渎神

　　反应过来的诸神再次对赫淮斯托斯和波塞冬怒目而视。
　　瞧瞧你们干的好事，这种可能给神界带来灭顶之灾的家伙，一次性就招惹过来俩！
　　火神刚刚挺直一点的腰杆，又塌了下去。

　　“倘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的计划是……”阿波罗的目光越过了众多神祇，看向了坐在条桌末端的不和女神和复仇女神。
　　她们在诸神之中，向来没有什么存在感。
　　这一次，竟然也得到了邀请，获得了进入奥林波斯神殿的荣耀。
　　“不错，”雅典娜承认，“我确实想要挑拨卡俄斯和那少年之间的关系，让他们恢复部分记忆，然后互相争斗。”
　　“……”
　　“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谨慎的神明在犹豫。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雅典娜道，“人都已经召唤过来了，要么一直提心吊胆，等着他们动手。要么，主动出击……”
　　她的目光从诸神的脸上逐一扫过。
　　“我知道，你们当中的某些人，和波塞冬是一样的想法，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杀害卡俄斯。但是我得提醒你们，不论卡俄斯表现得再怎么衰弱，他也是混沌之神，是以一己之力单挑整个神界的可怖存在。我劝你们不要掉以轻心。谁要是不听我的话，擅自出手，激怒了他，那么……”
　　女神站了起来。
　　在她身后，若干柄长矛化作利箭，带着雷霆一般的气势和闪电一般的速度，飞到墙上。
　　一阵金光晃动。
　　坚不可摧的神殿之墙瞬间被扎了若干个洞。

　　正在闭目养神的赫拉睁眼，看了一眼雅典娜。
　　抿紧的嘴唇一言不发，但是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之色。

　　宴会大厅内。
　　诸神噤若寒蝉。
　　倘若那些矛洞穿的不是神殿之墙，而是一个神明的身体，那么，后果难以想象。

　　一时之间，暴力震慑了所有的神明，至少，看起来是……

　　卡俄斯又做梦了。
　　梦里的时间是夜晚。

　　银月升至天顶，洒下妖异的清冷光辉，如同一只巨眼俯视着大地。
　　月光之下，没有陆地，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水域，冰凉刺骨，深不见底。
　　夜风拂过水面，吹动涟漪，发出一阵阵细弱的低吟声，宛如幽魂的呓语。

　　他就位于水中央。
　　粗壮的铁链自虚空延伸而来，紧紧缠绕着他的四肢，将他牢牢锁住。
　　腰部以下的身体完全没入水中，日日夜夜遭受寒毒的侵袭，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每一次用尽全力的挣扎，都徒劳无功。
　　神力的涟漪向外扩散，扭曲了周围的空气。水面翻腾着，轻易化解了他的还击。
　　他一遍又一遍地积蓄力气，同时一次又一次地绝望挣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仿佛自虐一般。
　　身体痛，心里更痛。

　　湖面上泛起了涟漪。
　　一个身影随着月色翩然落下，一尘不染的白靴踏着水花缓缓走近，清浅的暗香在空中浮动——是衣袂之上沾染的鲜花和香草混合的气息。

　　“还挺有力气的。”
　　白衣仙人笑道。
　　夜风吹起乌黑的发丝，不时拂过脸颊，朦胧的月色模糊了他的轮廓，于是一双大而明亮的杏眼便格外突出，含着温软而多情的笑意，一如初见之时。

　　卡俄斯只看了他一眼，便低头不语。
　　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手紧握成拳，指甲咬进掌心的肉里，舌尖的滋味一片苦涩。
　　他必须努力控制，才不会让情绪风暴将自己吞噬，才不会像疯子一样大喊大叫，拼命请求一个解释。
　　如果说，用他的血来浇灌扶桑树，还能理解。
　　那么，把侥幸不死的他带过来，关在这一片水域之中，又长时间地不理不睬，是为了什么呢？

　　眼角的余光之中，白靴越来越近。
　　下巴突然一痛。
　　被冰凉的手指捏着，又被强硬地抬了起来。
　　他不得不仰头，看着仇人的脸。
　　乌黑的发丝如月光一般倾泻下来，拂在他的脸上，一片冰凉。

　　“说话。”
　　卡俄斯僵着一张脸，问：“你的手指，为什么这么凉？”
　　比他的体温还要低，宛如千年寒冰。

　　仙人一愣。
　　唇角缓缓绽开笑意。
　　他松开手指，说道：“你居然在意这种事情？”
　　“你以为我想说什么。”
　　“或许，问一下我把你锁起来的原因。”
　　卡俄斯嗤笑：“不重要。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这样对我……”
　　他晃了一下手腕的锁链，“都是不可饶恕的。”
　　仙人好笑地看着他：“难道，你还想报仇吗？以现在这个模样。”
　　“你可以试试看。”卡俄斯仰头看他，琥珀色的眸光一片沉静，既无恨意，也无焦躁，“看看我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你和我的生命都无比漫长，你总能等到我给你带来惊喜的那一天。”

　　黑眸之中，露出了嘉许之意。
　　“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保持冷静。”
　　卡俄斯不语。
　　只是看起来冷静而已。
　　事实上，愤怒和痛苦的火焰填满了他的胸腔，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

　　冰凉的手指又抚了上来，不过，这一次停留在他的脸颊上。
　　卡俄斯偏头，皱眉。
　　“你干什么？”
　　“别动。”
　　仙人站在水面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手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固定，另一只手的手指在他脸上抚摸，从修长的眉，到高挺的鼻梁……
　　凡是手指触碰的地方，都冰凉入骨。
　　但是指腹的肌肤是极细腻的，于是，卡俄斯的感觉非常奇妙，像是有一小块寒玉，在脸上移动……
　　他忍无可忍，再次问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难道想要剥我的皮吗？正在挑下手的地方？”
　　仙人不紧不慢地摸完以后，才松开对他的钳制，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说：“为什么这么想，难道，你以前干过这种事情？”
　　卡俄斯：“……”

　　“其实也没什么，”仙人轻叹，“我只是检查一下你的身体状况而已。”
　　“然后呢？”
　　“想要替你松开锁链。”
　　卡俄斯冷笑：“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过？”
　　“在刚刚捡到你的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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