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膳小宫女

　　“咱们公子的厨艺自然天下第一，无人可比！”秦关满脸骄傲。

　　哇。宁笙偷觑了他一眼，想不到这大块头平日里默不作声，拍起马屁来这么夸张，还拍得如此的真情实感，是她落下乘了。

　　“属下也觉得还是咱们公子的龙虾更好吃。”

　　这时，又想起一道瓮声瓮气的声音，是比秦关更沉默的秦岑。

　　宁笙听他这般说，也想起了他们摊位前门口罗雀的现象。

　　虽然按照穆瑾的意思，他们也没有非要拿第一名，只是来玩玩的，但转念一想，既然都来参加比赛了，而且穆瑾的手艺如此好，为什么他们不能冲一下名次呢？

　　没有第一名……前三，她也不挑呢。

　　穆瑾看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一副打着什么主意的模样，问：“又憋什么坏心思呢？”

　　闻言，宁笙转过头，动作极隐秘地瞪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小仙女能有什么坏心思。

　　但嘴上却是说：“阿宁哪有什么坏心思，只是忍不住想，明明公子的厨艺那么好，为什么他们宁愿去别家吃，也不愿来我们的摊子？”

　　“你真想知道，找个人来问问不就行了。”

　　话落，穆瑾朝秦关投去个眼神。

　　秦关放下碗筷，好人群走去。

　　没一会便带回了三个人。

　　秦关从怀里掏出三颗金豆子，掂了掂说：“我家公子想问你们点事情，只要如实告知，这金豆子便是你们的。”

　　“是是，公子想问什么，只要我们知道的，一定如实相告。”三人讨好地附和道。

　　宁笙看着这一幕，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洪德酒楼的名字听过没有？”秦关问道。

　　三人纷纷点头，其中一人道：“听过听过，扬州府的招牌，我还去吃过呢。”

　　秦关看向他，“呦，你还吃过呢？那你说说，和龙凤店的比起来，哪家的更好吃？”

　　这话一出，三人顿时纷纷缄口沉默了。

　　秦关一看他们的神色，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怎么不说话了，这赏钱是都不想要了？”

　　三人面面相觑了下，最后还是一开始说话那人站了出来，道：“这位老爷，您就别为难我们了，这两家一个是扬州府的招牌，一个是咱盱眙的招牌，这，不管是哪家，我们这也不敢得罪啊。”

　　“不过是让你们说一下哪个好吃，怎么就那么多心思？”秦关不耐烦地看着他们。

　　三人苦着一张脸，又一人期期艾艾道：“这位老爷有所不知，洪德与龙凤的争斗历来有之，我们……我们也是实在比较不出来，这好不好吃，也没有一个准确的尺子可以去度量不是。”

　　“是啊，老爷，他们两家这么几十年来都没有争出个高低来，咱、咱们就是图一个吃得开心，管他们谁好更好呢，反正不管他们做了什么，咱们觉得都很好吃就好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是不愿做出比较。秦关算是看出来了，这三人滑头的很，对于两家酒楼，谁也不肯轻易得罪。

　　宁笙觉得秦关这一出公开的问卷调查算是失败告终了。摇了摇头，慢悠悠地起身走到三人面前。

　　也不和他们多绕弯子，直接问道：

　　“既然你们觉得两家的东西都好吃，为什么今日不去洪德酒楼？”

　　“额……”三人又犹豫了起来。

　　“额什么额，这问题有这么难回答吗？”宁笙也不耐烦起来，磨磨唧唧的还是大男人呢。

　　“不知小娘子可去看过洪德酒楼今日摆出来的料理？”

　　宁笙点头。那是她亲手摆的盘，能不知道吗。

　　“这就对了小娘子，”说话的人快皱成了一张苦瓜脸，“那东西丑陋无比，形似蜈蚣。”

　　嗯？

　　“不对不对，我瞧着它像蝎子。”

　　“蝎子有尾钩，那玩意可没有，就是像蜈蚣！”

　　“……”

　　几人就这么就着洪德酒楼的小龙虾外貌展开了一场幼稚的口水战。

　　这个说像蜈蚣，那个说不像，因为没有那么多条腿。

　　宁笙：“……”

　　“停停停！”宁笙不得不开口打断几人的争吵，“你们……难道没有人觉得，它就是一只普通的虾吗？”

　　三人：“开什么玩笑！你当我们没见过虾长什么样吗？！”

　　宁笙：“……”好想打他们的脸。

　　“那种怪模怪样的，也不知道吃了有没有毒。”

　　“就是啊，从没见过的东西也敢拿到大赛上来。”

　　刚刚还发生口角的几人霎时又变成了统一的战线。

　　穆瑾：“阿宁，过来。”

　　就在宁笙正忍不住想和他们争辩的时候，传来了穆瑾的呼唤。

　　她不情不愿地坐会原位，而三人看到那位一直不开口的公子说话后，也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

　　秦关忙把金豆子给了三人，然后让他们散了。

　　穆瑾夹了一个藕夹放到宁笙碗里，“现在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宁笙点头，夹起藕夹郁闷地往嘴里塞。

　　她也没想到，古代人对于龙虾的接受程度这么低。她只想着让味道做到极致，却忘了色香味中排在首位的“色”一字。

　　她一边对自己做着检讨，突然反应过来，“公子你早知道了？”

　　穆瑾笑：“算是吧。”

　　“知道你不告诉我？”宁笙瞪圆了眼，这一次毫不掩饰话中的控诉。

　　“……也没想到，你这么在意比赛名次。”穆瑾迟疑了下，“而且我只是有点怀疑，不确定。”

　　他都这么说了，宁笙也不好再不依不饶。

　　她一口将剩下的藕夹塞进嘴里，吞下，起身招呼道：“走了。”

　　“你去哪？”穆瑾疑惑。

　　“当然是回去。既然已经知道我们失败的原因是什么，现在，就该是我们反击的时候了！”宁笙精神振奋地说。

　　穆瑾笑了下，然后看向另外三人，“你们的意思呢？”

　　碧水放下宁笙给她专门做的叉子，拿出布巾擦了擦嘴，才道：“听公子的。”

　　穆瑾又看向另外两人。

　　秦关和秦岑对视一眼，纷纷道：“属下都听公子的。”

　　宁笙用期待的目光看向穆瑾。

　　“那便——回去吧。”穆瑾做下决定。

　　回到66号摊子，知黍眼见他们回来，激动地走上前，“公子！”

　　穆瑾：“生意怎么样？”

　　“刘老板的鱼肉包卖的挺好，小龙虾就……”知黍犹豫再三还是道：“每个买了包子的人我们都会向他们推荐小龙虾，可是他们一看到龙虾的样子，就拒绝了。后来刘师傅提议把龙虾肉剥出来，放进面中做成龙虾面，倒是也有人试了，但收效甚微。”

　　“你们简单地把龙虾肉混合进味道鲜美的鲫鱼面汤里，当然收效甚微。”

　　几人转过头，就见宁笙已经从台面上端起一碗龙虾面吃了起来。

　　“鲫鱼汤色白如乳，肉片润滑鲜嫩，经过刘师傅的处理，这碗鱼汤已经近乎完美，此时再加上任何其他东西，只会破坏它的美感。而对于小龙虾来说，当然起不到什么效果。”宁笙点评。

　　穆瑾：“看你的样子，是已经想到办法了？”

　　宁笙嘿嘿一笑，“还得感谢龙凤店的白虾生煎。”

　　穆瑾挑了挑眉，“你要做龙虾生煎？”

　　宁笙肯定地点了下头。

　　自从知道竟然是小龙虾的外表影响了它的传播后，宁笙都想同情它了。

　　然后便开始想解决方法，后来也是从白虾生煎上想到了前世曾在某个苏式小吃店里吃过的一种龙虾生煎。

　　比起虾肉生煎不遑多让！

　　当时她便决定要和龙凤店来一场生煎的巅峰对决！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能以貌取人，哦，不，以貌取虾！

　　·

　　“老爷！不好了老爷！”一小厮慌慌张张地朝龙凤店后厨跑去。

　　说是后厨，其实这里更像一个茶室，比起前边儿的热火朝天，这儿静谧的不像一个厨房。

　　“慌什么慌。”中年男人挡住小厮的脚步，斥责道。

　　“吴管家，不好了！”小厮受了中年男人的斥责，神色紧张，但也稍稍压低了嗓音道。

　　中年男人也就是吴管家皱眉，“出什么事了？”

　　“是……”小厮刚要回答，就听里间传来一道声音，“是谁在外面？”

　　声音有些模糊不清，还带着点刚睡醒时的鼻音。

　　吴管家回头瞪了小厮一眼，忙回到内室，只见小榻上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撑着双臂打算起来。他忙走过去搀住贾大用的一只胳膊，然后用了吃奶的力气才将人从床上扶了起来。

　　贾大用只穿了一件内衬，豆大的汗珠从他脖颈间滚落。吴管家见状，忙去水桶中打了盆水，然后将一旁的帕子放进水中沾湿。

　　这本应是早早准备好的。

　　他家老爷一到午间便容易犯困，而且因为身体过胖，即使睡觉也能出一身汗，所以每日醒来时都会有婢子在一旁伺候。

　　而今日，婢子在前头忙碌，本想着老爷往日里都要睡足一个时辰才会起，届时再过来伺候，哪想的，就出了变故。

　　幸而他跟在老爷身边多年，知晓他的习惯，虽有些忙乱，但也应付的过来。

　　吴管家迅速拧了块帕子递给贾大用。

　　贾大用伸手接过，往脸上和脖子上擦了擦，然后扔到一旁，随着他的动作，他身上的肥肉也跟着一颤一颤的，“出什么事了？”

　　“老爷，是派去监视那群人的贾安回来了。”吴管家禀报道，又给他换了一块湿帕子。

　　“让他进来。”

　　“诶。”吴管家低声应了后，朝门外喊道：“贾安，老爷叫你进来回话。”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门外的帘子被撩开，被叫做贾安的小厮走了进来。

　　“老爷。”他吞了下口水，恭敬道。

　　“嗯。事情办的怎么样？”贾大用闭着眼任吴管家伺候，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从张三说这群外来人刚到盱眙便接触了老癞头后，他便让贾安一直盯着。后来还真盯出了一些东西——他辛苦找到的香料被人偷了！

　　被偷的过程，他查不到，但是它最后出现的地方，便是在这群人中间！所以，不管香料到底是怎么被盗的，和这群人总脱不了干系！

　　要不是府衙突然被封，他贾大用早拿着他们的画像去找梅廉清了。可惜梅廉清是个胆小怕事的，这群人不明的身份也让他束手束脚，不好动作，只好让贾安继续监视着了。

　　若是能找到香料的藏匿点，他自会想法取得，若是找不到……他也算尽力了。

　　贾安：“回老爷，他们用上了香料。”

　　“哦？”贾大用猛地睁开眼，“可有看到，他们把香料放在了哪？”

　　贾安摇头，“那伙人好像有点邪门，咱们的人不敢靠得太近。”

　　贾大用失望地靠回榻上，“那你回来做甚？”

　　“老爷，出大事了！”贾安忙道：“他们的什么十三香小龙虾无人问津后，竟然学着咱们的白虾生煎也做了个龙虾生煎！”

　　贾大用顿了一顿。

　　“而且，他们的龙虾生煎已经快把我们的客人都拉走了！”

　　“你说什么？！”

　　·

　　贾大用在几个小厮的搀扶下，紧赶慢赶地赶到洪德酒楼的摊位前，看到的就是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人山人海似的人潮挤挤攘攘地堵在洪德酒楼的摊位前，每个人都激动地拿着一个空盘子，对着被他们围得密不透风的摊子喊道：“再来一盘！再来一盘！！”

　　“给我冲！都给我冲进去！”贾大用看着眼前这一幕，涨红了双眼，气急败坏地吼道。

　　小厮们在他的命令下忙试图挤开人群，却怎么也突破不了。

　　“让开！”贾大用愤怒吼着，一手抓一个衣领，甩到一旁，在这一刻，他展现出了惊人的力量。

　　他试图用他那具格外庞大的身躯挤开这群人，结果挤了半天，自己的脚上被踩了无数个脚印，人群一点没散。

　　“老爷，老爷。”吴管家被人群挤来挤去，好不容易挤到了贾大用身边，拉住他的袖子，大声嚷道：“老爷，咱们不如先回去，再想想其他办法？”

　　贾大用睁圆了眼睛瞪向他。

　　随后陡然惊叫：“香料！一定是香料！”

　　吴管家见拉不住自家老爷，急的是满头大汗，“老爷，您先听我说，我有办法可以让他们把香料交出来！”

　　贾大用：“当真？”

　　吴管家满心苦涩，他哪有什么办法，但是这个时候自然是先把自家老爷拉出来才是最要紧，当下肯定点头，“千真万确，老爷咱们先回去！”

　　几人满身狼狈地回去了。

　　龙凤店后厨。

　　贾大用坐到小榻上，冷声道：“你有什么办法？”

　　吴管家擦了擦额上的汗，这一路回来他一直在想办法，还别说真被他想到了一个，此时忙道：“老爷，您忘了，凡是得到头名的酒楼或饭馆都需要去大人们面前露脸。”

　　“那又如何？”

　　“咱们一向和几位大人关系交好，想必……”

　　“不行。”

　　他觉得此法甚好，谁料话还没说完，贾大用便沉着脸，直接打断了。

　　“你忘了那群人的身份了？梅廉清那么怕他们，想来也不会帮我们。”

　　吴管家放缓了语调，说：“老爷，梅大人是不会帮咱们对付，但咱们又不是要对付他们。”

　　“嗯？你的意思是……”

　　“咱们届时只要陈述一下自己身为失主的身份……不怕他们不给。”

　　贾大用深入想了下，觉得挺有道理。

　　“此事……交由你去办。”

　　.

　　“怎么样？结果出来了吗？”宁笙紧张地看着从公告栏处跑回来的秦关。

　　“头、头名！是头名！”秦关惊喜道。

　　“成功了？”宁笙喃喃。

　　“嗯，成功了。”

　　穆瑾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她转过身。

　　他正笑容温和地低头看着自己。

　　宁笙感觉自己的呼吸凝滞了一秒，因为……夜色下的男人，笑的像只勾人的狐狸，好看的不行。

　　“啊……成、成功了该去领奖了。”宁笙磕磕绊绊地说。

　　“你把帽帘放下来。”穆瑾说。

　　“哦，好。”宁笙手忙脚乱地应和。

　　白色轻纱落下，挡住了她向外看的视线，也挡住了外面的人看向她的目光。

　　宁笙微微松了口气，不用用手摸，她就能感觉到脸上不一样的温度。

　　天呐，为什么自己突然就犯花痴了呢？！

　　宁笙啊宁笙，你记住，这人再好看，再是你的菜，也不可能真成为你嘴里的那盘菜！

　　你是个现代人，和古人注定有着几千年的代沟，你们是不会幸福的！

　　她给自己这样做完思想工作，才觉得滚烫的思绪恢复了一些。

　　“发什么呆？”

　　男人宽大的手掌在眼前晃了晃，宁笙忽地回神。

　　“不是要领奖吗？走啊。”

　　说完，她也不理旁人，已经一马当先，走到最前头去了。

　　经过层层检查，宁笙一行人来到了一座华丽的楼阁中，上书——无双阁。

　　阁中设有酒席，席间坐着几位评审官。

　　“洪德酒楼到——”门口站立的小厮传唱道。

　　主位上共坐着两人，一人模样富态，一人面色肃穆，两人氛围友好地互相交流着，听到传唱也只是微微瞥来一眼。

　　宁笙想着怎么也是官老爷，于是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节。

　　她低着头，自然而然错过了上首那两位大人在瞥见他们一行人后，脸上纷纷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

　　良久，上方才传来一道有些紧绷的男声：

　　“咳，你们就是本次的头名——洪德酒楼的师傅？”

　　“回大人，是的。”宁笙回道。

　　至于为什么是她回答，自然是几人在门外就商量好的。这种见大官的机会难得，可能她这一生也就只此一回，她当然要把握住。

　　不管怎么说，既然都来了古代，宁笙多少还是想见识一下古代大官都长什么样的。

　　“不用多礼了，入座吧。”

　　“谢大人。”

　　宁笙顺着小厮的指引，带着一行人坐入属于“洪德酒楼”的席位。

　　刚坐下，传唱又起：“龙凤酒楼到——”

　　宁笙抬眼看去，一个约莫200多斤重的胖子摇摇晃晃地走在首位。

　　“他就是贾大用吗？”宁笙戳了戳一旁的碧水，低声询问。

　　碧水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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