挚爱的光芒

　　（二〇二〇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媳妇儿，你昨晚又发烧了，到今天早上还是38度，高压氧又做不了了。医生说，可能是昨天在做高压氧的路上受风，再加上尿道有炎症，就发烧了。不过，针灸和四肢康复治疗还是做了。这针灸扎得也太多了，五十多根银针，从头到脚到处都是，叫人心疼。你是最怕扎针的呀，如果你苏醒了，绝对不让这么扎！
　　你发烧，肯定是昨天被寒风吹的。当时，我们推你出大楼门口，掀开门布帘子的一瞬间，一股很大的寒风猛地吹过来，把你的被子和脸上盖的毛巾都吹开了，我们都冻得一哆嗦，你那虚弱的身体怎能经得起呢。你昨晚发烧，小秋和大姐担心影响做高压氧，一夜没睡，一会儿往你胃里打温开水，一会儿用热水给你擦身子，想方设法物理降温，到早上仍然没有降到可以做高压氧的温度。医生说体温必须在37.5度以下才可以做高压氧。媳妇啊，对不起，这还是老公想得不细，办事不周，又让你遭罪了。我真的非常恨自己，怎么就那么粗心呢？
　　今天，科里的杭主任从北京开完会回来了。早上他就过来了解你的情况，说要对你下一步的治疗制定具体方案。我下午到他办公室，他说副院长给他打电话了，并说即使没人打电话，他也会对病人尽力治疗的。我自我介绍是从军区空军机关转业的，他说他是从空军一家医院退休后过来的，由于都是空军出来的，是老战友了，距离瞬间拉近，没有了拘束，说话也随便了，我俩实实在在地聊了很长时间。我对他讲了你吃药的情况后，他看着你的出院材料，问我好几个问题，并逐个谈了他的看法。
　　他问为什么不洗胃，我讲了当时的情况。他说，家属懂什么呀，怎么能让家属决定呢？尤其是在生死攸关的危急时刻家属怎么可能做出正确的决定？这应该由医生决定。如果在其它几个大医院，也就是让家属签个字，洗胃是必需的，即便有危险，急诊室也有抢救办法，更何况洗胃也不至于导致心脏再次骤停。药物都留在胃里，被身体全部吸收，必将加剧对大脑和脏器的损害，虽然做了血液透析，但那也是药物被吸收之后的事情，不洗胃是绝对错误的。急诊室的医生不负责任，你的父母又瞎决定，完全把你害了，否则不可能这么严重。
　　他问为什么在ICU住那么长时间，我将你弟弟和ICU医生不让出来的情况讲了一遍。他说，这些人都是混蛋，把最佳的治疗时间都给耽误了。救命与抢救大脑神经细胞应当同时进行，生命体征没有问题了，呼吸机都撤了，就应当马上转到普通病房治疗，ICU毕竟不是治疗的地方。一个堂堂的ICU，怎么可以让患者的亲属左右呢？简直是笑话。说到底还是利益问题，他们为了个人利益，甚至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把一个人的一辈子都坑了，确实可恶。
　　他问为什么不做高压氧，我说是医护人员说有痰不能做。他说，抢救脑细胞和抢救生命一样重要，还有戴着呼吸机、由医生陪着去做高压氧的，痰多不能做高压氧，这是骗人的。大脑缺血缺氧造成的神志昏迷，做高压氧对修复未死亡的神经细胞、激发有功能的神经细胞是最有效果的，越早做效果越好，应该与时间赛跑才对。你进ICU后，如果很快安排做高压氧，在抢救和修复脑细胞上多想些办法，肯定不是现在这个状况。在医院住了将近三个月，竟然一直不给你做高压氧，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他问为什么没有做脑部核磁共振检查，我说在ICU住了五十多天都没有做，转到神经外科后，我向主治医生提出做磁共振，人家没理我，等换了气切金属套管，又说有金属不能做。他说，现在检查大脑的手段本来就不多，连磁共振都不做，怎么能知道大脑受损的情况？在换金属套管之前有两个来月时间怎么就不做呢？这说明他们根本就没想给你好好治疗，没想让你好着出来。
　　他问为什么从ICU转到了神经外科，我讲了他们要给你植电极的情况。他恍然大悟地说，怪不得了，这样的话，有些问题就可以解释了，看来人家就没有想让你苏醒，这样的医生也太可怕了。他也说不应该转到神经外科，也说你这种情况植电极没什么作用，与我过去得到的信息基本是一样的。
　　他问为什么送到了宁隼医院，我说是120就近送去的。他说，本市有几家好医院，送到哪一家可能都不会出现上面那些问题，你也不会是现在这种状况。
　　他又问我为什么不同他们抗争，我说找他们了解病情、提治疗意见和要求，人家都是爱搭不理的，甚至穷神恶煞似的对待我，编造谎言欺骗我，从来不说治疗的情况，不提供真实的信息，对于一个对医疗无知的人来说，我怎么抗争呢！当然，我也抗争过，否则你现在仍然在ICU住着。我过去真没怕过谁，但现在怕两种人，一个是给我媳妇治病的医生，一个是教我儿子的老师，因为我媳妇和儿子的命运掌握在他们手里，我压根儿不敢得罪。现在想来，真是惭愧至极！
　　杭主任从医几十年，又是神经科专家，他所说是完全可信的，其实有些问题我之前已经知道，只是知道的太晚了，觉悟的太晚了。跟他聊完后，我再一次陷入深思，更加痛苦万分。媳妇啊，如果早一些打120，如果给你洗胃了，如果及时把你转出ICU，如果把你转入神经内科，如果尽早给你做高压氧，如果不是将你送到宁隼医院，如果我觉悟得早一些态度强硬一些，你能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可是，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而且是让我无法承受的后果和结果。
　　此时，我脑子里忽然出现一幕可怕的场面：你不慎摔成重伤，趴地不起，我去踹一脚，你爸去踹一脚，你妈去踹一脚，你二堂哥去踹一脚，你弟弟又去咬牙切齿地狠狠踹一脚，直到将你踹得彻底爬不起来，覃大夫、海大夫们站在旁边悠闲地耐心地看热闹，时不时提示一下怎么踹更有效，一直看到你只剩下一口气完全动弹不了为止，我还得给覃大夫、海大夫们付辛苦费，然后这帮人满意地乐呵呵地扬长而去，我不得不留下来，费尽全力背着你一家医院又一家医院去求治，不管怎么治疗，你也没有站立起来。媳妇儿，这就是你的后果，也是我的结果。
　　媳妇啊，是谁害了你呢？是最应该爱你的人，是最应该救你的人！覃大夫、海大夫们固然是视病人如草芥的医者之败类，可又是谁在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呢？每当我想起这些，特别是今天想起这些，就如万箭穿心、痛苦难忍，为你不平，为你叫屈，也更加痛恨自己了。万一你不能醒来，我将悔恨终生、死不瞑目啊！

　　（二〇二〇年十一月二十八日）
　　前两天你的体温逐渐恢复到正常，医生说再稳定稳定，下周一做高压氧。可今天又升高了，在37.8度左右，我真担心又做不上高压氧啊。
　　你“兴奋使劲”又严重了。昨晚大喊大叫，大汗淋漓，被子都汗湿了。小秋和大姐一夜没睡，不停地给你擦汗，跟你说话，给你按摩，一大堆毛巾都擦湿了，被子也换了好几条。也许是多次给你擦身子、换被子，致使你受凉体温升高。
　　今天上午，我去找杭主任询问你“兴奋使劲”是怎么回事以及怎么治疗。他说，你这是肌张力增高，与大脑神经受到损伤有关。如果抑制肌张力增高，你就可能会处于安眠状态，将影响你的苏醒；如果不抑制，又可能会影响你的大脑，这是一对矛盾，确实不容易解决。他说他会想办法，并联系本院的一位老中医为你针灸，将药物、高压氧、针灸、关节松动训练等结合起来治疗，尽量把肌张力降下来。
　　媳妇啊，我这还是第一次听说你“兴奋使劲”是肌张力增高。在宁隼医院，海大夫和住院医生说你这既不像“抽搐”也不像“癫痫”，根本说不出是什么症状，甚至还说可能是苏醒前的反应，是好现象，让我高兴了那么长时间，难道他们连肌张力增高都不知道吗？后来我也感觉到你这不是好事，害怕影响你的大脑，多次找海大夫，但他总说这很正常、没好办法，根本不去采取治疗措施，就连高压氧也不给你做，眼看着你肌张力越来越高、深更半夜大喊大叫而无动于衷。他们就这样对待病人吗？是无能还是有意的呢？
　　其实，你肌张力高的现象在ICU时很早就出现了，而且在不断增高，你手脚弯曲变形，很大程度上是肌张力高造成的。这么明显的症状，覃大夫等人竟然说是“抽搐”，甚至说是“有痰憋的”，他们连病人的症状是什么都搞不明白，怎么有针对性地去治疗？你在宁隼医院从ICU到神经外科，至少有两个月是在肌张力增高的状态下度过的，不仅遭了那么多的罪，而且造成手脚严重变形，尤其是大脑必定受到了更大的损伤。他们哪是治病呀，完全是在加重病情！而这样的医生，却是你弟弟信任有加、巴结有加的人！
　　媳妇啊，我现在真是欲哭无泪了，你在昏迷中还要遭受亲人的伤害、医生的祸害，这些本来是该爱你的人、救你的人呀！这是怎么啦，在我们这个和谐的社会怎么还有这样冷酷、恶毒的人呢？现在，已经将你祸害成这个样子，我该怎么办呢？
　　今天中午，朋友老连和小元约我，说要谈点事，叫我必须过去，我就去了。见面唠了一会儿你的情况，小元让我给他发一张你的照片，我不愿意给，在他再三要求下，我不得不找一张发到他的手机上。他立刻将照片发给了另外一个人，并打电话请求那个人给你治病。他将电话设为免提状态，我听见那个人说你已经由虚病转为实病，而且时间太长了，没办法治了，小元一个劲地恳求，那个人才勉强答应试一试。小元是听说你得了重病，特意从几百公里之外的城市赶来的，他说那是一位高人，能用另一种方法为你治病，如果能治得了，这位高人一定会尽力的，让我等消息就行了，其它的事由他来管。小元能这么做，我非常感激，他不明说怎么治病，也许是怕我有顾忌，我也没打听。晚上小元来电话说，高人也没高招了，确实治不了。我一再对他的关心和帮助表示感谢。说实话，他能这么上心，我已感到很温暖了。我还是那句话，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坏人仍然是极少数。
　　我说过，只要能让你苏醒，让你好起来，不管是什么人，也不管是采用什么方法，我都愿意去试，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尽管已经失败了很多次，但我还是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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