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之下

　　因为要等顾言旭和神千朔两人从修复池里出来，所以他们的晚训开始的很迟结束的也很迟。顾言旭仰躺在床上柔软的被褥和床铺将他尽数包裹，整个人好像陷在一坨柔软的云中。
　　按道理来说，他们今天被教官惨无人道的折磨了一天，晚上还被拉过去训练，整个人的身体就在崩溃的边缘，现如今倒在这床铺上，舒适度感觉的就好像有无数只手从里面伸出来卷着他的意识就要往深处下坠，但是莫名其妙的，他就是睡不着。
　　当他睁着眼在床上度过第三个二十分钟后，顾言旭不客气的自嘲道：没想到他还有认床这个坏毛病。
　　其实话虽然是这样说，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到底为什么在这样极度疲倦的情况下，自己没有办法睡着。
　　当他闭上眼，总能回想起那个电梯上洒落在他身上的夕阳，和那个远处嬉笑着与人打闹的小姑娘——藤栾。
　　说来奇妙吗？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一个上一次还如此鲜活的一个人，在下一次再见的时候就只剩下薄薄的一张纸，短短的几行字。好像就这样就将一个人的全部记录完全了。
　　他迷迷糊糊的站起身狗，刚把脚放到地上的时候那失力的酸爽，饶是顾言旭都忍不住龇了龇牙。他抬起同样没多少力气的手臂锤了两下腿肚子，就算是缓解了起身超门外走去。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现在出门应该去哪，就只是单纯的想出去走走。顾言旭抬头看向眼前紧闭的房门，有些无语的揉了揉眉心。
　　他本来真的是准备晃悠晃悠就回去睡觉的，真的。
　　但是，来都来了。秉持着这样的想法，顾言旭犹豫再三抬手敲响了眼前的房门。
　　躺在床上的付凉霜听见门口的声音，有些无奈的掀开身上的被子找到被自己随意踢飞的拖鞋，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人还尴尬的做着抬手的姿势，愣愣的看着走过来开门的付二。她的头发已经有几分睡醒后的惺忪和凌乱，但是清明的眼神实在是让人看不出她这是才睡醒的样子。
　　“进来吧。”看着眼前红着眼眶隐约透露出些许迷茫的小家伙，原本有些烦躁的付二长叹了一口气侧了侧身子让他进来，随后嘴里还说着，“付一现在还在高塔解决一些事情，如果明天回不来的话代行者就是我。如果班上有人问起来记得帮我打个掩护。”
　　这么说着，付二探出头去外面的走廊瞅了两眼，又朝着门口的监控打了个手势，才把门关上。
　　只是门刚闭合一具带着温度的男子躯体就贴了上来，他无力的将自己整个人靠在付二身上，脑袋搁置在她的肩膀上埋在她的发间，困住付凉霜的臂膀好像她是溺水者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整个人透露着无助。
　　“唉……我就知道。”付二无奈的抬起只手轻轻拍打着顾言旭的手臂，示意他松手。顾言旭虽然不愿意但还是乖乖听话的松开了手，任由面前的人动作。
　　谁知，付凉霜只是单纯的转了个身，将体内多余的结晶调动愣是将身高抬到和顾言旭差不多的高度，随后回身抱住了顾言旭。
　　原本就处于迷茫中的顾言旭一下子落入这怀抱里，像是溺水的幼犬一样将自己藏匿在这片柔软里，身后轻轻拍打他后背的手慢慢将他身体上的负面情绪抽离，给他了一些力量。
　　见他稍微好转一点，付二伸手抓住他两边的大腿朝上抬了一下，顾言旭整个人就像是一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了她身上。顾言旭似乎也是觉得这样尴尬，但又怕自己随便动了之后两人一起摔倒，所以将整个涨红熟透了的耳尖藏在了脸边碎发里。
　　付二并没有一直这样抱着他，只是带着他走了几步来到床铺边将人放下，自己又坐在了身边。
　　“怎么了？”
　　付凉霜将人放下后状似无意的问道，手上动作却没听。旁边桌子上摆放的水壶和被子被她勾勾手用结晶送了过来，倒出来用手试了试温度才将杯子放到顾言旭手上。
　　“藤栾死了。”顾言旭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些不宜察觉的哭腔，他的手不受控的死死攥住手上的杯子，看着杯子里热水传递上来的热气一圈圈的打湿杯壁，耸了耸鼻子。
　　“是啊，是个很开朗的小姑娘。可惜了。”听见是这个原因，付二的声音也低垂了一些，“但战争就是这样，下一个不小心，失去的就会是我们珍爱之人的性命。”
　　“在蓝星之外的宇宙里，几乎无时无刻不发生着战争，为了抢夺资源，抢夺空间，或只是为了自己的一点贪欲一点任性，随时都可能发生战争，到最后那些挑起战争的人并没有丝毫的损失，受伤最惨重的都是那些想要守护什么的人。”
　　说到这里，付二的眸子也黯淡了一些，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水：“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今天死去的是曾有一面之缘的教官，过段时间后那张薄薄的牺牲名录上就有可能出现你同学的名字。”
　　“知道自己会死，还是义无反顾的奔向战场……那你呢？”顾言旭意有所指的感慨到，随后像是联想到了什么反问到。
　　“为了守护家园而牺牲，那是战士们最浪漫的归宿。”付二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换了一种方式给出了她的答案。这句话不仅仅是她的答案，也是高塔绝大多数人所信奉的真理。
　　“我其实也都明白。死亡这种东西降临的时候没有多少人能坦然面对，离别也是一样的。我的迷茫和失落很像一场笑话，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仍然忍不住会回想起那天她带我们参观的样子。”顾言旭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我也更不敢去想，如果有一天我……高塔失去了你的样子。”
　　顾言旭在内心里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他甚至在阐述的时候都不敢用自己作为主体。原以为会获得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什么之类的，毕竟没有人会乐意听自己寄了这种话。
　　谁知付二托着下巴认真的思考了一会，似乎有些头疼的眯了眯眼随后说道：“哎呀，那还真是恐怖。我还真的是不敢将我的大部分工作交给夜幕他们。那样的话可真的是灾难了。果然，高塔离了我得散，我还是好好活着吧。”
　　顾言旭被她的话逗得一愣，后知后觉的嘴角也扬起了笑意。见小孩心情轻松一些了，付二正了正神色揉了揉他的脑袋继续说道：“话虽然这样说，但如果有一天死亡真的降临到我头上。我希望我可以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失败，也希望高塔的众人，还有你也能自若的接受这个消息。然后带着我们的遗愿重新踏上征程。”
　　听见这句话，顾言旭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付二打断。
　　“听我说，顾言旭。听我说。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到来了，我希望你可以以我的继承者的身份，完成高塔千百万年来的夙愿。”
　　“我们希望寒雪融化万物复苏，希望新生降临在世界上的每一寸土地，希望笑颜在孩童的脸庞上绽开。
　　我们希望战争不再，山河永存。”
　　“请记住。”她垂着眸子，眼眸中的金色在这个房间中熠熠生辉，“有一帮不怕死的疯子，为了这个愿望，一直一直努力着。”
　　看着她眸中的颜色，顾言旭愣住了。一时间他居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抹金色，在这份安静下他好像无论说什么无论做什么都是对她的亵渎。他颤抖着手差点脸手上的杯子都握不住。
　　“所以，我亲爱的继承者。就当是为了我，再努力一些吧。”付二，不应该是黄昏放任着跌落进白色的被褥里，支起下巴看着面前不知道说什么的顾言旭，坏心眼的刺激他。
　　听着黄昏的这句话，顾言旭顿时觉得好像现在让他下楼再跑个大拉练都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他沉默着将手上的杯子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朝黄昏鞠了一躬随后就准备出门，却在下一秒被压住抵在了房间的门板上。
　　龙的轻笑在他身后响起，她朝着顾言旭的脖子轻轻吹了口气：“想去哪？”
　　“去加训。”顾言旭的耳尖抖了抖，这个姿势莫名让他觉得有些羞耻脑袋里涨涨的好像有什么奇怪的浆糊灌了进去一样，整个人晕乎乎的胡言乱语，“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拜托，小顾同学。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身后的人似乎有些无语的叹了口气，松开对他的控制无奈的摆了摆手，眸中的金色也已经退却。付二扬了扬下巴努了努嘴示意他看墙壁上的电子挂钟，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四十，用不了多久就要组织集合了。
　　他本就被高强度的拽着训练了许久，如果不能好好休息就直接投入下一轮训练，付二忍不住怀疑，真这样下去，自己的小继承者可能就要走在自己前面了。
　　没有时间再浪费了。她这样想着索性提着他的领子将顾言旭丢到了自己的床上，不等他挣扎就直接用被子蒙住了他脖子以下的位置。
　　“睡觉。”付二眯着眼，丝毫不顾及小朋友内心的惊涛骇浪下达着指令。顾言旭完全没办法拒绝付二的指令，只能听话的拽着被子强制闭眼关机。
　　边上的床铺凹下去一块，另一个人也缩进了被子里跟他相隔着不远的距离。知道旁边的人是谁，顾言旭一瞬间被巨大的安全感包裹，他迷迷糊糊的闭着眼想到：因为高塔的学业安排，初中改为六年，高中改为六年，其实他早就已经成年了。
　　两个成年人，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付二作为结晶造物其实并不需要睡觉，但是一直以来在付家被养成的习惯让她在晚上还是要关机休息一会，听着旁边的顾言旭呼吸逐渐变得平缓，她支起身子帮他掖了掖被子在他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心怀感激的收下神明的祝福吧，她祝愿你今晚得享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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