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良人

　　屋内响起一道如同珠玉坠地激起的清响。
　　“沈姑娘，请进。”

　　门“吱呀”一声，自外打开。

　　沈晚吟缓缓吸了口气，莲步轻移，踏入屋中。
　　沈氏众人自是尾随其后。

　　望见这许多人的时候，程淮序总是心底已经知晓今日来访之人是谁，不过面上仍是划过猝不及防的一抹愕然。
　　“这几位贵客是？”

　　沈晚吟自知冒昧打扰，恐会激起程淮序的不悦，便轻声回道。
　　“程公子，恕我冒昧了，今日父亲母亲及表兄听闻公子为救我负伤一事，心底十分感激，特地随我一起来探望公子，还望公子勿要见怪。”

　　而这段话落在程淮序耳中，却只觉得那声“表兄”如此刺耳。

　　他压下心底的不悦，面上端的是高洁如松。
　　“长策在这偌大的金陵并无相识之人，贵客愿来见我，已是感激不尽，怎会见怪。”

　　沈晚吟这才稍稍稳下心神，按照往日里一如既往问他今日感觉身体如何。

　　程淮序一一耐心作答。

　　沈家二老见这位公子如此平易近人，也是心下稍慰。

　　沈父嗓音真挚地发问。
　　“公子既救了我家小女，便是于我们沈家有大恩，若是需要什么，我沈家必不会推辞。”

　　沈晚吟却有几分担忧，父亲如此说话，有些不太妥当了。不知会不会惹得程淮序误会，他是为了身外之物才会救她。

　　况且，程淮序根本就不缺这些身外之物，否则为何投资她的商铺时，连半分眼都未眨。

　　红菱菱的唇方启，便听程淮序淡声道。
　　“救沈姑娘乃因缘巧合，况且在下什么都不缺，辜负二老心意了。”

　　沈母此刻，越看程淮序越觉得此人行事妥当，进退得体。
　　她亲切地说道：“若是公子不嫌弃的话，还是叫我们伯父伯母吧。”

　　程淮序笑着颔首。
　　“那伯父伯母就唤我字长策吧。”

　　沈母笑意盈盈的点了点头，愈发显得容光焕发。

　　弹指一挥间，一日时间便悄然而逝。

　　沈晚吟开口向程淮序告别，告诉他明日再来。

　　然而一旁的沈母不知想到了什么，热情地开了口。
　　“客栈离我们沈府太远了，也不方便我们照顾你，不如长策住到我们府中去，这样以来，便缩短了脚程，也好多些时间照顾你，不知长策意下如何？”

　　沈晚吟听见母亲要让程淮序住进府中，有些错愕。
　　不过也只是一瞬，她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还望沈公子别介意，我娘这人，太热情了些。”

　　沈母却暗自嗔了她一眼。

　　倒是程淮序默了片刻，语调轻缓。
　　“沈夫人一片好心，长策心领了，只是在下恐会叨扰大家，还是不了。”

　　沈夫人却眉眼含笑，格外慈祥。
　　“怎会叨扰，莫非长策是嫌弃我家庙小，不肯居住了？”

　　听见这玩笑话，饶是一向严肃的沈父，也开了口。
　　“是啊，还请长策莫要推辞。”

　　于是，程淮序也只好“面露难色”地应下了此事。
　　“那在下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旁默立的林辰听到此事，双眸不自觉的低垂，显得有几分萎靡。

　　程淮序用余光瞥见众人的神色，沈父沈母的喜悦，沈晚吟的错愕，以及林辰的落寞，这一切都被他尽收眼底。

　　他轻轻扯了一下唇角，动作极其轻微，无人察觉。

　　翌日，金吾欲坠之时，程淮序便入住了沈府。

　　因着布置匆忙，所以程淮序被安置在了和林辰一院的厢房。

　　皓月当空，晶莹澄明。

　　沈府为给程淮序接风洗尘，特地备下了一桌上好的酒菜。

　　沈父由侍女斟了一杯酒后，站起身，执起酒杯，朝着程淮序的方向。
　　“长策，今日是你入住府中第一日，老夫敬你一杯。”

　　程淮序正欲执起酒杯，却听见身旁一道声音响起。

　　“姑父，程公子尚在病中，怎能饮酒？”

　　沈父听见这话后，好似突然回过神儿，笑了笑。
　　“也是，是老夫考虑不周了，长策尚在病中，的确不能饮酒。也罢，那便阿辰与老夫饮下这酒吧。”

　　林辰微微一笑，执起酒杯。

　　耳畔却有一道清润嗓音响起。

　　“虽在病中，可也调养了将近半月，已快痊愈，饮下几杯酒还是可以的，长策也不好辜负伯父的好意。”

　　语罢，他便执起酒杯，碰上沈父的酒杯，随即一饮而尽。

　　两酒杯相碰，激起一声脆响，格外清脆悦耳。

　　然而，一旁的林辰神色略显尴尬，暗自攥紧了掌心。

　　沈父与程淮序一见如故，聊得很是投机，只是见程淮序迟迟没有动筷，他将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
　　“长策，怎没动筷子，可是菜不合你心意？”

　　程淮序大致掠过饭菜一眼，的确有他不喜的菜。

　　他神色略微一滞，随即淡声回应。
　　“才是合心意的，只是在下此刻并不饿，故而未动筷。”

　　沈父闻言，心底也蓦地松了一口气。
　　因是为程淮序接风，又怕他拒绝，所以提前并未问过他的忌口，所以难免会有不周到之处。

　　程淮序这话也淡淡地将此事翻过了一篇。

　　然而，一旁的十七却在看清席上的饭菜时，心底一惊。

　　糖醋小排，葱醋鸡，茭白虾，密渍白菜，莼菜笋，这些，都是主子的忌口菜。

　　他为主子默默地捏了一把汗，但愿主子能捱过这顿饭。

　　又过了一刻，沈母见程淮序还未动筷，以为他是有些拘谨，于是以眼神示意沈晚吟。

　　在母亲的殷切的目光下，沈晚吟只好缓缓地执起筷子夹了一块莼菜笋，递到了程淮序的碗中。

　　反正，她也给他夹菜了，至于吃不吃，她便不能左右了。

　　夹完菜后，她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程淮序虽是不喜这菜，但还是目光缓和，慢条斯理地将这块莼菜笋食下。

　　“多谢。”

　　一旁的十七目瞪口呆。
　　要知道，往日里主子遇到不合心意的菜，是宁愿饿着，也不会食的。

　　时光匆匆，打马而过，一晃，几日光阴便过去了。

　　这日，林辰已要准备入京赶考一事，故而需要采办些东西。

　　沈父听闻此事，目露几分欣慰。
　　“阿辰可要仔细挑选，虽已入春，但这贡院里面阴冷潮湿的很，还是需多备些衣物。”

　　林辰笑着颔首。

　　余光瞥见了程淮序，貌似不经意的一问。
　　“不知沈公子可参加过科考？”

　　程淮序本无意插进他们的谈话，于是便随口说道：“考过。”

　　程淮序不欲与他多浪费唇舌，似是窥探出他的心思，便道：“不过考的并不好。”

　　林辰听了这话，思及自己即将春闱，心底有些得意。
　　“长策兄，莫要灰心，改日再考必会登第。”

　　程淮序心底轻哂。

　　一旁的十七早已忍不住，在心底憋笑。
　　亏这公子问的出口，主子当时位列榜首，更是得圣上亲口赞誉。

　　主子不想跟他细说罢了，没想到这公子竟先入为主，以为主子名落孙山了。

　　适逢此刻，沈晚吟从院中款款而来。

　　是了，此处是出府的必经之路。

　　沈晚吟向各位微微颔首。

　　沈父笑问了一声：“可是要出门？”

　　沈晚吟细细回道：“女儿去芙蓉面，照看些生意。”

　　沈父看了一眼林辰，“正好，你表兄即将入京赶考，需要到集市上采办些东西，不如你们一道去？”

　　沈晚吟也不好违背父亲的心意，便柔声应下。

　　集市

　　因着人群熙攘，所以沈晚吟将马车停在了一道街口。

　　商铺林立，摊位云集，小贩们笑嘻嘻的，热情的吆喝着。

　　包子铺散发出来的香味与各种糕点香气杂糅到一起，香气愈发悠远。

　　沈晚吟和林辰并肩行在集市上。

　　林辰率先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寂静，他笑着说道：“今日这集市上好生热闹。”

　　沈晚吟符之一笑，回应。
　　“确实如此。”

　　“今日麻烦阿吟了。”
　　林辰嗓音和缓。

　　沈晚吟却轻轻的摇了摇头。
　　“这本就是我该做的，表兄来此多日，我本该以尽地主之谊。”

　　“况且，我自幼在金陵长大，对金陵很是熟悉，不知表哥可要采办些何物？”

　　她抬眼望向林辰，目光清澈见底。

　　林辰却微微一笑，目光投向了一侧。
　　“许多年未来金陵了，总觉得有几分陌生，我想先逛逛这金陵的集市，若是表妹有事要忙，我也可自己采办东西的。”

　　沈晚吟闻言后，只心底有些异样。
　　其实，今日她需得去商铺里盯着，以免出了什么岔子。
　　可是自己方才话已说出口，怎好反悔。

　　她唇角轻轻勾起。
　　“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晚吟身子微微向外挪，尽量避开与林辰的接触。
　　可是集市上人流如织，二人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一些摩擦。

　　沈晚吟将目光投向一侧，漫无目的。

　　不过，目光不知在扫到哪里时，忽然一滞。

　　林辰悄悄用余光打量着沈晚吟，自是注意到了此处。
　　他朗声开口。
　　“这簪子好生精美。”

　　那摊主闻言，笑了一声。
　　“这位客官好眼光，我这里的簪子啊，在这集市上可是最精巧的，客官不妨买一只簪子送给心上人？”

　　说完这句话，他还用揶揄的眼光看向林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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