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来临了
  天气变化得是如此之快,六一过后没多久,天气预报就说有台风要登陆。
  但是木木不知道这个消息,等他意识到情况糟糕的时候,已经被困在家里了。台风刚开始的时候,教育局就下发了命令,各个学校的负责人必须保证校园所有人都撤离,不能出任何安全事故。柯老师也打来电话要大家好好呆在家里面,等到台风停了才能回校。
  多年以后,木木还是能记得清那场台风的威力有多么恐怖。雨水被狂风裹挟着砸向地面。木木烦躁地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的景象:奶奶家门口的竹子在狂风中东倒西歪,竹叶被风吹得到处乱飞;远处的天空灰蒙蒙,恐怖的气息使人压抑。
  “油菜花怎么样了?”
  “油菜花会不会都被吹倒?”
  “我的图案会不会被毁了?”
  这一天,木木的心情随着外面的狂风起起伏伏,心一直悬在学校土丘上的那些可怜的油菜花们身上。下午的时候,台风小了些,还没等他的心情稍微平缓了一些,到了傍晚的时候,天就猛得黑了下来,风雨又大了起来,他的心情再次跌进了谷底。木木不知道那天晚上是怎么入眠的,他只记得闭着眼睛的时候,还能听到狂风呼啸,等睁开眼的时候,就已经能看到天边红红的朝霞了,外面的鸟儿也在庆祝劫后余生。
  木木大早上起来就眼皮狂跳,但是木木管不了这些,马马虎虎收拾一下,胡乱对付了两口稀饭,就冲出了家门。
  当他走在路上时,他每分每秒都在紧张。路边的树东倒西歪,各种叶子散落在路上的泥水之中,每一脚踩下去都能带一张叶子上来。小河的水已经涨起来了,连平日生长在河坡底下的、足足一人高的狗尾巴草都淹没了。河水倒灌进了旁边的稻田,本来挺拔的水稻已经全部病恹恹躺倒在水里,旁边站着的农民爷爷扛着锄头在唉声叹气。路过铁路桥底下的时候,木木看到了一个倒扣在地上的鸟窝,不远处就是摔烂的卵。
  这天,很多生命的希望都被台风摧毁。
  木木也不抱有希望了。

  今天校门口开得很早,刚进校门,木木就感觉氛围有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当木木小心翼翼爬上土丘时,被眼前的一亩震撼到了,和他想象中的情景完全不同:所有的油菜花安然无恙站立在那里,阳光照在油菜花叶片上那些还没来得及掉落的水滴上,熠熠生辉。用扫把杠做成的支架把油菜花支撑得像一名名战士,挺拔地站在土丘上。唯一被带风带走的就是用白茅草做成的窝棚,不知道飞到何处去了。知道这个地方有油菜花的只有两个人,一定是他!木木赶紧下山去找那个身影。

  门卫室就在校门口旁边。以往,孩子们上学的时候,张爷爷总是在这站岗,目视着每一个进校的人;等孩子们放学的时候,张爷爷总是在巡楼,不紧不慢地确保每一个孩子都已经安全离开学校,印象中的张爷爷就没有坐下来的样子。
  下土丘之后,木木飞快跑向门卫室,看着陆陆续续进校门的同学,木木终于意识到今天哪里不对劲了,今天张爷爷没有站岗。会不会在巡楼呢?木木开始跑上教学楼一层层寻找,第一遍没有找到。是不是看漏了呢?木木又从上往下跑,一层层地找,第二遍没有找到。会不会实在某个班级里面维修窗户呢?刚刚就听到有人说,窗户被台风拍碎了。于是,每个班的人都看到木木的头探进来又探出去,还是没有。木木的心神越来越紧张,眼皮跳得越来越快。

  “柯老师,你们班的那个木木在干嘛?我看到一直上楼下楼跑。”校长生气地看着柯老师,他以为是柯老师让木木在帮忙做什么。
  “啥,我去看看。”柯老师也是一头雾水。
  “赶紧让他不要跑了,张爷已经摔倒了,不能再出安全事故”
  “好”柯老师赶紧跑了出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楼梯显得特别高——特别是木木从柯老师的口中得知张爷爷摔倒的消息之后。木木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非常肯定一件事情:张爷爷就是在土丘那里摔倒的。他甚至能想到那个情景:
  土丘上,狂风无情地摇晃着松树,松树不忍地抽打着学校的围墙,天地间就像一座炼狱,所有的生命都在承受着非人的折磨,油菜花也不例外。黑夜,一个挺拔的身影拿着手电筒,抱着一堆扫把杆,缓缓地爬上了土丘。雨水像石子一样击打在他的雨衣上,狂风吹鼓了雨衣。但是就像三十年前一样,无论天地怎么狂怒,也动摇不了这个身影半分,他就是此刻对抗天地的一根钉子。一步一杆,一杆一扎,在风中摇曳的油菜花们被他一一扶起,扎好在杆上:不可以倒下,倒下就没有希望了。
  但是命运总是要捉弄人的,就像三十年前一样。雨水故意悄悄地把土丘坡上的泥土冲刷得泥泞不堪,土丘上积攒的水开始偷偷猛流下来,冲刷着平时坡上着脚的地方。那个身影用手电筒照着一捆捆被绑好的油菜花,紧了紧雨衣,嘴角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可是命运之神怎么能让人如此得意。命运之神总是在窥探人类身上的弱点,就在下土丘的时候,命运之神的手轻轻敲打了一下那个人的脚后跟,让他从土丘上滚了下来。
  仰躺着的人,看着灰蒙蒙的天,无奈地叹息。这叹息声,他憋三十年。

  这天台风刮得正猛烈,校长总感觉心神不定,于是打门卫室的电话想要问问张爷学校的情况,校长知道这个倔强的老头肯定还在学校。往常台风天他就一直住在学校里面,一旦哪里出现了损坏,他第一时间就会去修好,说是不能影响娃们第二天上课。校长知道怎么劝都没有用,张爷一旦下好决心,别说是他,就是镇长来了都没有用。但是一连好几个都没有人接听,这以前可没有出现过。心中一惊,校长脸色大变,马上披上雨衣,也不管大风大雨了,猛地冲进了黑夜。

  果然,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那天夜里,整个镇子的大小领导都往镇医院方向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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