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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几度·天
【壹·萧索秋风】
秋雁山庄从燕飞云死的那一刻就败落了，想看笑话的人很多。
等他们千里迢迢赶到秋雁山庄的时候，却只望见了满庭的萧瑟，庭中杂草一旦无人打理便开始疯长，褚葛明带着燕秋霜还在去大漠边的路上，昔日繁华的秋雁山庄早已不复旧日模样了。
有人感叹完世事无常离开，有人到了大漠的边上，在小院子的屋檐下扎了一只风铃，在枪声和刀声里听时间一刻一刻往前爬走。
繁华的秋雁山庄在江湖上失去名号也就短短一个月的事情，就像柳断刀刚死的时候也引起轩然大波，几个月后同样被人遗忘，再过二十年记得柳断刀的人都快死绝。
这一切都和柳银塘关系不大，这场喧哗的风波，和他们几个人的关系好像都不怎么大，哭哭笑笑也无关了！
【贰·山林故人】
最开始的时候，柳银塘曾有三年不练刀，不练刀也不做什么，如果说柳断刀不练刀他还有事情可做，柳银塘不练刀的三年里，似乎就是在望着远方，想着旧事。
这很不像一个成功的刀客。
但柳银塘只是一个等二十年去死的人，是否要以刀来面对死亡，似乎不重要，于是他往褚葛明和燕秋霜居住的大漠边寄了一支箭，箭上绑着一封信。
就连燕秋霜都不知道那封信上写了什么，那封信就跟曾经寄给燕飞云的信一样，一落到他要让看见的人手里，看完就碎进地上的黄沙里。
褚葛明很快回信给他。
柳银塘忽然明白，他捡起了自己的刀，但这把刀已经有点病恹恹的迹象，他看向自己的刀，一把没有锈迹，没有脏污的血的刀，这把刀说是病刀恐怕要被嘲讽成笑话，但柳银塘确定他病了。
「刀锈了是刀的伤，刀断了是刀的死，刀没有锈的机会，也没有断的机会，这就是刀的病，一个不拔刀的刀客，他的刀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只有谁的热血才能作药引，解开它长久的病！」
「柳断刀，你的刀病了，你也病了！」
许多年前父亲故友的斥喝在这一刻猛地撞入柳银塘的脑子里，柳银塘终于想起来，他已经整整三年没有拔刀，他的刀无时无刻不在嘶鸣着要他拔刀，做一名刀客该做的事情！
哪怕他是个等死的刀客，在他没死的时候也不能做一个死人！
活人没有死掉的。
他其实很年轻，除了眼神很老很老，还有刀也病的很憔悴之外，他应该还很年轻，可以像当年的柳断刀一样一匹马一把刀，还有几个朋友一起踏遍大江南北。
他没有朋友，但他还有自己的刀，还有门口庄家难喝无比的酒，于是他打了整整两壶酒，一马一刀一张揭下来的通缉令，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
这是他沉寂三年后头一回拔刀，刀光依旧那么轻那么快，两壶酒一壶落在他衣服上和肚子里，另一壶全洒在刀面上，趁着最猛最烈的醉意砍下山匪的头颅。
山匪曾笑他。
柳银塘只是沉默地解开了刀上的白布，又打开了剩下一壶酒的盖子，浑浊的酒液淋在刀面上又掉进土里，仿佛是提早的吊唁。
山匪哈哈大笑的余音还在山林里头回响着，他的头颅已轻快地从脖子上滚下来，掉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三两圈，最终停在一块石头前，带着余波晃了几下不动了。
他的眼睛还睁的大大的。
片刻之后，他的脖子里猛地喷出一蓬鲜红的喷泉，庞大身躯也重重砸在地上，碰地头颅又往旁边滚了几圈，最终停在柳银塘的鞋前。
柳银塘只轻轻抬脚跨过了这颗头颅。
他的刀在此刻又不像是把死了的刀了。
柳银塘的刀又变回了活着的刀，回去的时候那些沉沉的死气都一扫而空，只有山匪的眼睛依旧睁的大大的，他死不瞑目。
后来柳银塘又往大漠寄了一封信。
这次的褚葛明在回信的时候很忐忑，因为他的胆子并不怎么大，所以他收到那支箭的时候想了很久，才郑重地提笔落下一个字。
“不。”
那双原本已不仇恨，也不快乐，只像是耄耋老人的眼睛，忽地迸发出了鬼一样的活力，叫他的眼睛也逐渐亮起来，像少年望着小路尽头那样期盼起来！
【叁·落日樵门】
褚葛明一直是一个胆子不大、胆子很小的人。
哪怕他成为了燕飞云最亲近的、最信任的人，看起来很成事了，他还是清楚自己是一个胆子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人，或许他的胆子早早被吓破了，被燕飞云和柳断刀吓破一次，又被柳银塘吓破一次。
他已不适合再走到江湖上去。
江湖上也不欢迎他去。
于是他在屋檐下栓了一只风铃，风铃每天摇摇晃晃，他也躺在摇椅上摇摇晃晃，有时候等柳银塘的信，有时候看燕秋霜的枪。
他毕竟是一个有些成功的老者。
一个有些衰老的曾经英雄。
褚葛明是英雄么？他一定不是，英雄应该是柳断刀这样的人，再不济也会是燕飞云、乃至柳银塘、燕秋霜，他们都可以被称作大侠，又当一个说书笑谈里的英雄，天下英雄不过如此。
但英雄大多是早死的。
只有褚葛明才有英雄老去后的模样。
他已经很少说话，除了和燕秋霜对话的时候，他现在几乎不说话，也不问什么问题，只每天在摇椅上摇摇晃晃，以很胆怯很胆怯的胆怯回信、对答，然后重复呸着嘴里的黄沙。
他终看到下一个英雄。
【肆·英雄无泪】
最后的输家是谁，赢家是谁？
没有人知道，或许褚葛明知道那是谁，又或许他不知道，输赢的是谁在这时候还有区别么？翻来翻去也都是一张潦草的纸写着潦草的故事，眼里有潦草的悲哀！
悲哀愈来愈重的时候，就在眼里成为一颗将掉不掉的泪！
偏偏英雄都不落泪，再苦再恨也不会落泪。
英雄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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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有时间了，写了结局之前故事之后的故事，我偶尔信他们是活的，是真的悲苦的、有泪的，像真正的英雄一样被故事遗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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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葛明收到的是什么信？或许是一些指点迷津，又或许是别的，我常觉得他们的故事不需要写的那么细那么细，因为再怎么细，也写不完他们真正的一生的，就像跟人叙述的时候，总是省去细节，只留下最纯粹的故事讲给旁人听。
但又不能完全概括，完全概括不就是
【几个春秋能消怨，恩仇与他争命留，输赢三分痴蝴蝶，人了了、笛声悠悠。】
这样的几句话么？显然不能这样的，故事太短让人好奇茫然，太长让人索然无味，总是很难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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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说本文的角色】
柳银塘是个很特殊的角色，我拿去给人看，几乎所有人都说不理解，无法明白他的想法，觉得他圣父之类。
他的想法其实是很纯粹的，他曾经要为了自己的父亲报仇，报完仇忽然意识到所谓的燕柳之争，不过是江湖捆绑实力为上，这桩悲哀的根本，是不在于燕飞云这个人的，没有燕飞云也有李飞云陈飞云等等——来挑战柳断刀，故而他说出自己杀错了这样的话，毕竟燕飞云已经死了。
但他是不悔自己杀了燕飞云的，他只觉得自己找错了仇，但燕飞云确实杀了他的父亲，这是他后面不杀燕秋霜的原因。
他并无自尽的勇气，他要人明白，他要燕秋霜、一个曾经的自己明白，江湖之上，冤冤相报何时了，不要为仇捆绑，不要为力捆绑，不然恩仇更多，更多痛苦悲哀。
燕秋霜同样很明白，他清楚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什么死了，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情仇里本不该有他，他去杀柳银塘，就真的只是为了一个约定，一个终止一切的约定！
或许很多人都不明白他们两个的想法，觉得他们两个圣父或者愚蠢之类，但我写这个故事，只为了那一句话——冤冤相报何时了？
故事总该了了，英雄也要了了。
颇有些为醋包饺之嫌。
柳银塘与燕秋霜，在我看来都是很通透，非常通透的人，一瞬间太明白仇恨来自哪里，悲苦由谁造成，总不是眼前的人，他们最后的一战，也不过是为了了结柳银塘那个约定。
浮萍秋月了了，路远笛声还还。
本章的一些补充，恰如本章提要：终于种种终归悠悠，再多的故事，再怎么样的恩仇，也不过是笛声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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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有人发现这章和前几章字数不同，因这是个合集，往后两篇标题格式、单章字数等都不与【病雪丹砂】相同，最后整的只有单篇字数（例如【病雪丹砂】正篇+番外是二万，往后两篇也是二万，都是1.8万正篇+2k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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