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降魔局

作者:言午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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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久不见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奈奈!奈奈!奈奈!”
      孩子发出了含糊不清地声音,隔壁屋子里的刘春分正忙着手里的活计,“你个不长心的赔钱货吃个饭催得像是赶命了样!”听到里屋里的动静,她不耐烦地再回答了一句。
      “就来了!”
      “奶,奶。奶奶。”
      幼儿的呓语突然变成一种平稳而又缓慢的声音,刘春分手上的动作一停,刚刚的不耐烦一扫而空,她赶忙脱下围裙,又用手拢了拢头发。
      刘春分美滋滋地迎了过去。
      “我的乖孙呦,奶奶来了!”

      ·
      三月二十号星期一,大队长张攀开了个会晚了一点,才上楼,才发现三一九专题会已经散了,法医科的老熟人熊欣从楼上下来,见到他就摇头。
      “别去了,”人脸色血青,“初步结论已经出了。”
      “什么结论啊!”
      张攀沿着老旧的扶梯往上看了一眼,上面的人估计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他压低声音,“三月十九号那间屋子可是发现死了两个,一老一少,我们的人上门去了后都快留下心理阴影了,你可别说没……”
      “意外事故。”
      熊欣直接回了句,他把一叠资料往张攀怀里一塞,“死者刘春分六十六岁,居家照顾孙儿,脑溢血死在了客厅里,孩子……”
      都是做了父亲的人,说这些话他自己也难受。
      “孩子是活活被饿死的。”

      自打那天起,三一九案件就成了张攀心里的一根刺,他夜不能寐,时刻记得那天上门时见到的场景,以及那股挥在鼻尖挥散不去的恶臭味,还有掉落在地面咬得稀烂的一个奶嘴。
      有时候一个人抽烟的间隙,张攀也会默默问自己。
      “二月底才过完年啊,谁家儿女会半个月不给自家老人打个电话?”
      他叹气。
      “就是见见孩子看个视频都不至于啊?”

      有道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就在这两天张攀快把这事琢磨成心病时,又有人来调查卷宗了,张攀夹着手机,一边把烟头按在水泥地面上掐灭,一边问。
      “水利局的?水利局的来问这个干什么?”
      【管那么多干什么,下来回答问题就是!乖一点!】师傅直接回了一句。
      张攀扔掉烟头,收起手机,刚准备转身就看到了院子里停的那辆车,两个年轻人下来,其中一个穿着一身漆黑的风衣,才远远一瞅,一个不常见的词就从张攀脑袋里蹦了出来。
      风华绝代。
      “呸,什么玩意儿,”张攀嗤笑一声,准备下去回答问题了。

      好巧不巧,水利局派来的两个人正好就是张攀刚在院子里看见的那俩位,其中一个烫着栗子色的头,看着热情大方,见到张攀来了,赶忙伸出手。
      “张队长好,我是周不厌,不厌其烦的不厌。”
      张攀没握对方的手,而是问,“那他呢?”
      “他?”周不厌一愣,笑了,“这位美人儿叫覃疏影,暗香疏影,那个覃,不是蚯蚓的蚯。”

      听到有人问自己,覃疏影的注意力从墙上那的标语上移开,他微微抬起了点头,朝张攀打了个招呼。
      “张队长好。”
      这人面如冠玉,皮肤白质,眼角还带着一颗小小的泪痣,衬得那桃花眼格外引人注目,流光溢彩、眉目传情,覃疏影清冷的目光从张攀身上扫过,却不让人觉得厌烦。
      “我们这次来。”
      覃疏影开门见山,“就是想问问三月十九日那天的那起案件的,不知张队长方便吗?”

      三月十九号星期一,有人反映青山街道一栋出租屋内传出了恶臭,接到报案的民警第一时间赶赴了现场,而后发现了一大一小两具高度腐烂的尸体。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张攀拿出资料,“死者刘春分患有心血管疾病,脑溢血死在了出租屋内,而唯一的见证者年纪太小,无法求救也无法……”
      说到这里张攀也迟疑了一下,他深深叹了口气。
      “孩子是饿死的。”

      这种案件说来确实让人心疼,那两位水利局的同事细细看了资料许久,张攀默默看了下时间,就在他暗自揣测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时,那位美人发话了。
      “张队长,你觉得呢?”
      “这是个悲剧,”张攀用极其书面化的说法回答了一切。
      覃疏影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不说话,只是翻过卷宗指了指刘春分儿子和儿媳的名字,覃疏影问,“那他们呢?”
      张攀沉思一会儿,就在他沉默的那一小会儿,那个叫周不厌的家伙已经看了过来,对方朝自己笑笑,而后挤了挤覃疏影,指了指卷宗上某个地方。
      张攀飞快地瞟了一眼,而后道,“他们接受过调查了。”

      一个小时后,水利局来的这两人打道回府,周不厌率先拉开车门,恭恭敬敬地请身后那位先进去。
      “覃领导,您先请。”
      覃疏影倒是没接过话题,他一把按住车门,问了周不厌一个问题,“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周不厌笑了,“大爷,三月十九号自打您知道这个案子后,您是洞庭分会也去了,云梦泽衙门也拜访过了,今天警察局您也来了,您还想怎么?”
      覃疏影不说话。
      周不厌告诫他,“就一个突发事件,一个意外事故,你下个月就结婚了,能老实点吗?”

      覃疏影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不说话,只是用手轻轻点了点手里那厚厚一叠卷宗,周不厌刚想再说些什么,一个声音传来。
      “覃先生。”
      是那个警察。

      张攀快步走到车前,他和周不厌点点头,而后按着车窗说了件事。
      “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来头。”
      这是实话,张攀洞察力惊人,他一眼就看出来覃疏影他们的不同之处,他深吸一口气。
      “但听好了,这个案子还没有结束,如果有新的证据,我们会重启调查。”

      覃疏影隔着玻璃和对方深深对视了一眼。
      “青山这边有习俗,人走了得放七天才能上山,但就算是上山了,我们也会查下去,但是要有证据。”
      张攀强调。
      “合法且真实的证据,真的。”

      车稳稳行驶在青山市的主干道上,周不厌看了一眼后视镜,又看了一眼覃疏影,对方低着头,正在查阅卷宗,他本想说什么,又咽下。
      “下个路口右转,”覃疏影头也不抬地道。
      “啥?”周不厌一愣,“下个路口去哪里?”
      “陵园,”覃疏影直接道,“去青州水岸,地府旁边找个人帮忙。”
      “什么鬼?”说是这么说,但下一秒周不厌的转向灯就打起来了,他转动方向盘,“你请什么人?”
      “洞庭持灯者有回复吗?云梦衙门到现在还把事情拖着是吧,我问了三十六洞天朱陵传人,人直接就把手机给关机了。”
      覃疏影抬头。
      “我还能去找谁?”

      找你未婚夫,周不厌想。
      但他没胆子说。

      青山城上有青山。
      青山城依山伴水而建,青山脚下就是这青山城,一条清水河绕城而过,历来战火也波及不到,一直都是个富裕的地方,然而这青山河也有个说法。
      这条河蜿蜒而来,如太极图般,将阴阳两界一分为二,但却偏偏在河中心留了一片河漫滩。
      河滩水涨时消失,水褪后又重现,本是个不值得注意的小地方,可千百年冲击下来,那片地方就成了个阴阳混杂,互相重叠的地方了。
      青山陵园就建在那上面,覃疏影要去的就是这个地方。

      “来不得啊!御史大人您来不得!”守在阴阳门口的鬼吏们看到覃疏影腿都吓软了,“您大婚将既,您来这里干什么?”
      “有人和你们说过我不能来这里了?”覃疏影问。
      鬼吏跪倒成了一片,没人敢啃声。
      覃疏影上前一步,手掌微微贴在了那硕大的阴阳门上,奇怪的是,那扇门看着不如想象中冰冷,反倒入手一片温热。
      “我覃疏影自打出生以来就能洞察鬼神,活在世上也已有整整二十五年,”阴阳门上的浮雕像是活了般,在覃疏影手掌下缓缓浮动,他微微一笑,“可我还真没来过这青州河滩。”

      鬼吏们被覃疏影那艳丽的笑容吓得齐齐哽咽了一下,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场面一片死寂,就在这时,周不厌在后面无奈叹了口气。
      “哎呀,你们就让他去吧,人马上要结婚了,婚前压力大。”
      周不厌抓了抓后脑勺。
      “让他发泄完就好了。”

      覃疏影用力一推,阴阳门吱呀一声,流动的浮雕自下而上逐渐裂开,青州河滩上的一切赫然展示在他的眼前。
      人声嘈杂,灯火非凡,这个地方看上去和常人世界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好像比那些古风商业街还更繁华一些。
      “看到了?心安了?二十五年的梦想实现了?”
      覃疏影大步往前走,周不厌跟在他身后,“不闹了,这地方没什么人物能比你更厉害的。”
      “有,”覃疏影头也不回,穿过各种妖怪鬼神。
      “谁?”周不厌抠着耳朵。
      “韩墨,”覃疏影回头,指着站在河岸处那个伟岸的身影道,“鬼将。”

      周不厌呼吸一滞。

      鬼将韩墨。
      少年英雄,灭绝天伦,屠父屠君,毁尽三纲五常,但又偏偏被民间捧为活神,是一个真真实实的狠角色。
      韩墨英年早逝,幼时顺风顺水,羽顺年间,遭遇天逆之乱,随燕羽帝逃亡至蜀山一带后,年仅十五岁便替父出征,短短三年就平定了辽、东、吴一带叛乱。
      而后燕新帝借清君侧带兵北上,韩墨临阵倒戈,大破其父韩平大军,逼死韩平后领军北伐,于羽顺末年,手刃燕羽帝。
      天启年间蛮族入侵,韩墨主动请缨,屡次开疆拓土,于三十五岁病逝于极寒之地。

      就这样的人物,放在哪个朝代,哪个帝国,哪个团队,都不会是个善茬。
      而覃疏影就是要去找他。

      “疯了吧?”周不厌头都快炸了,他一把拉住覃疏影的胳膊,“你真找他?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投胎天天守在这里吗?”
      “不找他找谁?”覃疏影头也不回地回答,“我当然知道。”
      河滩边,察觉到了两人动静的鬼将缓缓扭过头来,而覃疏影站在那里,毫不掩饰地直勾勾地看了过去,鬼将的目光慢慢往上移,而后落在了覃疏影的双眼上。
      韩墨嘴唇微微动了动。
      “月月。”

      覃疏影站在河岸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河滩中心的那个男人,阴阳之水不断地洗刷吞噬着这片土地,带走无数的亡魂和羁绊,只有这个男人,死守在这里,从未被河水侵蚀。
      韩墨怨念极深。
      “他守在这里可是因为前世姻缘未断,不舍隔断红尘才留在这里的,”周不厌警告覃疏影,“你可千万别去动人家……”
      “我知道。”
      说是这么说,覃疏影还是大步走了下去。
      “我的前世就是他未完的姻缘。”

      “啥?”周不厌嗓子都破音了。
      但可惜他晚了一步,覃疏影一步步向下,亡者带来的风将风衣一角吹起,那一刻覃疏影像是一位君临天下的皇者般,踱步回到了他忠心的臣子面前。
      他不卑不亢,不骄不躁,面对韩墨,覃疏影只说了一句话。
      “我有一个忙想请你帮忙,韩墨。”

      传说中,韩墨将军在察觉到自己病入膏肓之时,曾驱马急行一天一夜,只为回到某个江南水乡之处。
      可惜极寒之地太大,他离家太远,马也已经忘记了回归的旅途,风也违背了当初的诺言,体力不支地韩墨从马背上摔下,朝着南方爬行了整整一里多。
      传说他是要去见曾经的废太子,他最初的主人,大燕国曾经最有希望的储君——
      废太子赵勤月。

      “好,”面对故人,韩墨只说了这么一个词。
      覃疏影欣然接受。

      “不是,不是!”
      周不厌都看傻了,他一把拉开两人,下意识挡住了韩墨的眼睛。
      “看什么看!人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你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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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将为长篇故事的第一卷,全文十二到十三万字,免费,请大家放心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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