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正能量小阎王洗脑了

　　“你们跟来做什么？”姜苡看向噤声，语气中略带质问。

　　她离开前让纸人去叫噤声，本是想兵分两路，她来抓熊，他去通知刘家。噤声跟了她这么多年，不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可现在他们二人又出现在这，那只有一种可能。
　　她目光挪到身后的霍殷脸上。

　　“是小将军说怕你有危险，非要来找你的，我明明都说你肯定没事儿了。”噤声察觉到姜苡的不悦，嘀嘀咕咕为自己辩解道。“不过我办事阿姐你就放心吧。虽然我人在这儿，该办的事儿也没有扔在脑后。我早就让不语鸟去给刘府报信儿了。”

　　“此事暂且不提，我只让片子人去找你，他怎么也在？”姜苡拧眉冲噤声说道，眼睛却是睨着霍殷。

　　“唔……”噤声鼓着腮帮子摆手，“这就跟我没关系了，是片子人叫的他，我以为是阿姐你让的呢。”

　　“片子人是谁？骗子？没人骗我啊？”谈话的主角霍殷听得一头雾水，终于逮住机会插嘴。

　　噤声扑腾着小短腿儿跑回霍殷身边，二话不说就往他怀里掏，霍殷一时懵在原地。眼瞅着噤声拉开他的衣襟，小手在他里衣腰间位置一抓，扯出一片薄薄的白纸，那白纸呈人偶形，四肢椭圆，头上没有刻画任何五官，身体能够任意伸缩。
　　正是姜苡早晨离开前扔出的纸人。

　　此刻那纸人双臂仍然紧紧环在霍殷腰上，两条腿被噤声拉扯得变了形也不愿松手。

　　“喏，就是这家伙。不是骗子，是纸片的片。”噤声冲手里的纸人努努嘴和霍殷解释着，手上力气丝毫不减，一字一顿喊道：“片！子！人！快给我松手！”

　　姜苡若有所思的看着一人一纸对峙。
　　看来这家伙身上的死气确实是好东西，连片子人这种不以吸食死气为生的法器都被吸引了。

　　“呃……原来它就是片子人啊。”霍殷看着对面的噤声和自己怀里的纸人较劲儿，为了用力一张脸憋得通红，这画面实在诡异又好笑。

　　“咳咳！”他单手握拳挡在嘴边轻咳一声，扭头憋住笑，然后赶紧伸手帮着噤声把片子人从身上拽下来。“它今早将我叫醒时着实吓了我一跳，不过看它火急火燎拉着我就往屋外跑，便裹了外衣就跟它走了，后来又和你往这儿赶，倒是没注意它何时钻进我衣裳里了。”

　　“回来。”

　　姜苡一开口，霍殷就感受到片子人狠狠哆嗦了一下。然后麻溜的松开原本牢牢环在自己身上的双臂，飞快缩小到手掌大小，一溜烟儿跑到姜苡脚边顺着衣裙爬进了她宽大的衣袖里。
　　动作虽然麻利，脑袋却一步三回头的转向霍殷，直到最后也不舍得把头缩回袖子里，一片空白的脸上满是幽怨不甘。

　　姜苡不再理睬袖中探着脑袋的片子人，目光越过仍在地上痛哭打滚儿的那只棕熊，扫视着一直盘旋在棕熊周围的七只黑影。

　　七人身型各异，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身上穿的的衣服却皆是华贵不凡。姜苡只觉得异常眼熟，定睛一看同那日她在猎户房中发现的带血衣物一模一样。
　　再仔细一看，几人身上均有着被熊爪抓伤的痕迹，颈间被獠牙撕扯出碗大的伤口，周身萦绕着浓郁的黑气。

　　“你们都是被他咬死的。”姜苡声音平静冷漠，丝毫不为他们的可怖死状所动，面无表情的讲述七人的死因。

　　那七具怨鬼本只是静立在一旁，听了她的话突然躁动起来，个个发出尖利的惨叫声，张牙舞爪的在空中盘旋飞舞着，死气不断膨胀直到黑气冲天，将好不容易晨雾散去露出的金色朝阳全部遮挡，几人被笼罩其中。

　　怨鬼们接二连三的扑向棕熊，大口大口啃咬着它，那只本就被姜苡的黄符折磨的奄奄一息的熊只能伏在地上，喉咙中发出虚弱的嘶吼声。

　　“吵死了。”姜苡从袖中取出一支返魂香，返魂香刚一接触到怨鬼散在空气中的黑气就被点燃，流淌出幽幽香气融入黑气中，轻松化解了四周弥漫的死气。

　　返魂香的气味抑制了怨鬼们的力量，他们拼命想要继续啃噬棕熊，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拦住，只能无头苍蝇一般在四周飞窜。

　　“刘轩。”姜苡边唤刘轩的名字，边从腰间取下银铃。

　　同其他怨鬼一起焦躁乱窜的刘轩一怔，空洞的眼神看向姜苡。

　　只见她轻轻摇动符铃，在清脆的铃铛声中朱唇轻启：

　　“怨生鬼，邪生祟，符铃但响，冤清枉散，可与鬼界通！”

　　“你阿姐在念什么？”霍殷掩唇凑近噤声耳边小声问道。

　　“大清光神咒。和符铃声配合，能够超度流连人间的孤魂野鬼。”

　　返魂香燃着，伴随着姜苡念大清光神咒的声音，刘轩的灵魂逐渐变得透明直至消散于风中，而他周身环绕的黑气并未随着他散去而是向姜苡飞去尽数钻进她体内。

　　一枝香燃尽，刘轩已经被渡去转生轮回。姜苡将铃铛挂回腰间，紧接着捏碎两颗云肩上坠着的珠子，取出珠子里的符纸，在昏倒的棕熊和被定身的猎户身上各贴上一张。

　　做完这些，她转身就要走。

　　“哎——”霍殷伸出手虚空拦了一下，想起姜苡好似不喜被人触碰，手在半空扭曲了方向，指向剩下那几只仍在半空中盘旋的怨鬼。“他们不用管了吗？”

　　姜苡顺着他的手转头睨了一眼，有些怔愣，她早知道他体质特殊，不过今日还是颇为出乎意料，她本以为他只是相较旁人略有不同，可说白了也不过是个身携死气的普通人。

　　如今看来倒是她低估了他周身气的特殊性，非但对她、鬼心、法器都有强烈的吸引力，还能压制怨鬼，甚至是医死人肉白骨，这也就罢了。没想到他一个对道法一窍不通的人竟然还是个阴阳眼，连孤魂野鬼在他眼里都无处遁形。

　　他到底什么什么人？他身上那泛金光的死气又从何而来？

　　“我不做亏本的买卖。”

　　无情丢出这话后，姜苡扭头抬脚径直向城中刘家府邸的方向走去。而在她身后，棕熊和猎户好似被夺舍了一般晃晃悠悠地起身，双眼无神地跟着她一起向前走。

　　“可……”霍殷还要开口，被噤声截住。“哎呀小将军你别担心，他们在返魂香的影响下被扰乱了心神，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为何执迷不悟留在世间，变成了普通的游魂，不会再伤人了。”

　　“按以往的规律，过不了几日就会有黑白无常一众鬼差来收。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跟上阿姐。”他伸出指头点点下巴，看着姜苡快要消失的背影继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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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雾散去，京城的清晨总是格外热闹。街边的小吃摊儿咕噜噜冒着热气，吆喝叫卖声愈演愈烈，路上的每块青石砖都点缀着三两点人影。

　　就在这一片祥和之中，姜苡三人带着被符篆控制着双眼无神的一人一熊无比的扎眼。

　　原本三三两两分散的人群在四人一熊经过时飞快四散开来而后又紧紧围在一处。

　　“哎哟真是世风日下，这妖女害了她师傅还不够，如今还要勾引霍家的小将军。”街角的卖菜大娘咂着嘴小声感慨。

　　“就是就是！不要脸就算了，青天白日的领着只畜生在街上晃悠，吓死人了！真晦气！”

　　“哎你还别说，这妖女虽然水性杨花心肠歹毒，一身道术确是实打实继承了恒昭道人的。我家表嫂曾经也找过她，听说啊三两下就把那阴间玩意儿解决了。”

　　“真的假的，那我也去找她帮我做做法，我家儿媳马上要生啦，得生个大胖小子才好。”一旁馄炖摊子上，边吃馄炖边听她们编排姜苡的妇人插嘴道。

　　“那我劝你还是想好咯！跟她做生意啊——”卖菜大娘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才接着道：“玄得很。这尊大神可供不起，阴晴不定捉摸不透的。说不好就反过来盯上你了，你都不知道哪里惹她不高兴了就没命啦！”

　　“真这么吓人？那官府怎么不管？”

　　“大姐你刚来京城的吧？官府管什么？不护着她就不错了！听说好些年前，一整个村子都叫她无故屠了也没个下文！”

　　“啊？怎会如此？”

　　卖菜大娘环顾四周，见姜苡一行人已经走远，安心的搬着椅子往馄饨摊挪，“虽然这些我也是听说的，不过这位姑娘的故事可真不少。来来来我慢慢跟你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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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苡顶着众人异样的视线，毫不在意地走着。余光瞥见身侧的霍殷拧着眉头沉浸在沉思之中，她正看着，霍殷忽然抬眼撞上姜苡的视线。
　　他眼神坚定，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姜苡有些不自在地眨眨眼，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片刻后，头上忽然一沉，颈上的伤口连同视线被青色遮挡。她没有嗅觉，却总觉得有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像好久好久之前和师弟师妹们晾晒的被子，姜苡一瞬间晃了神。

　　很快她回过神，不悦的取下笼在头上的青色，是霍殷的外袍。她一言不发，只是目光沉沉的将攥在手里的袍子扔回他怀里。

　　霍殷搂着怀里的青袍动作一滞，面带疑惑却不言放弃的抬手又将姜苡罩进袍中。

　　姜苡总算驻足，扯下头上的袍子任由它滑落到地上，露出眼中满满的嘲讽，“够了。”

　　“嗯？”霍殷这才觉察到她的不满，缩着脖子悻悻道：“好吧……”

　　他弯腰捡起自己被扔在地上的衣服，跟在姜苡身后小声嘀咕着：“唉……可若是不遮住……叫旁人看见……我岂不危险。”

　　断断续续的声音飘进姜苡耳朵里，她眉头微蹙，正不解地思索他此言何意，手心忽然一热，纤细柔软的手被另一只手整个包裹住。

　　泛着金光的死气开始流淌，温暖的，滚烫的，径直钻到姜苡冰凉的心里去。

　　姜苡是个活死人。活死人，就是被困在躯壳里的鬼，她早习惯了感受不到温度，浑身冰冷没有嗅觉没有味觉的日子，甚至连睡觉的资格都被剥夺。所以她汲取死气，渴望死气，死气能让她短暂的恢复正常，感官复活。
　　可霍殷的死气是不一样的，强烈却温柔的融进血脉里。若说她曾经从旁的怨鬼身上获得的死气是针，刺进骨肉里，要用力拔出来才能为她所用，那霍殷的气就是芽，毫不费力就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枝繁叶茂。

　　颈上的血肉开始生长，耳边隐约听见有什么东西轻轻愈合的声音，姜苡一时分不清愈合的究竟是脖颈上的窟窿还是心里陈旧的疤。

　　原来，需要遮掩的不是她。

　　“真的……不想披吗？”霍殷不死心的问道，眼神湿漉漉的，语气带着些许小心翼翼。

　　她顿足，双眼低垂躲开他的目光，声音极轻，“给我吧。”

　　青色朦胧了眼前的路，也模糊了人们的视线，宽大的外袍围出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也有一颗滚烫的太阳，只是在外面那个世界人们叫它——手。

　　她悄悄卸了力气，脚步也不自觉慢了下来，任由霍殷牵着她继续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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