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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时间来到八月中旬，江凡没等来王佳的离开，赵凌先说她要去北城找他爸了。
这天晚上，赵凌再一次煮饭没按键，菜也炒糊了，最近这样的失误越来越频繁。三个人吃完江凡买回来的晚饭后，王佳把江凡叫到卧室。
母子俩在床沿坐下，赵凌还没说话，捂着脸就哭了。泪水透过她粗糙的手指蔓延，她哭地委屈又哀伤，无助的像个小孩。
江凡默默靠过去，把他妈拢在怀里，轻轻拍打她的脊背，就像她小时候她安慰自己那样，肩头的衣服被她的泪水浸湿了一大片。
赵凌纵情哭了好长时间，直到呜呜的哭声变成轻微的哽咽，才推开江凡，眼睛红透了，“噗”地一声自己先笑了，“我这是干什么？好几十岁的人了。”
江凡闹她：“我们家赵女士不管多大年纪，都是公主，女王，我誓死捍卫我家公主哭泣的权利。”
赵凌嗤地又笑出声，这么一闹刚才那沉重地氛围稍微轻松了一些。
赵凌喝了点水，润了润嗓子，心里的那些盘算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咬牙开口：“儿子，妈打个比方，你高三这一年，如果妈不在你身边……我是说假如啊，你能继续好好学习吗？”
江凡并不意外，赵凌心神恍惚不是一天两天。她和爸爸在电话里争吵，江凡也听过很多次。江凡是个矛盾的人，某些地方神经大条，某些地方又敏感的可怕。
“当然能啊。”江凡说地轻松，“学习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事，你在也不能帮我上考场，是不是？”
“是，这样吗？”赵凌心里一阵轻松，却又意外感到难过。
“虽然我肯定会想念你，但客观来说，学习确实是我一个人的事。”
赵凌得到安慰，“我就是打个比方。其实……其实吧，你爸这么多年一个人在外面，我挺担心他，担心他没人照顾，就是……”赵凌说话磕磕绊绊，越着急越说不好。
“我也担心我爸。”江凡的态度很明朗，“要我看，你也去北城，和他一起做生意。夫妻嘛，本来就该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你俩在一起，我心里也踏实，更能一门心思好好学习。”
“可是……你怎么办？你马上就高三了，妈也想陪着你。”赵凌左右为难，一面是丈夫，一面是儿子，赵凌和每个必须在两者之间做选择的女人一样，纠结而痛苦。
“我能有什么事？人家国外的孩子十八岁以后就脱离父母独立生活了，管你是考试，是谈恋爱，还是结婚生子，都是自己的事。早点自立，还是一种锻炼呢。”
“他们懂什么，那是不负责任。”赵凌对江凡口中的国外父母嗤之以鼻，“他们那是自私，你们现在就应该专心读书，其他的都应该放到后面。”
“那我要读大学、读研，或者万一再读个博士呢？你就一直跟着我？跟到我三十几、四十几？我不成废物了么。”
“是这样么？”赵凌的心里突然很轻松，她纠结了几个月，在丈夫和儿子之间摇摆。选择儿子，她就得时时刻刻生活在和王玫一样悲惨处境的恐惧之下；选择丈夫，她又唾弃自己自私。
“就是这样。”江凡异常坚定。
赵凌握住江凡的手，“你就考北城的大学，到时我们一家人就在一起，行不行？”
“行。一年后，我考上北城的大学，我说到做到。”
赵凌的心结解开，江凡的故作洒脱打消了她最后的顾虑，赵凌终于决定北上。
后来几天，她也慢慢反应过来，江凡是在安慰她，自己抛下马上要高考的儿子终究是自私，但她还是那样做了。在她的心理天平上，儿子堕落的可能性远比丈夫堕落的可能性低。她不能重蹈王玫的覆辙，真到那时，不但是她，对江凡、对于他们这个家都将是致命的打击。
赵凌临走前这几天很忙碌，她在小区里请了相熟的徐明芳照顾江凡的一日三餐和日常生活，又联系了江凡的班主任和各科老师，送上精心准备的薄礼，希望他们能继续照顾他的儿子。他还找到王宏妈，让他对江凡多留点心。
赵凌总会在夜里突然惊醒，想着江凡容易中暑，就起床出门走到几条街外二十四小时药店给他买解暑药。想起江凡不吃姜蒜，匆匆起来写到给徐阿姨姨准备的小本子上。
怕江凡不会照顾自己，她就在客厅一遍遍整理他需要的衣物。天热时穿的，天冷时穿的，从衣服，到裤衩，分门别类整理在衣橱里。
电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风声绵绵，伴随着她轻手蹑脚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墙之隔的江凡睁着眼，静静听着。也不翻身，也不再抱程昱，即将到来的分别让江凡的心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滋味。
赵凌走了，拖着两个行李箱，扛着一个行李袋，背了一个背包。江凡把她送到火车站，又送上站台，看着火车一节节地开走，赵凌的脸一点点消失在窗户洞口中。
回到家，程昱在楼下杵着。见他回来，也不说话，扭头上楼，像是专门等他。江凡跨个几个大步和程昱并排，搂着他的脖子，程昱挣扎了两下就放弃了。
这天徐阿姨没来，赵凌一大早起来，摸着黑做好了一天的饭。程昱已经热好了，两人洗干净手坐下吃饭。炖排骨、蒜蓉虾、小酥肉、炒芥兰，还有一大碗炖的纯白鲜香的鱼汤，都是江凡爱吃的。
江凡挨个吃了几筷子，放下碗筷，“太热了，没胃口。你多吃点，我去躺会儿。”起身回了房间，关上了门。程昱在他家这些天，两人还是头一次隔着一扇门。
程昱想，江凡应该是难过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去冰箱拿了西瓜，切成小块插上牙签，端到江凡门前。
刚要敲门，门唰的一下开了，江凡指着程昱威胁：“别跑，听到没有？我盯着你呢。”看到西瓜，一把接过去，吃了一大块，咬地汁水淋漓，“给我弄的？算你有良心。”还要摸程昱的头，被程昱歪着脖子躲开。
江凡几大口吃了一半西瓜，剩下的半碗塞到程昱怀里，懒洋洋地躺回床上，一脚踢飞拖鞋。程昱放好西瓜，去收拾碗筷。江凡侧躺在床上，正好可以看到程昱在餐厅的一举一动。
江凡意外发现，程昱不仅长得像个小姑娘，做家务时更有田螺姑娘的潜质。他细心地把一盘盘菜用塑料膜包好，放进冰箱。把碗筷收拾到厨房洗刷，又出来擦净了桌子。
“你要真是个小姑娘就好了。”江凡说。
“为什么？”
“我就把你当小媳妇养着，又好看，又能干，让别人眼红。”
程昱心想，应该没人会眼红娶一个小三生的孩子。他进到卧室，去阳台上把晒干的衣服收起来，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一件件叠好。
江凡翻了个身，仰着脖子看他。午后阳光炽热，房间里亮堂堂的。穿堂风洗刷着房间里燥热的空气，程昱坐在阳光里，低垂着眉眼整理衣物，江凡突然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嗳，你别走了。”江凡的声音都跟着轻柔，“粤城除了热点，挺好的。”
程昱“嗯”了一声。
“嗯？”江凡惊讶。
“不走了。”程昱的眉眼都没动一下，手上动作干净又利落，很快衣服就叠成两沓，起身把江凡的那一沓放到他的衣柜里，“以后就留在这里了。”
当晚，江凡还要和程昱挤一张床，被程昱踢了一脚，愠怒着重复：“说了，不走了。”
江凡犹疑，“我能信你吗？”
程昱直视他的眼睛，“可以。”
“你早说呀。”江凡瞬间兴奋，抱着自己的枕头扭头就去了主卧，“热死我了，这些天可真的热死我了。”
他家这套房子六十多平，靠南并排两间卧室，北面一间厨房，中间夹着餐客厅一体的空间。以前，赵凌住主卧，他住次卧。后来程昱住进来，就有点紧巴巴的。赵凌一走，留下他俩住，又有些空旷，但不那么热了。
两间卧室都开着门，江凡在主卧喊：“我真信你了，你可别辜负我。”程昱仰躺在床上，“嗯”了一声就算是应了。
第二天一早，王宏来找他们玩。程昱开的门，让他随便坐，“江凡在洗澡。”说完，扭头进了厨房做饭。
这种女主人翁的做派惊到王宏，等江凡洗完澡出来，拉着他问：“那小子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王宏指指厨房，“他搞什么？”
“做饭啊，你吃了吗？”江凡胡乱擦着头发。
“没吃。”家里的包子再好吃也有腻的一天，王宏不想吃包子了。
“那正好一起。菜太多，吃不完浪费。”江凡换了一套干净的短袖衫，头发擦得半干，看上去轻松爽利。
程昱热好菜端上桌，都是昨天赵凌做的剩菜。三个人一大早吃了一顿油水十足的正餐，吃饱喝足后，江凡和王宏去医院探望王玫。程昱在家收拾碗筷，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王玫从那次闹到派出所后就病了，一直住院。一方面观察病情，多少也有躲避的意思。那次一闹彻底把卷发大妈得罪了。卷发大妈在小区里拉帮结伙，四处散播王玫的谣言。
说她神志失常，经常发疯，程广志早就提出离婚甚至闹到了法院。还说王玫拖着不肯离婚，程广志这才在外头找了女人。又说程广志和那女人的死都是王玫找人弄的，甚至说程广志死后的钱本来都是程昱的，王玫贪财才把程昱领回来抚养，昧了程昱的钱不说，还对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又打又骂……
卷发大妈攻击力实在太强，没几天王玫在小区的名声就臭了。
小区也不是没有理智的人，只是王玫整晚整晚在房子里哭嚎叫喊，把人烦的吃不好睡不好，对她那点少得可怜的同情都消磨掉了。
王玫成了恶人，程昱反倒成了小可怜，程晖的处境变得尴尬。
王佳来的这些时日，并没有费口舌替王玫解释。只是带王玫一趟一趟地往医院跑，中间还去了一趟外地。程晖的补习课也停了，跟着她们一起。
这一看了不得，诊断结果是王玫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具体名字好几种，程晖也不太懂。就记住一句，再这么演化下去，就真成精神病了。
小区里渐渐又传王玫疯了，精神病，杀人都不判死刑的那种。这下连卷发大妈都闭嘴了，不敢再造谣生事，怕死的不明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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