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月亮

　　岑月到底还是个孩子，昨日在霍家玩了许久，回了家连午觉也没睡，又跟着芝芝去河边耍，这几日天气暖和不少，河面破冰游鸭子，俩小孩儿看着新鲜，又玩了好一会儿才回家，把小家伙累的脸都红了。晚上没让人哄就自个儿睡着了，第二日起的也晚。
　　外面天已大亮，岑月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迷迷糊糊往外走，往日这个时候，大哥应该不在家才对，但岑月撩开帘子往外一瞧，大哥正在院里坐着，手上还拿着几支竹条，捋顺了要编竹筐。
　　岑月喜欢她大哥，二哥惯爱逗她玩，要么是揪她的头发，要么就喜欢挠她痒痒，总之就是很讨厌。只有大哥和爹爹从镇上回来的时候，带一些新奇好吃的点心，她喜欢大哥。两三步跑过去趴到他背上，歪着头贴了贴脸，“哥！”
　　大哥没留神儿让这小家伙撞的晃了一下，连忙朝后伸手扶住岑月后背，免得小孩摔倒，被她软乎乎贴了一下，才把人拉到身前来抱着，“以后可不许这样，摔倒了怎么办？”
　　岑月挤到大哥怀里耍赖，这几日农忙，她好久没在早上见过人，这会儿见到，正是粘人的时候，哼哼唧唧抱着人醒神儿，装没睡醒。
　　乔宁从厨房出来，瞧见她这样，忍不住笑道：“小猫崽子一样，乖乖，去屋里拿梳子来，让你哥帮你束发。”
　　看着岑月跑到屋里找梳子，乔宁才接着刚刚的话说起来：“…若真是你昨天见到的那样，那是一定要退婚的，明里暗里相看这么长时间，却没想到周家装的是真好，半点没瞧出来他们家竟是这样的……婚姻可不是小事，幸而只是拎着东西提了亲事，咱们后街房子还没建好，这事要我看，还是要去村长家谈谈，看看那黑心的媳妇到底是安了什么心思。”
　　大哥是个闷性子的，手上动作不停，竹条绕来绕去编了个筐底，听着他娘的话，到底还是应了一声，他回想起昨日去亲家的场景，顿了顿，又说了句：“临走的时候，瞧见三姐儿抱着衣服要去河边……”
　　乔宁乍然一听，有些没想起来周家哪里有个三姐儿，瞧见福福从屋里跑出来，先嘱咐了句让老大给福福梳头，又进了厨房看栗子，已经煮了一会儿，想着把栗子捣成泥做些板栗酥——昨日瞧见村口有货郎来卖板栗酥，乔宁想着福福爱吃这些点心，拿了铜板过去看，却瞧着那些酥点表皮发灰，又裂了口子，应当不是用白面揉的，火候又大，担心福福吃了坏肚子。
　　后山有不少野栗子树，年前岑令闲来无事，去捡了不少。昨天乔宁把房梁上吊着的栗子拿下来一看，过去这么长时间倒是还没坏，今早拿出来煮一煮，做几个板栗酥吃。
　　把煮熟的板栗捞出来放到盆里，端到院子里去皮，这才想起来那个三姐儿，“三姐儿不是一直跟着周家小嬷住呢？怎么又去了周蓉家？”
　　老大一向搞不定丫头的发髻，一双大手小心翼翼的拢着小孩儿的头发，却还是梳的像是柴房里堆得草垛一样，乔宁端着栗子出来一看，笑得不行：“乖乖，你这手法可是跟你爹一个样儿，还是我来吧。”
　　岑云清听罢，着实是松了一口气，她实在不会这些，连忙把小孩儿头发散开，梳子递过去，接过乔宁手里的栗子，“周小嬷前年走的，三姐儿应该是这两年接过去住的……”
　　又想起了昨天见到那丫头时候，瘦瘦小小的一个，却抱着那么大一个竹篓，要去刚解冻的河边洗衣服。
　　岑云清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只是当时他刚从周家院里出来，彼时周家院里还堆着镇上李员外家给周家二姐儿送来的聘礼，却不想正巧让前来拜访的岑云清瞧见，周蓉慌里慌张的给镇上那李员外家派来的婆子赔笑，又好声好气的把岑云清请到家里喝茶，两家不尴不尬的聊了几句，岑云清才反应过来，他已经订了亲事的二哥儿，竟想着收了李家送来的聘礼，要去镇上做李员外的三房。
　　岑云清是个闷性子，可他到底是随了岑令，身量高大，又常跟着上山打猎，冷着脸坐了会儿，倒是让周蓉胆战心惊的出了层虚汗。
　　岑云清还记的他刚碰见那三哥儿的时候，把那人吓得不轻，他自知当时脸色不好看，却见那丫头害怕成那样，还敢凑过来说话，声音小的像刚出生没几天的狗崽儿，她说了句什么，岑云清甚至都没听清，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你说什么？”
　　只是他实在没有自知之明，以为自己是耐着性子，实际上落到那丫头眼里，已然是十分不耐烦了，吓得那丫头抖着手扔了个东西，就抱着那兜衣服转身匆匆跑了。
　　岑云清低头一看，才知道是自己挂在腰间的小福袋，那是前几年岑令带着他去山上，运气不好，碰上只伤了后腿的野猪，那畜生疼的受不了，岑令带着兄弟俩费了好大功夫才把那畜生制住，拖回去的时候弄得衣服上都是血，看着实在骇人，把娘吓得不轻，第二日就去求了几个福袋来，要他们每日都要带着。
　　今日刚换了衣服，这福袋早上没扣好，刚刚岑云清心里憋着气从院里出来，福袋掉了也没察觉，倒是那三姐儿被周蓉又骂又打的训了半天，要抱着衣服去河边，出了门刚巧捡到，才还了回来。
　　乔宁听他说这么冷的天那丫头要去河边洗衣服，叹了口气，“苦了那孩子，这会儿把她接过去，别的心思不说，定是想着吃那丫头嫁出去的聘礼钱……那黑心的媳妇，也不怕现世报。”
　　说着话，岑月的发髻也束好了，乔宁起身把灶台上温着的鸡蛋羹和馅饼拿出来放到小桌上，“饿不饿啊福福，快来吃饭，酸菜馅的饼子。”
　　岑月跑到屋里把梳子放到原来的位置，听见爹爹叫她，连忙应道：“饿啦，饿啦。”
　　过去捧着小碗吃，还不忘把饼子分成三份：“娘亲吃，哥哥吃。”
　　乔宁正剥栗子，哄道：“福福自己吃，把盘子里的吃完，娘和哥哥已经吃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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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乔宁拉着岑令说话，提到周家的事儿，忍不住忧心道：“会不会给村长家那边添麻烦？毕竟是刘小嬷做的媒……”
　　岑令盘腿坐在床上，帮着乔宁缠线团，“没事儿，村长是明事理的，既然是周家那边先悔的约，咱们就没什么不好提的，只是实在没想到那家子能做出这样不讲理的事，也幸好，这样的人家咱们也供不起，免了婚事倒也算件好事。”
　　乔宁点了点头，“我想也是，之前相看的时候，我还想着老大是个寡言的，正巧周家二姐儿能言会道，倒是互补了，现下想想，倒觉得那二姐儿随了她娘那张嘴，整天捧高踩低，胡言乱语的。”
　　岑令听她这样赌气的话，忍不住笑了两声，逗她：“还记仇呢？”
　　当年岑令去河东村求娶乔宁的时候，那周家媳妇当时还没出阁，没少在村里说些风凉话嚼舌根，说岑令家里穷得叮当响，嫁个这样的人家，睡觉都要四面漏风的。
　　乔宁当时早已暗暗见过岑令，心里欢喜的很，更是偷偷期待岑令来求亲，偶然听闻这些风言风语，气的不行，尤其看见岑令为了凑彩礼，上山猎鹿受了伤，更是又急又气。
　　求亲那日光是彩礼就抬了几大箱，那周家媳妇倒是哑了嗓，却惹得乔宁哭了好久，把岑令哭的心都要疼死了，还以为是人家丫头不想嫁给她了，吓得不行。
　　提起那事，乔宁又瞪了她一眼，心里有气，免不了又要训几句：“每次都只教我担心。”
　　岑令见她真生气了，连忙去哄，打包票保证再不会像之前那样。
　　两人闹了会儿，乔宁又想起来今天中午去送饭，霍家那兄弟俩吃的不多，“明日人家再来干活，你也要劝一劝，吃不饱怎么有力气？我今天还特意多放了一碗米，蒸了两锅干饭，还担心不够，谁知道都没吃完……”
　　岑令宽慰道：“俩小子都是好的，今儿老大去镇上守着铺子没去地里，我想着霍家老大来了正好顶一下，谁知过了一会儿那老二也来了，说起来好笑，那明涯小子怕我多想，还过来跟我解释，说不要工钱……我哪里想过那些，不过这也能瞧得出来，是个老实的，干活也踏实。”
　　“明日带着福福过去，小孩子们能玩到一起去，关系近了，兴许不再那么拘谨，能多吃点。”
　　乔宁听他这么说了，倒是安心不少，“不求那明涯有多大本事，只要是个老实人，对咱们福福好就行了。”
　　岑令倒不这么想：“没本事怎么能行？我且看着，若是真没本事，福福我是不会嫁出去的，咱捧手心里长大的宝贝，我可舍不得嫁过去受苦，还是招一个女婿来放身边才安心。”
　　乔宁听他胡扯，忍不住笑骂道：“就你有本事。”
　　岑令打蛇随棍上，抱着乔宁亲了一口，“我当然有本事，没本事怎么娶到这么好的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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