渎神

　　卡俄斯：“？”
　　两人一坐一躺，对视了片刻。
　　徐维峰这才意识到，卡俄斯可能并不具备基本的急救常识。
　　他比划着：“人工呼吸就是，像这样，人为地向溺水的人输送氧气，否则溺水者就会死……”
　　简单的几个动作，也不知道解释清楚没。
　　卡俄斯更加疑惑：“什么是溺水，为什么会死？”
　　“因为……”
　　徐维峰刚打算详细解释，就想到刚才，他在水里待了那么久，也只是难受而已，丝毫没有因为氧气不足而受到什么影响。
　　可见对于非人类来说，溺水缺氧就会死，应该不是一个常识性的东西。
　　于是说道，“也没什么。我们凡人世界的一些规则而已。你应该没有兴趣知道。”
　　卡俄斯垂眸看他，道：“你不是凡人。”
　　徐维峰叹道：“嗯，刚才确认了。”
　　以前只是将信将疑。

　　他动了动手指，说：“虽然我不需要人工呼吸，但是我确实需要其他帮助。你瞧，我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
　　他盯着盖在身上的毛巾，用眼神示意。

　　这一次，卡俄斯颇为上道。
　　“那东西抽取了你的力气，要过一会儿才能恢复。”他一边解释，一边拿起毛巾，擦拭徐维峰的身体。
　　他的动作缓慢而仔细，就像在对待那一束插在花瓶中的雏菊。
　　纯白的亚麻毛巾吸去皮肤上面的水分，让身体重新变得干爽、温暖，略显粗糙的织物表面擦过细腻的脸部皮肤，微微地刺痛，泛起一层薄薄的红。

　　接下来的动作更加轻柔，从脸庞、脖子，一直往下……被毛巾擦过的部位仿佛沾染上了雪松木的清冽气息，隐隐地在空气中漂浮，安抚着丝丝躁动。
　　徐维峰连正事都忘了问，全部感官都集中到了毛巾和皮肤接触的地方。

　　“可以了。”他突然出声，“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虽然他的脸皮不薄，但是也没有厚到这种程度。
　　再往下擦拭的话，就该轮到马赛克部位了。

　　一声低笑。
　　“现在能动了吗？”男人问。
　　徐维峰试了一下。
　　手能抬起来了，但是腰还是软的。
　　“你扶我一下，我就能坐起来了。”他说。

　　卡俄斯没说什么，只是俯身，双臂将他环住，以半抱半扶的姿势，搂着他的腰，让他坐了起来。
　　这个动作令男人的视线自然地落在怀中人的耳垂之上。
　　一片绯红。
　　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才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明明害羞成这样，他是怎么有胆量实施那些技巧拙劣的勾引行为的？

　　卡俄斯找来一个靠垫，垫在同伴的腰后。
　　两人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又衣衫不整……红晕从徐维峰的脸上，一直蔓延到身上，就连胸膛都泛着一层粉，几乎没有消散过。
　　注意到卡俄斯的视线，他淡定地解释：“有点热，所以脸有点红。”
　　“嗯。”

　　“那个黑线是怎么一回事？”徐维峰局促地擦干身体，又穿上衣服以后，总算想起了正事。
　　“是命运女神的命运之线。”
　　徐维峰惊讶：“她想干什么？”
　　“从我们身上拿点无伤大雅的小东西。”
　　“他拿走了我的力气，和你的……”
　　“血液。”
　　“血液？”
　　卡俄斯简单解释了一下发生的事情。
　　“那怎么办呢？”徐维峰抓着他的手臂，睫毛耷拉下来，眼神变得深邃而忧郁，“我听说，神的血液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她拿走你的血，会不会减损你的力量，或者寿命？”
　　“不会。”
　　“真的吗？”
　　“只是一滴而已，”卡俄斯盯着徐维峰的脸，看着他因为担心而皱起了鼻子，忍不住说道，“有人曾经拿走了我全身的血液，我依然活了下来。”
　　徐维峰怒道：“谁？哪个王八蛋？”
　　卡俄斯：“……”
　　“他拿走你的血做什么？”
　　卡俄斯垂眸：“种树。”
　　“……”

　　徐维峰迫切地想要知道伤害卡俄斯的家伙是谁，可惜的是，不论他如何追问，都得不到答案。
　　他只能猜测，应该不是奥林波斯诸神，因为很显然，他们没有这个本事。
　　那是谁呢？
　　是来自其他神族的神明吗？
　　想了一圈，没有答案，他的注意力又回到眼前的事情上来。
　　“难道，你不喜欢公共浴室的原因，以及在我沐浴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的原因，都是因为知道命运女神会搞事吗？哦，还有，这里一个顾客都没有，是不是你偷偷包场啦？”
　　“不能确定出手的是她，”卡俄斯缓缓点头，“但是我猜，他们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为什么公共浴室是一个好机会呢？”
　　“和地点无关，和水有关。水是实施很多法术的媒介。即使你去河里游泳，一样需要小心。”
　　“那么，出海航行……”徐维峰突然想到了接下来的行程。
　　“不会特别顺利。”
　　徐维峰“嘶”了一声，但是一想到有卡俄斯在，也不怎么害怕了。
　　“那个命运女神……究竟想要干什么？占卜，诅咒？”
　　“不太清楚。”
　　卡俄斯低下头，眸中闪过一抹奇异的笑意。
　　倘若没有猜错的话，诸神的目的，和自己的目的，是一样的。
　　所以，他才趁这个机会，送出一滴神血，以助他们一臂之力。希望他们不要令自己失望。

　　云雾萦绕的山巅，高大恢弘的神殿之中，正在召开一场小型会议。
　　神王的宝座高高耸立在宫殿的尽头，由闪闪发光的黄金和宝石镶嵌而成，辉煌夺目。
　　然而王座之上，空无一人。
　　自从宙斯陨落之后，神王之位，一直空缺。
　　赫拉和雅典娜，他的妻子和女儿，分割了他的权力。
　　此刻，两人坐在王座的两旁，冷厉的目光投向下方。
　　长方形的巨大条桌旁边，坐满了神祇。
　　除了主神以外，还有很多从神。
　　不过，大家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摆在桌上的神食和神酒一口未动。
　　显然，没人有作乐的心情。

　　“波塞冬，赫淮斯托斯，你们两个蠢货。我真是没有想到，你们居然能够蠢到这种程度！”
　　赫拉的眼神透着厌恶。
　　尤其是赫淮斯托斯，她的亲生儿子，当年怎么没摔死他？

　　火神低头不语。
　　海神却是嚷嚷起来，“说真的，赫拉，我觉得我们的计策很好，只是中途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而已。”
　　那个神秘主宰的容器，居然一点都不好控制。
　　“不过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既然卡俄斯的力量已经衰落了，那么，我们大可以自己动手。我已经计划好了……”
　　话还没有说完，长矛从雅典娜手中飞出，像流星一般地飞向了波塞冬，穿过他的肩膀，把他的身体牢牢钉在了墙上。
　　鲜红的神血流了下来，波塞冬的痛呼和怒吼回荡在神殿之中。
　　“我有什么错？我只不过想要打破禁锢而已。难道你们想要一辈子被关在这个鬼地方吗？永远也无法回去真正的神界！真正的奥林波斯！只有杀了卡俄斯，只有杀了那个一手筑下牢笼的男人……”

　　很快，震耳欲聋的咆哮之声就低了下去，怒吼变成了低声的咒骂。
　　神血的快速流失令海神变得虚弱。
　　神明们盯着他，目光中却没有多少同情或赞成之意，反而充满了嘲弄与鄙夷。
　　赫淮斯托斯颤抖着，脑袋垂得更低，连看一眼同伴的勇气都没有，高大的身躯恨不得蜷缩起来。

　　“既然是蠢货，就没有说话的资格。”女神清冷的嗓音响起，纯白色的长裙下摆堆叠在闪闪发光的宝石地板上。
　　她没有穿着战斗的铠甲，但是坚硬的盾牌和锋利的长矛就放在旁边。

　　敏锐的目光从诸神的脸上滑过，带着一丝满意之色。
　　很好，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想必大家都得到赫尔墨斯的信息了，”雅典娜不紧不慢地说，“卡俄斯被这两个蠢货唤醒了。现在就在一座叫做科琉斯的城邦之中。”
　　听赫尔墨斯说起的时候，是一回事，被雅典娜亲口确认，又是另一回事。
　　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没有了。
　　一时之间，诸神的表情大多不好看。
　　大家都没有想到，同伴居然会这么冒失。
　　本来，奥林波斯神界和卡俄斯各居一方，相安无事的，结果……
　　很多神明都觉得手痒，想要找个人，揍一顿。
　　仿佛感觉到了大家的怒气，赫淮斯托斯进一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缓缓挪动椅子，躲在坐在一旁的爱神厄洛斯的身后——他是为数不多的，没有感到愤慨的神祇之一。
　　金弓随意放在桌上。
　　他迷茫空洞的眼神盯着木制的桌面，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睁着眼睛睡觉。

　　“好消息是，他暂时没有什么动作。低调得不像是他本人。坏消息是，不知道他心里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那么，他的神力呢？恢复了没有？”战神阿瑞斯问。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与衰弱的卡俄斯一战。
　　虽然上次交手的时候，他输得很惨。但是，他不认为这次也会输。
　　“看起来没有完全恢复。”雅典娜道，“不过应该又失忆了。”
　　“恢复了多少？”阿瑞斯追问。
　　他不关心卡俄斯的记忆问题，只关心他的神力问题。反正那家伙经常失忆，而不管如何失忆，也不影响他凶残的行径。
　　“不确定。”
　　“不确定？”
　　诸神不需要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让卡玛说吧。”雅典娜叹了一口气。

　　诸神的目光这才投向了坐在角落里的命运三女神。
　　卡玛是老大。
　　她撩起了及地的黑色长发。
　　“噢，亲爱的，你的手臂怎么啦？”阿芙洛狄忒惊恐地捂住了嘴巴，美艳的面孔微微扭曲。
　　“如你所见，断掉了。”语气颇为冷静。
　　手臂还会长出来的，但是得等好一阵子了。
　　伤口已经包扎过了，斑斑的血迹渗了出来。一开始的时候，被垂下的长发挡住了，所以无人注意。
　　“难以置信！是卡俄斯干的吗？”
　　“是的。”
　　“所以，你已经和他交过手了？”
　　“算是。”
　　卡玛将在科琉斯公共浴室发生的事情，简单讲了一下。

　　诸神带着疑惑，开始讨论。
　　所以卡俄斯的力量到底恢复了多少呢？
　　说虚弱吧，他一下子就撕掉了卡玛的胳膊。
　　说强壮吧，他只是撕掉了卡玛的胳膊而已——他可不是那种会手下留情的人。
　　讨论来讨论去，也只能得出和雅典娜一样的结论：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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