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双子

　　五条悟的回归，短暂的就像绚丽的花影。

　　他离开后，茜的生活又恢复了死水般的沉寂。

　　每日都很单调。

　　茜站在庭院的小桥上，面朝池中跳跃的锦鲤，手里轻捏着一朵浓紫鸢尾，枝茎纤细，手指冷白而细长。

　　午后的阳光教人困倦，素白的手松开鸢尾，落在池水面上微微漂动，茜站在树荫里，层层阳光被林叶打碎，摇落在她身上，如星辉耀眼，却并不温暖。她微侧首，纤柔的手捏着华美的外衣衣襟，询问落后一步的怜子，“现在几点了？”

　　“下午两点了，茜大人。”怜子观察着茜的脸色，似有倦色，上前松松扶住她手臂，“您累了吗？不如先回去歇息吧。”

　　“才两点吗？”许是天热，她的声线也轻渺如细丝似的，哀哀愁愁地垂坠，“总觉得已经过了很久了呢，哥哥不在，时间也变得格外无趣和漫长。”

　　她望向信任的侍女，“怜子你说，哥哥在学校交到的朋友，会是怎样的人呢？真是好奇。”

　　怜子费力思索着，想要为主人排忧解难，依她对悟大人的了解，想着：“应当……是十分有趣和独特的人吧。”

　　茜颔首，似是想到什么格外喜爱的事物，弯起眼柔柔地笑，“确实如此。所以会让哥哥感兴趣的人，我也想要认识一下呢。麻烦药子你去告知大长老，让他帮我调查一下哥哥在学校认识的人，然后把结果告知给我。”

　　怜子闻言，不禁抬头，看着身形单薄的姬君，绸缎般的发衬得她的脸细腻柔软，如一片毫无瑕疵的雪，冰冷又内敛。

　　她明白茜的意思，既然是悟大人认识的人，那就是要调查整个高专了。

　　悟大人会很生气。

　　可茜笑起来，冷白的侧脸在春夏带着些虚弱的寒气，温婉素淡如同犹如冰面上的干净月光，无害而忧愁，让人心生怜意，实在无法拒绝。

　　于是药子领命：“是，茜大人。”

　　“这件事，请不要让哥哥知道。”

　　-

　　京都进入梅雨时节，天色阴晦，空气潮湿而闷热，渗入木质结构内里，叫人难以忍受。

　　茜的咳疾好了些，但总是断断续续病着，人比往日更没精神。

　　她身子虽瞧着单薄，但有咒力支撑，很少生病，何况病了这么久，怜子心忧不已，五条悟也一得空就往家里赶，他原本不知道茜生病的事，茜生性沉稳，惯于掩饰，不好的事肯定都瞒着他，心里只觉得不必多提，是他自己发现了端倪，然后去询问药子。

　　五条悟没什么生病的经验，婴孩时期，他因为承受不了六眼常常发烧，但那是记忆中模糊不清的事了，据药子所说，茜那时要比他强健很多，看不出来长大后，两人的身体状况竟会颠倒过来。

　　五条悟想，那是茜会使用反转术式的缘故。

　　身体会本能地保护着脆弱的大脑器官。

　　咒力也是如此。

　　五条悟咨询过硝子反转术式是否能用来治疗感冒，回答是没试过，因为没有必要，现代医疗药品技术发达，普通流感放着不管也会自愈。

　　但五条悟只觉得烦躁，他挂念茜的病情，全心神思考这件事时，偶尔又会怀疑自己的选择，开始疑神疑鬼：或许自己更应该陪在妹妹身边。他兴致一直提不起来，双生子间的相同令他猜测是否茜也一直郁郁不快。

　　是茜一直表现得太过平静，她就像雪山湖泊，镜面一般，平静致远，让人难以想象她也会因私心生出明显的喜怒哀乐，所以五条悟，也理所当然地忽视了。

　　他很想来东京校。

　　这是他的意愿。

　　而他的思考总不如茜那般细致，会忽略许多触手可及的问题。

　　他状态的异常理所当然引起了夏油杰的注意，两人不再是礼貌的同学关系，亲密许多，理所当然的，夏油杰会询问状况。

　　但夏油杰又是个容易思虑过多的人，五条悟的家庭情况在他看来很复杂，起码悟表现起来并不像他说得那样憎厌家族，反而相当留恋，这其中必有隐情。于是他也会注意，自己是否有些过界，触及到别人不愿意提及的私事。

　　虽说五条悟的性格看起来没那么敏感纤细就是了。

　　最好只是装作不在意，云淡风轻地提起。

　　五条悟是突然觉得，夏油杰给他感觉很熟悉。

　　大概是夏油杰爱笑的原因，让他想起记忆中另一个常常笑着的人。

　　药子说，茜小时候很不爱笑，性情冷淡，长大后，反而开朗温柔起来。

　　五条悟半点不觉得。

　　幼年时的妹妹梳着童花头，面容稚嫩，比如今更为可爱，笑起来天真烂漫，也会有玩闹时羞恼的时刻，反倒是现在，他常常捉摸不透茜的心情，总觉得她时常都是一个样子，那么清淡柔和。五条悟看不惯夏油杰眯眯眼笑的假面，偏偏爱说一些话招惹他，让他破功，恼羞成怒，暴露出内里的真实，但他不会这么对茜，妹妹需要呵护，这是他固守的认知。

　　五条悟问过夏油杰：“你小时候也这样吗？”

　　“什么？”黑发少年有些疑惑。

　　“就这样，”五条悟手指在唇边向上画了条弧，“一直在笑。”

　　夏油杰愣了愣，大概是对方的话天真地过于不留情面，伪装的面具第一次从他脸上寂寞地褪去了。但很快，他细长的眼睛复又眯起来，眉目隽秀，温和慈悲的，像是狐狸，又像是佛陀。

　　他似是很好脾气，“悟怎么突然问这个？”

　　“切，不说拉倒。”五条悟一下换了姿态，觉得怪没意思的，“不要用这张脸敷衍老子。”

　　夏油杰额角青筋跳了跳，他一直有个朴素的心愿，就是把五条悟套麻袋打一顿，揍裂他那张欠揍的脸。

　　可惜打不过。

　　孰料见他一副忍耐的表情，五条悟反倒高兴起来，拍手嘲笑，“就是要这样子嘛杰！你刚刚的笑恶心死了，老子才受不了。”

　　在五条悟看来，夏油杰还未满级，情绪变化反倒好懂，所以他才觉得对方表里不一的假笑恶心兮兮。

　　但茜身上没有类似的违和感，她的温淡和静谧都是发自内心的，宁静致远，湛蓝的眼，像是一片染上星光的湖泊，安静又温柔，叫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五条悟总以为自己很了解妹妹，但他眼前，总是出现一个又一个谜团。

　　东京夏日没有连绵的雨季，只有京都才会给人湿润又生厌的感觉，五条悟拍了拍高专制服上不存在的雨水，推开房门，就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纤薄、好似将融的雪一般的身影，正坐在矮桌前，挑选插花的用料。那些开得娇艳的花朵，衬得她肤色更加雪白。

　　天气闷热，她穿了件薄茶色的枝花和服，系着玉子墨竹腰带，友禅绸缎柔柔软软，如她典雅清冷的眉眼，美丽得毫无瑕疵，长及膝的发丝则盘成发髻，簪了椿与花的薄紫银簪，与和服衣摆的晕染相衬，稍一侧头，流苏便随着她的动作可爱地轻晃着。

　　但她眼睛却很冷，菘雪般的睫毛下，微微的蓝光，冰冷如星辰。

　　五条家的双子总有很相似的地方，比如那出众的外貌，非人的异质感，只是五条悟过于锋芒毕露，不加掩饰，给人的感觉也总是难以靠近的漠然、与恐怖的危险和强大，而茜，她将真实的自己很好地掩藏在了柔软秀致的美丽皮囊下，只要她愿意，她看起来会比月光和蓝海更加清洁包容。

　　但是那双六眼，比灵魂更为本质的东西，是无法遮掩的。

　　有时看着茜，五条悟也会想——六眼给人的感觉，是这样的吗？

　　她跟身边的芸芸众生，完全不一样。

　　但是这样看来，茜的似乎总是一个人呢。

　　她也不爱怜子的陪伴。

　　茜注意到了兄长进来，侧首望去，不知是否插花太过专注，她的眼神有些虚焦，隐隐有青红交错的光芒，许是眼前那束玫瑰开得太过热烈，眸色太过清澈，才会交相辉映。

　　等到她专注望向悟时，眼中就只有他一人的身影了。

　　不管这座院落给人感觉多么压抑，至少这一刻，五条悟真真切切地感到放松和欢喜。

　　“哥哥今天也放假吗？”

　　“不哦，逃课了。”五条悟走近了些，盘腿坐下，随手拣起一枝花材，拿在手里把玩，茜的庭院中不会出现朱丽叶塔这类破坏意境的花，应当是族人看着连日下雨，送进来给茜解闷的。他百无聊赖戳着玫瑰丰盈蓬松的花冠，柔软的花瓣掠过指尖，触感令他想到茜娇滑的肌肤，于是他托起腮，视线又回到妹妹身上。

　　啊，这样看来，茜穿现代和服也很好看呢，露出的颈很美，有不一样的风情韵味。

　　不知道穿起校服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校服和短裙。

　　想到裙子下雪白纤细的腿。

　　五条悟耳根红了。

　　感到气血上涌。

　　茜将修剪好的铁线莲插入瓶中，调整合适的位置，闻言笑，“哥哥的老师会很苦恼吧。”

　　五条悟摇摇头，深呼吸几口气，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大不了被夜蛾骂几顿，检讨可以让杰写嘛。”

　　“不过，茜，我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欸，你真的要一直盯着一朵花吗？理理我嘛。”五条悟可怜兮兮趴在桌上，挤到茜的跟前，他个子太高了，头和肩膀压下来，立刻占据大半张桌面，把花瓶都挤到一边，冰蓝色的六眼自墨镜上缘巴巴地看过来，明明是绚丽晶莹的冷色调，目光中却带着如有实质的热意。

　　他毫无脸皮的开始叫唤，一声比一声高，“茜，茜，茜……”

　　一朵花凑到鼻尖，五条悟下意识张嘴咬住。

　　不说话了。

　　他呆住了，立刻又吐出来，蓝眼睛闪闪发光，眨巴眼开始装可怜，“好苦啊，茜。”

　　茜忍不住笑，那笑幽幽若若的，像是一朵百合在夜间绽放，她倾身凑近了，丝绸布料发出温柔而静谧的声响，五条悟能看到她领口纤盈清瘦的锁骨，一小片细腻如瓷的肌肤，他突然觉得期待而安逸，微微笑起来，在笼罩而下的茉莉幽香中，静待着魔法的降临。

　　比花瓣还要柔软轻逸的吻，落在他唇角。

　　他像是得到了心仪礼物的孩童，心飘飘然地飞起，却还是绵绵嘟囔着，“不够呢……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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