。
      正看着,吴邪回忆古籍中天宫的描写,忽然,手电的电量此时开始转弱。
      他忙关掉手电,开始用之前准备的手摇发电机充电。
      然而刚才的震惊和忽然的黑暗,让他的心跳陡然加速,有一阵头皮发毛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不正常,吴邪知道,自己已经很少会有这种对于黑暗的恐慌感了。
      但他忽然意识到,在刚才的一瞬间,他的潜意识肯定看到了什么,虽然主观上没有注意,但内心已经开始害怕。
      这样的情况之前也发生过很多次。
      他努力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一边充电,一边隔一会儿就开一下灯。
      开一下灯,是为了看看眼前的情况,希望眼前这具离他最近的尸体,不要发生什么变化。
      还好每一次都是一样。
      可即便如此,吴邪每次开灯的瞬间,都做好了尸体直接爬到自己脸前的准备。
      这是一个很需要耐心的事情。
      之后他努力转着,大概转了一个小时,再次打开手电,光线终于恢复正常。
      他的后脑和手都是麻的。
      吴邪努力揉自己的脸,让注意力集中,刚才过度的紧张消耗了太多精力。
      然后再次举起手电,按照之前的路径,重新仔细看了一遍这条缝隙,试图找到刚才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细节。
      这一次,他一下就看到在无数的干尸里面,有一具尸体很不一样,这具尸体的脸,是用布遮着的。
      其他的尸体,都没有用布遮头,只有这一具用布遮着。
      而且他的身上还长着很多真菌一样的东西,看上去犹如刺猬一样,很不正常。
      “瞎子!”
      吴邪大叫了一声,声音在狭窄的缝隙似乎衰减得更快,他都感觉到声音并没有传远。
      继续用手电打起信号,期望有所回应,然而始终都没有。
      他看着上下似乎毫无尽头的缝隙,心里估算了一下。
      手电射程非常远,这里没有其他照明,瞎子如果在这里,他一定能看见他的手电,就算光线微弱如天边最灰暗的星星,他也能看见。
      但现在这里,显然只有他手里这一个光源。
      不过瞎子确实指路让他进了这里。
      既然如此,吴邪觉得,这家伙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一直在往前走。
      这里只是他路过的一条缝隙而已,后面可能还有更多,他已经深入进去。
      不过,他是否也是故意的?
      回想之前的事,吴邪深吸了一口气,那个记号,确定是瞎子留给他的。
      那他应该百分之七十不是天授的黑瞎。
      想着,吴邪用手电再次照了照那具遮面的干尸。
      他没有上去查看的想法,现在他要保持体力。
      只是尸体用布遮面,是极其不好的兆头。
      一般是因为尸体的面貌会带给人巨大的压力,通常用在毁容或者畸形的尸体上。
      ‘这里都是修仙之人,方士本来就不是很正常,如果还害怕邪物,那何必来这里。到了这里,肯定已经摒弃了以肉身来看待人的思维方式。所以这东西肯定不是因为长得不好看而遮脸的,况且看这里的情况,基本上就是各管各人,互不相干的,自古修炼,连隔壁人长什么样子,都未必知道。’
      然而,不管猜测如何,吴邪都对这具尸体有着强烈的不安全感。
      他内心犹豫了一下,虽然觉得往前别有洞天,但还是算了。
      这种强烈的不安全感,吴邪觉得,很可能来自于之前天授失忆的时候,自己对这个遮面仙人有过什么了解。
      想着,他叹了口气,感觉自己此时越发能和闷油瓶共感。
      以前所有的危险出现之前,闷油瓶都会敏锐地看着房间的一个角落,看着那里的一个东西,说,“不对。”
      ‘现在想来,这句不对,很可能和自己现在的感觉是一样的。他天然地知道,这角落里的东西是有问题的,因为在他被抹掉的记忆中,还残存了对这种东西的警惕。而我,应该是看过这东西的脸。’
      想着,吴邪往下爬了几步,找了一具看上去干净一点的古尸,绑到自己背上。
      “多有得罪。”
      随即,直接跳回水池,一路摸着往回。
      穿过下面的门洞,吴邪回到了原来的缝隙,然后一路往上,路过了瞎子的记号,重新出水,继续往前走。
      顺着缝隙大概又走了七八个岔口,终于来到一个大一点的空间里。
      他爬进去,里面的空间大概有半人高,躺着七八具干尸,在干尸的中间,躺着一个人。
      这个人的大腿骨骨折,骨头已经刺出了肉,被简易地包扎过。
      吴邪走过去,发现这个人因为失血,脱水很严重。
      他确实是牧民的装扮。
      摸了摸对方的脉搏,还活着,于是吴邪直接掰开他的嘴,开始往里面灌水。
      对方立即被呛到,睁开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干尸。
      “你又失败了。”
      吴邪奇怪。
      “什么意思?”
      “你先别问,你看看四周。”,对方虚弱地说,“以前的你,让我告诉你,不改变思维方式,是走不出去的。”
      吴邪看了一圈,四周竟然都是方士的干尸,和他刚刚背回来的那一具一模一样。
      加上现在这一具,一共是九具了。
      “我出去找水,一共找了九次,每次都是这么回来的?”
      对方点头,非常虚弱。
      吴邪此时完全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
      “你也是厉害,每次都能回来,说明你给自己的暗示足够厉害。”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
      对方拿着水,狠狠地喝了一口,然后说,“这是我第九次,和你说事情的经过了,我跟你说,每一次,我都用这个威胁你,那就是如果我告诉你事情的前因,你一定要杀了我,只有杀了我,你才可以离开这里。”说着,他咳嗽了一声。
      “但你每一次都骗我。”
      “骗你什么?”
      “你没有杀我,然后你出去找出路,接着就会忘记一切,最后背一具尸体回来。”,他说,“已经重复了九次了,这一次还是一样,我还是要你保证,如果我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你一定要杀了我。”
      吴邪一脸茫然。
      “为什么?”
      对方道,“只要我活着,你到了那个聚仙殿之后,一定会折返到我这里来,因为你想救我。只要你想救我,那么你再出去的时候,一定会直接被天授。”
      接着,面前的人缓缓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只吐烟,给自己点上。
      “只要你杀了我,那么当你再次到达聚仙殿的时候,就不需要折返了,你才会继续前进。”,这个牧民说道,“你得学那个瞎子,狠心一点。你别急,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但发生了太多事情,我也讲了太多次了,你需要一点耐心,你要理解我,我比你更崩溃。”
      吴邪看着这个牧民,他也虚弱地看着他。
      他听着他的谈吐,觉得有些不对,但是他瞬间就接上了他的话。
      “作为一个当地牧民......”
      “有一点太过现代汉语了对吧。”,那个牧民道,“我是一个山里人,我的语法中应该含有更多的方言属性,我现在这个说话方式,虽然有口音,但词句和表达方式却跟现代汉语无异,对吧?”
      吴邪被他呛得噎住了。
      “你每次都这么说。”,牧民道,“我们的汉语都是水平很高的老师教出来的,教的就是现代汉语,并不是赶集的时候和汉人讨价还价练出来的。时代早就变了,除了口音教不了,其他方面我们都受过和你一样的基础教育。”
      吴邪眯起眼睛,确认他这种厌烦不是装出来的,刚想开口说话,对方立即又道,“你要我从我们相遇开始说起,对吧?这样你就可以从我的第一段叙述中,判断是否能信任我,如果能信任我,你就可以在比较没有压力的心态下接受我所有的讲述,这样最经济。”
      吴邪依旧眯眼,他就是想说这个,没想到被他劫胡了,顿时一口气憋着被顶了回去。
      牧民就道,“那我们直接走流程,你别插嘴,我会按照你的喜好,把事情先简单快速地和你讲一遍。OK?”
      他点头。
      ‘能如此熟练地预判我要说的话,说明确实很了解我。’
      “好,我先说一下。”,牧民道,“我和你认识的情况。其实非常简单,我和你不是在地下认识的,我是在上头,也就是地面的山上捡到你的。我是哈萨克族人,43岁,我在外面放羊时,看到你从山里的缝隙里滚了出来,整个人奄奄一息,我就把你带回了帐篷里,你在我的帐篷里休养了三天。这里非常偏远,邮差三天才能到这里来,你等不及,就让我把你带回之前那个缝隙里,然后还给了我很多的祖母绿宝石。”
      说着,他从口袋里把祖母绿掏出来给吴邪看。
      吴邪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果然发现记忆中口袋里的祖母绿宝石已经不见了,到了对方这里。
      “你不让我进缝隙,而是让我帮你去找人帮忙,但是我觉得你肯定是挖矿的人,我不放心,同时也觉得如果跟着你进去,还能有所得,于是就跟着你进来了。”
      “就这样?”
      吴邪看着他问,但对方完全不想理他,指了指洞壁。
      “你当时告诉我,你随时可能失去记忆,我也可能会和你一样,所以我们得在各处都留下记忆的痕迹。你应该是想要突破一个极其难以突破的区域,也就是这里。我不知道你之前经历了什么,但你当时只记得,必须要通过这里,我们试了很多办法,我也因此受了伤,你想要救我,但我们却迷路了,被困住了。”
      “这里离出去的裂缝有多远?”
      “非常远。”,牧民说,“我们回不去的,我们花了十天才到了这里,你记住,你先是被困在一个很小的地层缝隙里,然后你想办法找到了这些缝隙的规律,顺着缝隙爬了三天,爬到了山的外面,接着你休养了一下又再度进去,那之后你就一直在顺着缝隙往深处走,整整走了十天,中间我们迷路了很多次,也失忆了很多次,记忆都是中断的,已经不可能找到回去的路了。”
      吴邪揉着脸,就问,“我不可能只留了这么点消息给你,还有什么别的信息吗?我是说有用的信息。”
      “所有有用的信息,都在洞壁上了。”,对方道,“你仔细看,上面全是你画的东西,你告诉我,你通过一路上的痕迹,推理出了事情的经过。”
      吴邪愣了一下,立即转身去看洞壁,果然在洞壁上有他自己画上去的画。
      吴邪很清楚自己的画。
      而在那些画上,吴邪看到了小花、闷油瓶,另外还有瞎子和那个棒槌一样的古神。
      所以,他只看一眼就看懂了。
      之前的自己,给现在的他留了什么推理,那是极其惊心动魄的一幕。
      所以,吴邪愣在这幅画面前。
      这三个男人,在他不在的时候,似乎打了一场极度冒险,充斥着牺牲和救赎的战斗。
      吴邪看着那些精心绘画出来的图形,能感受到自己当时绘画时候的用心,那是一种恐惧。
      ‘我在担心未来的自己。’
      他无法体会画画时候的心情,但吴邪意识到,除了信息之外,那个自己还想表达一种情绪,就是忽然解开了一个谜团,被谜团震惊的情绪。
      首先,黑瞎子发动祭祀的时间,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早。
      吴邪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按现在的推测,瞎子应该是在进入缝隙之后,就开始受到天授的侵扰,但最终他用极大的毅力摆脱了这种侵扰,也和他一样,从天授中找到了方法,清醒了过来。
      但那个时候,瞎子必须继续前进。
      于是他继续往前,一直到达可以祭祀的地方,穿上那件华丽的华服,以嘲讽的姿态跳起了那支舞蹈,孤身一人面对黑暗中逐渐出现的巨大黑影。
      就在献祭即将完成,瞎子正手持着炸药,准备用并不确定能否成功的方式面对古神时,小花在卫星电话中,听到了不停重复的咒语,他猜到黑瞎子的献祭已经全面开始。
      于是小花在原地的一座高台之上,取下一具古尸的衣服,用这里岩石上的颜料在衣服上涂上花纹后穿上,直接开始了自己的献祭。
      闷油瓶则在黑暗中埋伏起来,隐藏自己的气息,开始念祭祀的经文。
      小花跃上高台起舞,他所有的动作都极度标准。
      这华美而又标准的舞姿,顿时打断了黑瞎子那边的献祭,将古神从远处黑瞎子的身边吸引到了他自己身边。
      吴邪几乎能想象出当时的画面:在黑瞎子正嘲讽地看着巨浪一样的黑影朝他扑面而来,他终于可以迎接自己的结局时,完全没有料到远方的解雨臣也开始跳起了绚烂的舞步。
      黑瞎子濒死之际,那巨浪竟然缓缓退去,同时在解雨臣这边,无数犹如蛞蝓的黑色软体生物从石头的缝隙中升起,看着这个不完整的祭品,好奇地朝他聚拢过来。
      而藏在黑暗中的闷油瓶,身上所有的纹身全部达到了极限。
      古神在靠近解雨臣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他的气息。
      它忽然看到双手划开伤口的闷油瓶出现在解雨臣身后。
      那可能是一个它无法识别的东西。
      那个小小的人类,犹如一个更加古老的怪物,此刻正举起双手对着四面的黑浪,把它们一个一个逼退。
      在吴邪心中,那一刻,如果边上有一道意识在观看,那视角一定在旋转,任何一个角度都有怪物的逼近。
      黑瞎子在大笑着旋转,解雨臣在闭着眼睛旋转,闷油瓶清冷的眼神也在旋转。
      ‘好强啊,果然到了最后,就是单纯的强,才能打出这样的仗。’
      但因为两边的献祭都被打断,这个古神被彻底激怒了。
      也正因为这样,他们三个人虽然都受到了重创,但是都活了下来。
      和他一样。
      三个人都被古神拖入了地下,但献祭没有完成,古神不能吞食他们,只能将他们拖入深处。
      而在这个过程中,两边的人都给古神造成了重创。
      黑瞎子和小花同时引爆了手雷,而闷油瓶的血灼烧了古神,让小花和他比黑瞎子更早地脱离了古神的控制,黑瞎子则被拖入了更深的地下。
      吴邪看着自己画的古神,那竟然是一朵巨大的远古海百合形状的生物。在这里的石头缝隙里,到处都是它提前做好的缝隙和通道,它的身体犹如无数根管道,形成了一束巨大的百合花,里面爬满了虫子。
      所以吴邪看着那个图形,开始明白了这古神到底是什么。
      牧民看他看壁画浑身出冷汗,就对他道,“你每一次都和我说,一定要和新的你说一句话:你只能往前,事到如今,你的一切的记忆都无关紧要,就算人生断成一段一段的,你也必须在碎裂的记忆之中,继续前进。”
      吴邪立即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到了现在,他自己最贪恋的就是过去那些美好潇洒的记忆.
      本来,就算他现在濒死,那些东西也一定是属于自己,但这一次的冒险....
      ‘让它们不再属于我了...我的敌人可以夺走一切,那是一种巨大的绝望和恐惧,但即使这样我也不能后退。即使被天授一千次、一万次,我也要想起他们,然后继续前进,继续去找到他们,把他们拽出深渊,这就是我的战斗。
      我将要直面的,与已成过往的,较之于其深埋于心底的,皆为微沫。’
      “所以,明白了吗?”
      吴邪看着那个牧民,对方仍旧虚弱地看着他。
      看他有点反应不过来,继续说,“我知道你很激动,但你一直在转圈。”
      “这么说,你根本不需要水?”
      “对,或者说,我喝水喝得有点水中毒了,年神保佑你,快点战胜你的敌人。”
      说着,牧民打了一个水嗝。
      吴邪重新去看那些画。
      虽然他已经忘记自己是如何推理出这一切,但他得到了一些线索。
      首先,结论已经很清楚了。
      吴邪觉得,既然‘自己’敢画下来,就说明那个他希望现在的自己,接受并且相信这些信息。
      只是其中让吴邪奇怪的是,自己为什么画得如此精细?
      按理来说,他绝对不会浪费体力来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想着,他摸着身上,小花的衣服,逻辑开始慢慢地浮出水面。
      第一件华服被黑瞎子带走了,第二件被他糟蹋了。
      小花祭祀所穿的衣服,是从古尸身上扒下来之后加工而成的。
      如果是这种情况,首先,小花和闷油瓶在追击黑瞎子的过程中,肯定经过了一个有古尸的区域,并且古尸身上的衣服保存得相对完好。
      而且,画在衣服上的图文,肯定针对古神对祭品的识别有着巨大的意义,所以小花才必须在衣服上做加工。
      类似于如果古神是将祭品当成食物,那么就需要模仿它最喜欢吃的食物。
      舞步是因为不同猎物的脚步节奏是不一样的,只有模仿出正确的脚步节奏,才能让古神把献祭的人当成是自己最喜欢的那种食物。
      想着,吴邪摸着下巴,又觉得不对,没有那么简单。
      像石公痣这种奇怪的东西,可以吸收人的气味,如此华丽的衣服,以及特殊的舞步,都是一种标记行为。
      这是一种设计好的食物。
      也就是说,古神也许并不喜欢食人,但古人包装出了祭品,让古神开始对这种食物上瘾,就像现在的人钓鱼,会用带着含有强烈香味素的人造鱼饵一样。
      这种人造的食物,颜色艳丽,非常容易被发现,形体也会顺着水流做出明显的动作,增加其被动态视觉吸引的几率,同时非常香,对鱼类的吸引力极高。
      古人没有理由那么做,除非.....
      吴邪坚信人类在当时并没有猎神的传统。
      那么,如果有人这么做,用特殊的香料来制作祭品,提高祭品的食物吸引力来吸引古神,说明当时的祭祀存在竞争。
      难道说,在一定的时间里,有多个祭品被投放到这里,古神享用了哪个祭品,就代表着哪个部落得到了神的眷顾?所以得不停地加工自己的祭品。
      那么其他祭品呢?是被古神拍死,还是因为祭祀的时候没有被选中,而被部落杀掉。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古神肯定消化起来非常慢,类似于食肉植物的消化速度。
      大型猎物需要消化几个月的时间,所以它不需要很多食物,否则肯定会把祭品全部都吃了,管你穿什么衣服,跳什么舞蹈。
      而小花能够救得了黑瞎子,是因为他比黑瞎子看上去好吃。
      吴邪知道,整个过程,闷油瓶和小花肯定是在追黑瞎子。
      既然刚才看到了黑瞎子的路标,那么他们也看到了。
      ‘好的。’
      想着,吴邪揉了揉心口。
      ‘看样子,先前的聚仙殿是正确的道路,他们的大战肯定发生在聚仙殿后面的道路上,那么我应该现在带着牧民前往聚仙殿,我接下来要找的,是后面的路上一具没有衣服的干尸,如果能找到,说明我的路对了。’
      然后他带着牧民,背着古尸开始移动。
      他让牧民一路念着经文,而经文上的内容,仿佛在讲一段,极不合逻辑的故事。
      由此,他也终于脱离了幻境。
      其实在吴邪听到经文里描述,遇到牧民的那一段时,他就已经从经书里反应了过来。
      此时,他们到了聚仙殿里。
      他把牧民放在平台之上。
      牧民兄弟这一路非常疲累,他读到有关他自己的时候,忽然停止了朗读,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读到了什么了不得了的东西。
      后面肯定还有很多的内容,但这里的内容,吴邪知道,和牧民向自己叙述的故事经过,发生了一些诡异的巧合和错乱。
      对方看着他,结巴道,“你等一下,这经书上你记录的东西,未必是真的,对吧,可能只是你的错觉。”
      “我不知道。”
      吴邪看着他,在牧民之前的叙述中,他是离开了这个洞穴,并且来到了地面上,遇到了他,然后说服了他重新回来,一起探秘。
      但在吴邪的经书中,他看到的牧民,是在那具干尸的体里。
      那干尸的身体里似乎有什么机关,类似于皮影戏一样,让他看到了里面有一个影子在动。
      那个影子就是一个牧民的样子。
      经书的时间很长了,其实吴邪听的时候一直在估算时间。
      他觉得,牧民和他说的时间,肯定已经和经书里自己经历的时间状态对不上。
      所以他的冷汗一直在冒。
      吴邪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复杂的情况,而且还没有人可以商量。
      “你该不会是认为,这经书上说的,干尸里的那个牧民,就是我吧?”
      牧民兄弟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这怎么可能,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吴邪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来。
      “我没说你不是,你紧张什么?”
      “我绝对是一个真人。”,他道,“你摸摸我,而且你看看我的幽默感。”
      吴邪看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就去摸聚仙殿边上的岩石。
      他用力摸了一下岩石,发现那些石头摸起来并不是石头的质感。
      “怎么了?”
      “蚌壳。”,吴邪说道,“你记得吗?经书里说的,那具尸体身体里的东西,都是贝壳做的,这是一种特殊的技术,叫做蠡壳,这种蚌壳可以磨成类似于玻璃的东西,用来制作玻璃和各种半透明的装饰品。”
      “然后呢?”
      吴邪抬头仔细看这个聚仙殿,发现整个聚贤殿所在的缝隙的形状,非常像一个蚌壳合拢之后的样子。
      他用力去抠边上的岩石,一抠就直接抠下来一大块,从岩石后面,露出了珍珠质。
      吴邪惊恐地继续掰,立即想到,那岩石质地只是一层黑色的污垢,后面全部都是珍珠质的东西。
      他回头看着牧民,然后又抬头看四周。
      那牧民也觉得万分惊奇,去看那些珍珠质。
      “这、这是怎么回事?”
      吴邪的脑子彻底乱了,什么都理不清楚,他呆呆地看着,牧民完全和他是一样的状态。
      之后他开始往上小心翼翼地爬,快速爬到了之前用手电扫到的那具脸上蒙着布的尸体面前,然后翻开那张布。
      一样的,那尸体的脸上,是一个面门。
      吴邪拍了自己几个大嘴巴,牧民兄弟在下面问,“怎么回事?”
      “我们是不是在一人塚里?”
      吴邪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拨开尸体的衣服,用手电去照那具尸体。
      手电光照下,这具尸体的体内出现了一个森林,中间有一个象牙塔,有一人一狗在那个塔里坐着。
      他一顿。
      ‘庄周梦蝶了,我到底在哪里?我是不是到了之前的一人塚体内了,我是怎么进来的?难怪赶山哥一直让我进来,难道真的是可以进来的?但我是怎么进来的,我直接变成软体东西进来的吗?如果这么说,那这个牧民是个什么东西,他也是蚌母做的傀儡?又或者,这经书上的记录,全部都是我的幻觉,还是我臆想出来的?’
      想着,吴邪看着那个牧民兄弟,那个兄弟已经陷入完全崩溃的状态。
      “你等一等,你等一等。”,他大喊,“我想到了,我们是真实的,你在经书里的记录是假的。你记得吗?你在经书里说了,那个森林的天上有一种朦胧的光,你看是不是像你的手电照进去的光。”
      吴邪看了看,确实非常像。
      对方继续道,“所以,是你的手电照着那古尸,触发了什么机关,古尸里有林子的装饰品,然后机关让你产生了幻觉!你以为自己进到那古尸里去了,然后你克服了,然后你失忆了,然后你以为这些是真实的记忆,就写到经书里去!”
      牧民似乎也有点语无伦次。
      吴邪彻底混乱了,又重新仔细想了想,但这里的洞壁是怎么回事,世界上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蚌壳,难道这里是在一个远古巨蚌的化石体内?
      不对,不对。
      他看着那个牧民,忽然想到了一个细节。
      黑瞎子。他好像说过什么,他说过黑瞎子什么,在那个时候,吴邪就觉得有点不太自然。
      他想起了他的那句话。
      ‘你得学那个瞎子,狠心一点。’
      他看着牧民兄弟。
      吴邪觉得,对方肯定被他的表情吓到了,也不敢说话了。
      虽然他还没有想明白,但是吴邪此时又品出一个bug来。
      这里逻辑太混乱了,导致他产生了一种情绪,就是希望只遵守大逻辑,而小的逻辑问题,身体则开始自动忽略。
      但吴邪秉着自己多年的大学文凭,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对的。
      所有的矛盾点,都是平等的,只要有矛盾,就是有问题。
      于是他重复道,“学那个瞎子,狠心一点。这是你和我说的。”
      牧民回答。
      “是的,我当时和你说过,因为我听你说过他的故事。”
      “不不不,这个语境下,你的口音太重了,所以我疏忽了你的语境。”,吴邪道,“这话,用汉语的语境,和你当时的口气,你一定不是从故事中听过他,而是你和他之间,发生过我和你之间一样的事情。”
      说着,他看着那个牧民,那个牧民非常痛苦,表情上没有任何意思欺骗的成分。
      “不,卧槽,大哥,你到底在说什么?真是你说给我听的。”
      “你太真实了。”,吴邪道,他看着这个牧民活灵活现的样子。
      “你所有的细节,都几乎是完美的,是我到目前为止所经历的幻觉中,第二真实的。而且,你有一个巨大的优势,因为我是在循环的天授中,我不知道过往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一切的bug,你都可以用‘我之前和你说过、你和我相识于之前的记忆中’这样的理由,来搪塞过去。”
      吴邪也不相信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任何信心,但他知道,这是一种感觉。
      他自己非常善于讹人,此时他已经讹出口了,那只能讹到底。
      “我太着急了,我太着急跟着我的朋友,去救我的朋友了。”,他道,“当我遇到第一个难题的时候,我没有太重视,其实黑瞎子也教过我,我们这一代人,打游戏打的多了,总以为最开始的关卡是简单的,越往后会越难,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很多时候,你遇到的第一关,就是最难的。”
      那牧民兄弟摸着额头。
      “你弄死我算了好吗?我知道了,你给我找水,是想继续折磨我,你已经灌了我九次了,然后你现在要开始玩新招了,对吧?”
      吴邪安静下来,如果面前是幻觉,这是一个完美的幻觉。
      他以为,自己已经突破幻觉三次了,但它立即就会重新形成一种新的幻觉。
      而其中有大量的有效因素,比如说,赶山哥,比如说,小花的手机,这些都是他自己特别信任的符号。
      吴邪知道,这东西像人工智能一样,一次一次在完善给他的幻觉。
      他每突破一次,它就会会修正一次。
      ‘如果这是幻觉,如果我在现实生活中,发现现在是幻觉,我应该怎么尝试突破呢?’
      想着,吴邪开始逆向思考。
      “逆向思考?”
      “什么?”
      “如果所有的一切,让我确定在真实世界里的东西,都是假的,都是用来迷惑我、让我更加安心的,那么所有的bug,所有的破绽,反过来都应该是真的,也就是说,有人在救我,有人不停地在发破绽救我。”,他道。
      吴邪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发的破绽,然后又是怎么让这些破绽出现在他的幻觉里的。
      他看着那个牧民兄弟,然后说,“兄弟,我们来分析一下,如果,如果在这个世界里,有一个东西,这个东西是有智慧的,这个世界是幻觉,它不想让我离开这里,那么它是不是会用一切方法,阻止我离开这个幻觉?那么它给我建设出来的东西,一定会让我尽量不要看到、不要想起、不要人知道,比如说你邻居的女儿死了,你会不停地带着你的女儿去邻居家吗?你会吗?”
      牧民回答。
      “我没邻居,我的邻居是羊。”
      “我们来理一下。”,吴邪道,“这个东西,它不让我做的事情,是什么,你很崩溃,但没关系,你现在必须跟着我一起推理,否则我就当你是幻觉。”
      牧民兄弟皱着眉头看着他。
      “我说大哥,你喝水的时候,也是那么牛逼,然后你就让我喝了九次水,你现在这一通分析,我觉得等一下你也会让我分析九次的。”
      “不会的,这一次我是真的牛逼。”,他对那牧民大哥说,“这个世界上,只有因果律,只有逻辑是不会骗人的,所以,我经过了那么多次轮回,都是给你喝水,如果给你喝水,可以阻止我做一件事情,那是什么?”
      那个牧民兄弟看着他,吴邪继续对他道,“是什么?”
      牧民兄弟摇头。
      “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他看着他,“这个答案非常简单,如果我不停地给你喝水,那么我就会被阻止去做一件事情,那到底是什么?”
      吴邪知道,这是一个任何人都能回答的问题。
      答案是,阻止他深入聚仙殿。
      他每一次,都是要进入聚仙殿时又折回去,然后去救他。
      这是很简单的。
      但那牧民的脸抽搐着,说不出话来,他看起来无比无辜,似乎是脑子卡壳了。
      吴邪知道,此时不能依靠微表情,不能依靠他的敏感。
      他深吸了一口气。
      必须依靠逻辑。
      如果一个撒谎极其牛逼的人,能够找出他的破绽的,只有逻辑。
      这个幻觉中的某一个东西,它的原则就是,不可以让他得到任何出去方向的相关提示。
      那么,这个牧民兄弟,就绝对说不出来。
      但他不能戳穿,如果戳穿了他,新一轮的幻觉会马上开始。
      牧民说不出话来,他说不出那个答案,如果说出了那个答案,等于这个幻觉系统‘自动’提示吴邪出口在哪。
      同理,他说不出来,说明吴邪的推断是正确的,出口,就在聚仙殿。
      而且,吴邪有一个巨大的直觉。
      他转身开始往那具脸上有门的尸体看。
      “我和你说,你确实是牛逼。”他道,“我没有想过,当我破除了一次幻觉之后,立即就会进入下一次幻觉,我对这里有了新的认知。不过,外面肯定有人在救我,他给我的提示也已经很明确了,我得走进这道面门里去,即使我认为,我绝对不可能进去。”
      说完,吴邪闭上眼睛,开始往那道面门里钻。
      几乎是同时,他的眼前瞬间变成了自己的手握着一具干尸的场景,忽然变成了在森林里的象牙塔,忽然变成了之前困在缝隙中,有一只干尸的手,伸过来的场景。
      吴邪明白,每一次变化,都似乎是一次醒来,让他以为自己似乎从幻觉中冲破了出来,但他纹丝不动,仍旧幻想着自己面前,是一道面门,然后让自己不停地强化自己的信念。
      接着,他回到了聚仙殿里,看到了那一人塚开始动了起来,出现了剧烈尸变的现象。
      吴邪的心跳变得极端激烈,就听到身后的牧民大哥说,“别走好吗?我真的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你回头看我一眼,如果你真的觉得这是幻觉,如果这是你要放弃我,自己走的理由,那你回头看我一眼,兄弟好朋友。”
      吴邪的汗毛此时已经感觉到,身后爬上来了一个东西,那一定不是一个人,那是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
      他毫不犹豫地,往那面门里,象征性地跨了一步。
      瞬间,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从四周笼罩过来,接着四周全部变黑了。
      吴邪开始剧烈的咳嗽,满喉咙都是血腥味。
      这时,他听到了黑瞎子的声音。
      “不是要让你狠心一点吗?为什么隔了那么久,才听我的?”
      吴邪缓缓睁开眼睛,那种虚弱感如此的真实。
      他的喉咙里发苦发咸,说明这些血很早就在肺里积蓄了。
      边上有篝火的声音,火苗压得非常非常暗,几乎是没有,但有温暖从那边传过来。
      吴邪发现自己是坐着的,他的面前,是一具一人塚,而他就对着它的面门。
      ‘还没出来吗?’
      但随即他就发现,这具一人塚,和之前的不一样,他的后背被完全打开了,看着就像一具可穿戴的人皮一样。
      吴邪转头,看到黑瞎子靠在一边的墙壁上,似乎正在喝水。
      自己背后有石头堆做了一个支撑,所以他是靠在后面的石头堆上。
      石头挑选得并不好,吴邪的背疼得犹如被轮胎上沾着硫酸的卡车碾过。
      他没有说话,毕竟,尚且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逃出那一层一层嵌套的幻觉,他实在不敢再轻敌了。
      “是不是很厉害?”,黑瞎子道。
      吴邪看不清他的表情,总觉得他在笑。
      “这是我有史以来,遇到的最厉害的邪法。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分不清现实了?”
      吴邪点了点头。
      他仍旧无法判断自己是否在真实中,只是精疲力尽,脑子完全转不动了。
      “很久没看到你这么可怜兮兮的样子了。”
      吴邪继续咳嗽,更多的血流了出来。
      “说点有用的好吗?”
      黑眼镜走到他的身边,递给他一杯水,吴邪接过来,那水烫得他根本拿都拿不住,颤抖着放到了地面上。
      此时他逐渐发现了,自己在一个不大不小的涵洞里。
      瞎子站起来,几乎头刮着洞顶走,四周的洞壁还是能够清晰地看到,说明这个地方很小。
      “这个东西,是顺着你自己的性格走的。”,瞎子道,“如果你行事反着你的性格来,它对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但性格这种东西是非常强悍的,普通人没有办法违反。”
      说着,他搬了一块石头坐到吴邪身边。
      吴邪就问,“我性格怎么了?”
      “你走出来了,一定做了违反你性格的事情。”
      吴邪沉默了片刻。
      是的,他遵循了内心的逻辑,而且是非常强硬的说服了自己。
      那个牧民兄弟太真实了,如果不是最后那奇怪的气场,他仍旧会觉得,他是一个真人,他被困在了幻境里。
      “你有一个很大的问题。”,瞎子道,“你吸蛇毒吸的太多了,对于真实和幻觉,本身就界限模糊。”
      说着,他看着吴邪面前的那个面门打开的一人塚。
      “想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为什么那么厉害?”
      吴邪没有力气,他有很多事情想问,但此时只能虚弱地点了点头。
      “这个东西,叫做玛姆血垛。”,黑眼镜道,“全名叫做凶玛姆血垛,是苯教的原始巫术,藏传下来现在藏区还有很多人在用,但没有这里的厉害。这是一种恶法,玛姆是一种住在人尸体里或者马尸里的苯教女神,垛就是这里的巫术的意思,你在这里看到任何塔形状的东西,前面画着图案的,都不能靠近。”
      吴邪想说自己在幻觉里看到过,但累得抢不了他的话头。
      “下面的知识点,你想用什么方式听?我可以和你说三天三夜,或者五分钟给你讲完。”
      吴邪看着他,缓缓说了一个。
      “五。”
      黑瞎子笑了起来,看着前方。
      “画的图案是玛姆,或者其他神居住的地方,你仔细看,会发现画的东西基本上都是云或者山,那代表神居住的地方,那种塔一样的东西,只要是类似塔的,就是垛,这代表着把神从山上请到垛里,暂时居住,塔里会放东西,让神可以欢喜,比如说,垛里有人的尸体,玛姆女神就会欢喜,所以可以从垛里放的东西,判断里面住的是什么,如果你看到这种脸上有门的尸体,那就是玛姆女神,因为她们喜欢在人尸或者马尸中居住。”
      “女神会产生幻觉吗?”,吴邪问。
      “对,产生幻觉的过程很有意思。”
      说着,黑眼镜递给他一个东西。
      吴邪手拿起来,发现是一个蚌壳做的小狗。
      他意识到,这就是之前他在幻觉中看到的赶山哥。难怪那东西的行为模式,那么像一个人。
      “你是通过这个和在幻觉中的我沟通的吗?”,他问。
      黑眼镜回答。
      “是的。在原始苯教的系统里,这种东西,需要用人的骨头做,而且骨头必须是特殊的人的,比如说,□□而生的小孩的头盖骨。但是这种邪术被这些方士发现并且研究分解了之后,他们开始使用蚌壳,他们说,昆仑有仙境,其实就是利用了这里层出不穷的玛姆血垛,我一路来看,他们并不会制作玛姆血垛,但是他们可以改造,用这种蚌壳做成的东西,在玛姆血垛中,构建了一个又一个幻觉中的仙境。然后....”
      “然后他们就困死在其中,最后变成了干尸。”
      黑瞎子看着他,示意吴邪喝水。
      “是的,普通人是走不出来的。偶然有出来的,回到人间,就告诉了别人,在昆仑山的缝隙深处,有神仙禁地,可以见到古人,可以求得长生,可以羽化成仙。”
      “所以后来的人趋之若鹜。”
      “但玛姆血垛这种东西,和世界上一切东西一样,都是有使用寿命的。”,黑瞎子道,“外面的玛姆血垛会逐渐腐烂,失效,要寻找神仙禁地,只能越走越深,我就不禁奇怪了,方士也就还好说,在这种黑暗的地方,爬行一年,来到了一处神仙场所,就算功德圆满,反正他们进入幻觉之后,会在其中,肉身会很快在这里的环境里死亡变成干尸,这种情况很像灵魂出窍,和神话里的各种仙术非常相似,但当年的古人,就是在这里制作玛姆血垛的这些苯教信徒,这些古代藏人,他们在做什么?”
      吴邪无语地看着。
      “你直接说答案可以吗?”
      黑眼镜一笑。
      “我没有答案,苯教非常复杂,我看过资料,里面的垛法有200多种,这还是存世的,没有存世的,不知道还有多少。”
      接着他再次示意吴邪喝水。
      “这些都是古代宗教总结出来的各种巫术,没有任何逻辑,我们现在遇到的,走运没有死在里面,后面不知道会如何。”
      吴邪仔细听着,终于把水喝了下去,水还是很烫,喝了两口,他继续咳嗽。
      这回他终于发现,真实世界和幻觉世界的区别。
      这里的水,味道的层次,比在幻觉中,要浑浊很多。
      “这不会是你的尿过滤的吧?”
      “没有。”
      黑眼镜笑了起来,笑得吴邪很难受。
      “没有什么?”,他问。
      “没有过滤。”
      吴邪看着水杯,忽然想吐,对方就道,“开玩笑的,用的是我的袜子过滤的沙子水。”
      吴邪放下水杯,忽然意识到了为什么要去幻觉中找水,如果那水他仔细喝,应该能恶心地从幻觉里出来。
      看来还是当时太投入。
      他看着黑瞎子边上还有一堆处理过的蚌壳,就问。
      “你做了多少努力?把我从里面弄出来。”
      “这个幻觉的本质,是自己困住自己,用自己的性格,我只能不停的在你的幻觉里增加东西,让你意识到,环境的异常和不合理,比如说,这个原始的玛姆血垛。”
      说着,瞎子用手电照了照那具一人塚。
      里面吴邪能清晰地看到,有一个聚仙殿一样的结构。
      “这是方士在里面做的一个聚仙殿,也是困住你的主场景,你自己过去看看,就知道我做了多少工作。”
      说完,吴邪来到那垛的后面。
      人皮已经被拨开了,露出了里面的东西,就像一个皮影戏舞台一样。
      里面是一个昆仑仙境的样子,亭台楼阁都有,中间有一道裂缝,其中都是一层一层的仙人,和他之前在聚仙殿看到的一模一样,因为是用蚌壳的珍珠质做的,所以手电照上去显得非常富丽堂皇。
      都是老东西了,到现在应该有上千年的时间。
      但吴邪记得自己在幻觉中,感到那个地方十分压抑,看来自己的性格是有点问题的。
      而在这个昆仑仙境里面,黑瞎子用蚌壳做了一个手表,带在了一个仙人的身上,并且把它塞在了一个地方。吴邪知道,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让他感觉到现实的荒诞。
      但当时他自己将其合理化了。
      “我到底有没有被天授?”,吴邪问。
      “没有。”,黑瞎子道,“你的东西一直在身上,直到我找到你的时候,你都死死拽着它。你在幻觉中,自己把幻觉更替对你产生的迷惑,合理成了天授。你总会灵光一闪,这在以前都能解决问题,但玛姆血垛利用了你的聪明,于是你在自己的理论里越陷越深了。所谓的多次喝水,多次天授的情况,其实就是当你一旦形成了某种推理,玛姆就会给你证据,证实自己的推理。”
      “所以你就不停地让我的逻辑产生混乱。”
      “是的。”
      “那这是什么?”
      吴邪看到里面有几个小人,看上去像是闷油瓶和小花的样子。
      小花穿着古人的衣服,正在跳舞。
      瞎子道,“这是我在告诉你,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两个打断了祭祀,我活下来了。但我们需要你,你不能困在幻觉里,对了,你的祭祀也打断了,现在我们两个所处的地方,很尴尬。这个区域属于祭祀不成功时,祭品呆的区域,这是我自己归类的,这里很麻烦。”
      “他们人在哪儿?”
      “和我们相距很远。”,瞎子吸了口气,“对了,我用手机录了你中幻觉之后的样子,你以后可以发朋友圈,非常厉害。”
      说着,他把手机递给吴邪,吴邪一打开就看到了里面的视频。
      视频中,他浑身是血,坐在那个玛姆血垛的面前,整个人眼睛里全是分泌物,非常丑陋,然后不停地在念叨。
      然后还在哼歌。
      “这是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黑眼镜道,“但从你说的话,我能判断出你大概说了什么。你的心理活动有时候也会说出来。”
      吴邪继续看着,他原以为自己会像个智障,但在视频里还是挺吓人的。
      因为自己说话的声音很轻,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详细的事情,等搞完再说吧,你休息一下,我们得离开这里。”,黑瞎子说,“他们救了我们之后,情况也不会太好,我们得找他们汇合。”
      “你有胖子他们的消息吗?”
      黑瞎子摇头。
      “这个东西在这里,他们迟早会中招的。”
      吴邪长叹一口气,动了一下身体,无比的酸痛,但他知道,现在动起来,其实恢复得会更快一点。
      这是太久没动了。
      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瞎子说的对,他在幻觉里耽搁太久了。
      想着,吴邪爬起来,瞎子用手电照了照一边的出口。
      “我正在探路,接下来,得继续爬。”
      “我在幻觉里已经爬了几个礼拜了。”
      “你没有。”,瞎子说,“你从现在开始,才真的是要爬几个礼拜。这些岔道正在深入地下,沿途会有血垛出现,当年的古藏人应该直接到达了最深处,所以这一路上的血垛,是在阻挡外人的进入。我们现在应该在一块巨大的空腔里,这个空腔坍塌了,全部堆积挤压在一起,留下了很多缝隙,我估计,这个空腔里原来有一个巨大的遗迹,可能是魏摩隆仁的所在。”
      “就是希特勒要找到的那个东西?”
      “我不知道,你要去问它。”
      魏摩隆仁是苯教中的宇宙中心,苯神的坛城所在。
      “你有证据吗?”,吴邪问。
      两人陆续转入洞中,开始爬行,瞎子说,“一路爬过来,会看到一些石头,是被人加工过的,接下去,我们一定会看到的,到时候你自己感受吧。”
      “好,我还有一个问题,那个牧民,到底是什么东西?”
      瞎子就笑,“那东西,可能就是玛姆,他会利用你的性格困住你,我一直在提醒你,你在里面会通过各种方式,接受到我的声音,有一次你都到聚仙殿了,还是回去了。怎么,还放不下他吗?”
      “不是。”,吴邪说道。
      其实他在离开幻觉的最后一个瞬间,感觉到身后有一个极其诡异的东西,那东西非常邪门,但同时,也非常孤独。
      这种孤独并不是让人觉得可怜的孤独,而是让他觉得,极度的不祥。
      胖子带着人,一路在黑暗中急速往前。
      秀秀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但每次岔路的地方,胖子似乎都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那里明明没有记号,但胖子就是非常笃定。
      而且,他的目光里除了镇定,还有急切地寻找。
      她问,“你在找什么?”
      胖子看着一个方向,没有回答。
      对他而言,那就是一种感觉。
      有东西,在指引他。
      秀秀他们看不到,而看得到这个小标点的,似乎只有他。
      但其实队伍中,还有一个人。
      文丙回看着那个微弱的荧光,眼神非常平静。
      ‘要到了。’
      瞬间,那犹如火车一样的声音,从脚下有节奏地发出来,那声音犹如哀嚎。
      让人的心情猛然往下跌落,觉得一切似乎都冰冷得毫无意义。
      “都送进去了?”
      “是的先生。”
      男人一身青衣中山的打扮,站在那里淡然一笑,手中刀刃一剪,盛开的白色玉兰骤然落地。
      说话间,瞎子已经爬到了一处他所说的遗迹的地方,并让吴邪也爬上来看。
      瞎子的身高很高,吴邪知道,在这里显然他比自己更难受,但他的肌肉量远超过他,所以爬的时候看上去竟然有一种洞穴怪兽的感觉。
      吴邪爬过去之后,立即看到了瞎子所谓的遗迹。
      其实只是一块明显的人工加工过的石头。
      原始苯教的庙宇,并不似想象中那样,有非常华丽的装饰,而大多是石头加上非常简单的花纹装饰,石头上的花纹也非常像是自然形成的,只在上面用棕色颜料做了一些描边,不仔细看很难辨别。
      “你叩叩。”
      说着,瞎子用脚踢了一个地方,那边有一大块棕色的颜料。
      吴邪用手电敲了几下,那块棕色的颜料就碎裂了,颜料后面是空的,里面藏有东西。
      拨弄开之后,里面出现了一些原始的擦擦。
      擦擦,就是原始的泥塑神像,是用磨具和泥巴翻印出来,类似于做月饼那样。
      擦擦的数量非常多,往往是由高级巫师制作,底座会有落款,代表着巫师的力量和擦擦同在,这些东西会分给信众,在藏传佛教里,擦擦直到现在依然存在。
      另外擦擦种类很多。
      老百姓基本上是用泥巴制作,很多里面都还掺有骨灰、指甲,有些里面还有药物,精致的擦擦还会上色。
      吴邪知道,这东西是从古印度传过来的,但眼前这个擦擦,显然制作的年代非常早。
      因为造型既不是佛教造型,也不是象雄苯教的造型,完全看不懂是什么,应该是某个原始苯教的神明,而且是一个女性。
      他看着,结合之前自己经历的事情,把擦擦递给瞎子。
      “这是不是凶玛姆?”
      “很有可能。”
      说着,吴邪又看了看这块加工过的石头,上面的泥斑很多,泥斑的边上用黄色的颜料画了很多的花纹装饰,看来泥斑后面,应该都是这种擦擦。
      瞎子就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些擦擦都是背对着你放的?也就是背对着洞口。”
      吴邪点头,已经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
      这些擦擦都是在防御洞里的东西,尽管这里的洞只能伸入一个小臂,但每一个洞里都放了擦擦。
      他用手电照了一下,发现还不止一个,而是有一排,可能是洞的内部,放了什么东西,需要用擦擦来镇压。
      于是他识相地把拿出来的擦擦放了回去。
      瞎子道,“对了,那些黄色的泥巴都不是泥,是把干尸研磨成粉,颜色才能维持这个鲜艳度。”
      接着,他继续往前爬去。
      吴邪比嘴。
      “谢谢你的提醒。”
      瞎子就笑。
      “这种石头很大,所以古代人修建这里的时候,应该是就地取材的,外面运不进来,石头里可能有东西,他们就用这种方式克制,然后强行用作建筑材料。”
      他一边说,两人一边继续往前爬。
      没爬几步,忽然,吴邪听到身后有声音,回头用手电照了一下,发现刚才自己敲开的那个小洞,里面所有的擦擦都掉了出来,似乎是被洞里的东西挤出来的。
      他不敢爬了,回头用手电照着那个方向,就听到前面的瞎子长叹了一声。
      “我觉得受到了侮辱和歧视。”
      瞎子道,“我之前敲了那么多个都没事,怎么你只敲一个就出事呢?”
      “可能我的肉比较香。”
      “有东西吗?爬出来啥了?”
      “看不清楚。”,吴邪道,“也有可能还没出来。只是擦擦先被挤出来了。”
      说着,他用手电照着那个空洞,一个拳头大小的‘人脸’,慢慢从里面挤了出来。
      那人脸的眼睛都没有睁开,随即,吴邪便听到,那东西发出了嘹亮的婴儿啼哭的声音。
      那声音,出现在这昆仑山地底的巨石缝隙里,诡异程度超过想象。
      默默深吸一口气,那东西似乎被石头的口子给卡住了,正在努力往外挤,看着就像是石头上正在往外挤的一块巨大的青春痘白头。
      瞎子瞬间翻出他的折叠铲子,递给他。
      吴邪接过来,爬过去,对着那小小的人脸敲了两下,那东西直接被他敲得出血。
      之后瞎子跟过来,让他用铲子压住那个洞口,然后自己一脚上去,开始对着铲子狂踹。
      踹了十几脚后,铲子后面似乎没有动静了,瞎子停住了脚。
      吴邪翻开铲子,以为会看到一张饼贴在洞口。
      结果铲子拿开,后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洞,默默看着瞎子。
      “被你踹回去了。”
      瞎子挑眉,用手电照了照石头上的孔洞。
      “刚才的脚感不像。”
      “那到哪儿去了?”
      说着,吴邪抬起铲子去看铲子背面,没想到一条长条形的东西,瞬间盘着铲子柄就朝他冲了过来。
      铲柄特别短,吓得他直接脱手,那东西落在地上,瞬间朝他□□就来,速度非常快。
      吴邪立刻后铁板桥弓起背,因为是仰卧的,顿时他也什么也看不见。
      接着,吴邪只感觉有东西直接爬进了他背上的衣服里,贴着他的脊梁骨就开始盘。
      他不由得大叫,用力向后撞自己的后背,那东西立刻又到了前胸。
      瞎子冲上来,一把揪住他前胸的衣服,隔着衣服把那东西抓住。
      那东西拼命地挣扎,但他握力惊人,就像抓着一条裂性的食肉大鱼。
      但这条通道非常狭窄,他这么一抓,两个人立即就成了一种特别尴尬的姿势。
      瞎子的手从吴邪的脖子边上伸过来,直接抓住他的胸口,但他的身体过不来,所以除了抓着,什么都做不了。
      吴邪大骂,“捏死它!”
      黑眼镜道,“刚才那么踹都踹不死。捏不死的。把擦擦拿来。拍碎了弄成粉末。”
      吴邪立即照办,努力把擦擦弄碎,搞成了粉末,瞎子继续说,“把粉末摸在它身上。”
      那东西还在剧烈挣扎,而且似乎在发生变化,身上开始长出刺来,加上头尾不停地乱摆动,吴邪能感觉到自己胸口的皮肤被划伤不少。
      他抓了粉末直接伸到衣服里,抹到那东西身上,那东西犹如被硫酸刺激到一样,立即开始最为激烈的挣扎。
      瞎子单手都抓不住了,那东西瞬间脱手,从吴邪的领口冲出。
      此时颜色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它顺着黑瞎子的手,一下盘了过去。
      瞎子也是猛,就在那东西快要冲进他领口的瞬间,直接一口把它咬住。
      吴邪惊异地看着,瞎子叼着一只巨大的黑色蠕虫一样的东西,用脖子的力量和它对抗搏斗,但那东西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他的脑袋都被扯得看不清晃动频率。
      吴邪上前,捧起所有的擦擦粉末,全部往他脸上甩,结果那东西再次吃痛,疯狂挣扎,但瞎子死也没有松口,收回手从身上翻出匕首,对他发出了“哼哼哼哼”的指示。
      吴邪一脸迷惑。
      “什么?”
      瞎子继续用匕首比划着,吴邪看着他的表情,意识到他是让他过去,把那东西接住,然后他可以一刀砍死它。
      而且,不是让吴邪用手接,而是让他用双手加上嘴一起接住,显然仅凭两只手按不住这个东西。
      吴邪自然没有他那么好的牙口,但瞎子完全不管他是否同意,直接就把东西往吴邪手上递。
      吴邪上手抓住,用尽全身的力气,但那东西拼命挣扎,一下脱手了三次。
      他死命再去按,瞎子也完全不忌讳他的手,直接反手一刀,从吴邪的手指缝里把刀插到了那东西背上。
      说实话,吴邪没有想到那东西居然那么坚韧,瞬间刀就划了一下,划过他的手指,完全没有插进那东西体内。
      但吴邪也没有松手,而是直接把那东西死死地按在了地上那些擦擦的粉末上。
      擦擦的粉末显然对这东西有腐蚀性,它开始疯狂地挣扎,颜色直接从黑色变成了深红色。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流血了,后来发现不是,这东西本身就会变色。
      那东西的身上现在能够明显看出一种纹理,不知道是不是鳞片。
      很快,这些鳞片又变得五彩斑斓,吴邪几乎吓得要撒手。
      要知道,自然界中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说明这东西有剧毒。
      瞎子丢掉刀,和他一起按住。
      两人四只手把它按在擦擦粉里,大概按了20分钟,慢慢地,这东西终于不动了。
      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萎缩下去。
      两人松开手,吴邪手都麻了。
      瞎子用手电照了照,只见那条东西犹如一个身体特别长的婴儿,在它的身体两端,有手一样的东西出现。
      “娃娃鱼吗?”,吴邪喘着气问。
      瞎子缓缓说,“这是凶虹。听说过吗?苯教很多法师,死后会虹化。”
      吴邪皱眉。
      “什么鬼?不是高僧会变成彩虹吗?”
      瞎子就笑。
      “在苯教里,法师会变成虹,苯教里的龙和虹,和我们所理解的都不一样。虹化的真实意思就是,法师死后会从体内产生这种东西,其中有好的虹,也有不好的虹,并不全是好的。”
      吴邪依然大口喘气。
      “到底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不好的虹,类似于修行失败产生的东西,和苯教法师的大圆满虹化不是一个意思。”,瞎子道,“苯教大圆满虹化可以是神,也可能会变成某种伴神,就是你在唐卡里看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这东西不是神也不是伴神,不知道是什么。”
      “那它怎么从石头里出来?”
      瞎子看了一眼。
      “这石头是空心的,修行失败的法师,死前让信众把自己肢解,塞进空心的石头里,然后补上所有的窟窿,用擦擦封死。”
      吴邪点头,忽然一愣。
      “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这些知识,好像你亲自塞进去过一样。”
      “我不知道,我只是编得比较快。”
      吴邪想了想,苦笑,瞎子继续说,“不开玩笑,我说的这些有一定的可能性,我和老苯教和尚的关系都不错,里面有类似的资料。”
      “为什么你会认识苯教里的人?”
      结果瞎子就笑,“我认识他们,是他们的荣幸。”
      吴邪看着,叹气,默默看了看自己手,手上沾满了类似于蝴蝶身上的粉末,五颜六色的。
      “不会中毒吧。”
      “待会儿就知道了。”
      说着,吴邪转头看那凶虹钻出来的石头,觉得非常神奇,就用手电再次照了照石头的里面,低下头去看。
      石头里面,明显放着很多经书,应该是陪葬用的,而这些石头,就是一整块碎尸葬的棺材。
      “魏摩隆仁里就是这种东西?”,他问,“那个黑池和魏摩隆仁有什么关系吗?”
      “那个妖湖,可就说来话长了。”,瞎子道,“如果这次能活下来,再和你说吧。”
      说着,他站起来。
      吴邪心中正奇怪为何一下子那么丧,就感觉到有窸窸窣窣的动静,还以为又有东西爬出来了,立即去看,却发现不是,那声音来自他的身后。
      手电照过去,就看到通道后面的黑暗处,在他脚踝的位置,有一具干尸,就是刚才瞎子把它的后背剖开给他搞皮影戏的那具一人塚。
      那干尸不知道为什么,被什么东西摆到了吴邪的身后,似乎以为是他忘记拿了,给吴邪送过来一样。
      这感觉,就像当时的平脸狗头,但这里没有那种黑色的人。
      吴邪回头看了一眼瞎子,瞎子对他摇摇头。
      “这就是在这里的感觉,无处不在的不正常。”
      吴邪问道,“为什么?”
      “不知道,如果你是一个崇尚逻辑的人,那么你在这里根本坚持不到找到背后逻辑的那一刻。”
      说着,他手电照着那干尸。
      “你会疯。”
      吴邪在之前的幻觉里,也有这种强烈的感觉。
      瞎子看了看他,继续道,“越是逻辑强的人在这里死得越快。解老板恐怕现在精神状态也不会太好,他逻辑太好了。”
      “那我是不是应该停止思考。”
      “也不行,也会死。”
      说着,吴邪转头看着瞎子。
      瞎子说话少有的非常稳定,说明这里的情况早就已经超出他的控制,他不能有太多多余的行为,哪怕只是稍微多一点的多余行为,导致注意力涣散,或是他们对于一件事情的理解有差别,那他们就可能会死。
      所以,吴邪看着干尸沉默了。
      他知道一定有东西把这个东西搬到了这里来。
      如果是以往,他一定会分析这东西的目的,它是不是有着小孩一样的意识,在恶作剧,或者是一种类似于喂食的方式,就像小时候抓了某种东西养起来之后,不知道那东西吃什么,就什么食物都给它尝试一样。
      之后两个人相视了一眼,继续开始往前爬,吴邪又问,“这件事情,到底会不会有结局?”
      “哪件事情?”
      “门没有人守了,那门里的东西就会出来,齐八爷到底算到了什么,如果只是那种软体的东西......”
      “不,八爷算到的东西,非常离谱。”
      说着,瞎子停下来,回头看了看干尸的位置,那东西没有追上来。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第二个人知道终极是什么,那一定是八爷。”
      吴邪愣了一下,看着瞎子。
      “你的意思是说,八爷算的东西,和门后面的情况有关。”
      瞎子继续往前爬,点头。
      “是的,他谁也没有告诉,但他知道。”
      吴邪思索了一下。
      “所以,现在所有的一切准备,都和门后面有关。”
      “总之,那是只能自己知道,无法告诉别人的绝对秘密。”,瞎子说道,“你我都没缘分知道。”
      吴邪叹气。
      “我怎么没想到可以通过算卦?早知道当时金万堂来的时候,让他顺手给我算一卦奇门遁甲,看看门后面是什么。”
      “规矩里是不能算这种东西的。”
      “所以。”,吴邪道,“这件事情,没那么容易结束。”
      “不,很快就会结束了。”,瞎子说。
      接着,他继续往里爬,吴邪就问,“你算过吗?你不是会点手艺吗?”
      瞎子顿了一下,吴邪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停了一下,然后他道,“我不感兴趣。”
      吴邪没有追问,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大概爬了两个小时,再回头,那尸体仍旧没有跟过来。
      在这里就是这样,那东西可能出现一瞬间奇怪的情况,然后就不出现了,也可能一直出现,总之,没有任何章法。
      吴邪知道,对于他来说,身后漆黑的空隙,其实比干尸更恐怖。
      之后两个稍作休息,吴邪继续问,“我们现在的行动计划,是和小花还有小哥汇合,对吧?”
      瞎子对他笑。
      “可能是。”
      ‘感觉此时有罐啤酒就更好了。’
      吴邪皱眉。
      “给点安全感好吗?什么叫可能是?”
      “你一直跟着我,是觉得我知道我们在往哪儿爬,对吧?”
      吴邪看着他。
      “难道不是吗?”
      说完,他反应了一会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卧槽,你!”
      瞎子继续笑。
      “我为什么能知道他们在哪儿,我明显不知道啊。”
      吴邪看了看来路。
      “那你告诉我,这两个小时,我们在干什么?”
      瞎子对着他笑。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但我会算。”
      吴邪看着他。
      “奇门八算,算他们在哪儿?未免太儿戏了吧,虽然我经历了那么多,但是我对于算卦算到自己身上,还是坚决不信的。”
      结果瞎子就道。
      “困于葛藟,于臲卼。”
      接着,他看了看前方。
      “八爷,靠你了。”
      困于葛藟,于臲卼。
      没点易学常识真不懂这个。
      这部分吴邪是学得最差的,意思大概就是说非常危险的地方,有荆棘一样的东西在困着他们,并且处于相对高而笔直的地方。
      这不是奇门八算的卦辞。
      奇门八算的卦辞非常精确,并且能够指导行动,但吴邪现在也非常明白。
      “困于葛藟,于臲卼”后面的卦辞,主要是让人直接行动,不要过多思考。
      他知道瞎子这么说,意思也非常简单。
      ‘我们得注意类似于葛藟、臲卼的地方,并且不要多思考,要疯狂地行动。’
      吴邪不信这些,但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而且瞎子如果信,说明他多次尝试过,并且都得到了好的结果。
      ‘八爷离我太久远了,我还是信瞎子吧。’
      想着,他就问,“瞎子,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
      瞎子发出笑声。
      吴邪眯眼,这家伙显然知道的比他自己要多很多,就算是算出来的,也让他觉得不爽。
      “你不如说出来,让我也学习一下奇门八算。”
      “你得有一门残疾才行。”
      “放屁,八爷有什么残疾?”
      “他生育能力弱啊。”,说着,瞎子继续意味深长的笑着,“继续往前,没错的。”
      “找到他们我就跟你的姓。”
      “别瞎许愿,万一实现了呢?”
      之后两人继续往前爬,爬累了就休息,然后再继续往前爬。
      整个过程非常长,吴邪觉得,那和自己在幻觉中所经历的几乎一样长。
      到了稍微能坐起来的地方,两人拼命活动关节,因为爬行所用到的肌肉,在平日里用的都很少,所以此时的吴邪彻底觉得自己要残废了。
      休息的时候,他就继续问。
      “你们进来后,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瞎子简单说了说,和吴邪猜测的差不多,但他能感觉到,瞎子还是隐瞒了一些东西。
      他的表情和那时胖子的表情非常像。
      吴邪看着他。
      “他们说,这里到了晚上,会出现奇怪的东西,会有什么诱惑,你也遇到过吗?”
      瞎子看着他,他带着墨镜,吴邪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这种状态,信息量特别大。
      “你这么想聊天,那我来和你说一个故事。”,他说道,“在我们到关键区域,也就是葛藟之前,这个故事正好能讲完,你听着这个故事,就只管走路,停止思考,我们的进度能快一点,你也能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
      .....
      黑暗中,黑眼镜独自走在那里,面带笑意。
      看着四周无边的黑暗,他开始在想,如果行走在这一片黑暗中的是一个诗人,眼前的美景一定能激发他的灵感,可惜对他这种长年生活在黑暗的人来说,这漫长的极夜,只是精神上的慰藉。
      他已经徒步穿过了上百公里的山体裂缝。
      茫茫黑夜中,所有的方向仪器早已无法运作,只能靠感觉辨别方向,而前方就是他要到的目的地。
      果然,在这里,人们能看到无数记忆中的画面,一切的欲望都在这里被放大。
      你所追寻的、渴求的与信仰相悖的杂念,都会在这里一一呈现。
      要么在此地将心灵中的污浊洗涤干净,要么在欲望中迷失自己。
      只可惜这些东西对他而言,几乎是不存在的。
      每一次走过那些长长的裂缝,他只会看到稀薄的幻影。
      那微不足道的欲望被他仅有的视线轻而易举地洗涤,不会在留下任何痕迹。
      可是这一次,他站在岔路前,任凭方向感如何错乱,也迟迟没有走入自己的选择中。
      他打开行囊,拿出一块锡纸包着的巧克力,深吸一口气。
      嘴里呼出的热气在他面前凝结成一片白雾。
      随后,他抬步向前走,继续向着自己的感觉进发。
      茫茫黑夜,无垠边际,如今整个空间里,就只剩他一个人孤独前行。
      不知何时,四周的风声开始变得渺远,仿佛是深海中巨型鲸鱼的歌声,那么浑厚,那么空灵.....
      “滑稽叔叔......”
      有个声音叫住了他,就在他身后。
      黑眼镜没有回头,他仍是向前走,一步一个脚印地继续走。
      呼唤的声音远去,在风中凋零。
      黑暗中的不毛之地,前方豁然出现一个人影。
      对方穿着一身黑白体恤和超短裤的休闲服,面带怯意和好奇地向他走来。
      那双黑色的眼睛,眼角微微下垂,抬头看着他的时候有种孩童般的无辜,可是当她认真起来的时候,却又是如此坚忍和勇敢。
      幻影伸出手,想要拉住的他的衣袖,可是他不会让她碰到一丝。
      她错愕地看着,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怔怔地落下眼泪来。
      “你就把我丢下了。”,她悲伤地问。
      黑眼镜停下来,眼前的黑暗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之前缅甸丛林的那段岁月,但他知道,眼前的人并没有死。
      他看着远方,对方走过来,走到他身侧,轻轻拉着他的手,仰起脸,注视着,微微张开的嘴唇和翘起的嘴角,诱惑着人去,送上一个亲吻。
      然而黑眼镜轻松一笑,对方浑身一震,愕然地看着他。
      幻象开始支离破碎,原本预想亲吻的少女悲伤地望着。
      很快,她的身影越来越淡薄,模样渐渐改变,头发开始干枯缩短,身量拔高,渐渐恢复成了骇人的干尸模样。
      黑眼镜满脸笑意地,眯眼看着,但却直指内心地问道,“怎么不亲啊?”
      说完,他一把将对方推入一旁的潭水中,水里到处是密集的蚌壳。
      落入水中的她努力想要爬上岸。
      黑眼镜就在一旁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跌回潭里,终于没了力气。
      浸没在冰水中的‘人’,眼神空洞地看向岸上的他,恋恋不舍地露出了一个微笑,闭上眼睛,无声无息地沉入潭底。
      随着她的沉没,她的模样逐渐和那些潭底的古尸重叠在了一起,再也不可区分。
      “怎么不是她啊?”,他笑了笑。
      记忆中,柏林夕阳之下,棱角分明,精致细长的清冷眉眼,冷冽锋利,被金红色的光芒浸染。
      他看着她,恍惚间,对方身上那强大如神的压迫感,神秘震撼,竟好似超脱于尘世,变得冰冷而柔软。
      只可惜,那张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像越来越看不清........
      这是,为什么呢?
      ‘我在废墟,也是见过你,最后一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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