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凤阙

作者:雪凤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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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倒v)


      君妩回到长生殿时,凤箫已经回来了。他换了一身新裳,发间还在滴水。一阵若有若无的轻烟过后,又是干爽如初。他举手轻轻拂过君妩的脸,皱眉道:“昨夜既没睡好,怎么不多躺一会儿?又忙进忙出的。”

      虽然一宵未眠,他却依旧神采熠熠,精神比她好了许多。也许凤箫天生就属于战场,纵使离开军旅许久,只要战袍加身,他就又成了战神,仿佛从来也不曾离开过。漫天的硝烟战火是他翼下之风,就算还在远方,也能与他的翅膀相呼应。

      君妩微微一笑,顺势靠进他怀中,闭上了眼睛,“堂妹又病了,我才去开解过她。无论如何,伯父也是因我指派,才去了邺都,如今他生死未卜,我也要负上责任。他只剩下这一个女儿,温婉乖巧又素来与我交好,我怎能不去看看!”

      “大丈夫捐躯赴国难,马革裹尸,在所难免。福王也纵横疆场多年,哪会懵懵懂懂便贸然上场!”凤箫抱紧君妩,声音里多了些不以为然,“她是福王的女儿,自能想明白个中道理。我走之后,你就好好将养身体,等我凯旋。我会为你,为咱们的孩子,为我大兴江山,打出一片海清河晏!”

      “什么时候走?”君妩低声问道。

      “粮草辎重明日出发,我会领关中道1万兵士,3日之后从京中出发,其余6万兵士将会在中途加入。其余河南道、河东道各5万精兵,都将在3日之内开赴魏州。兵部正拟折子,马上就送进来了。”

      “嗯。”君妩将脸藏在他怀里,将他抱紧,刚刚还在堂妹面前义正词严,如今自己与他分别在即,却也忍不住了。她压抑住冲到喉间的哽咽,“多加小心,平安归来。”

      凤箫强硬地略略推开她,捧起她的脸,他的瞳仁水亮,那是只有动情时才跃动的琐碎星光,“阿妩,你信不信我?我说过三个月,就不会多一天。”

      “我信你!”君妩点点头,对他露出最灿烂的笑容,“凤元帅披挂上阵,所向披靡。不知这次你打算怎么‘料理’这群逆贼?”

      凤箫的眼睛更亮了,他牵着君妩的手,走到棋盘旁,安置她坐下,打开芙蓉玉雕的棋子盒,美玉打磨的黑白子在他指尖,化身城池、将军、士卒,在楚河汉界的两端陈兵列阵,在虚空中嘶吼呐喊。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这战神的光环从来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而是全军上下枕戈浴血换回来的。他以这份荣耀为傲,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所有死去的兄弟……

      看着黑子随着他的讲述,一个一个在棋盘上消失,君妩按住他的手,“陪我出去走走,我们同窗数载,却从来没有‘把臂同游’过。”

      凤箫伸出手,指尖拂过她眼下隐隐的青色,“先去睡一觉,等你养好了精神,无论是哪里,我也陪你去!”

      一觉醒来,天色已晚。君妩和凤箫并肩站在窗前,看着突降的大雨,不约而同看向对方。她想就这样冲进雨里,就像她过去她经常会做的,可是如今有了腹中骨肉,再也不能那样的任意妄为。
      凤箫挽住她的腰肢,与她额头相抵,“没关系,等雨停了,我们还有时间。”

      是啊,还有时间,君妩回以一笑,心中却不无遗憾,他们还有时间,却未必再有如现在的空闲。而接下来的两天,雨一直没有停过,奏折堆成山高,让人目不暇给,合着孕吐带来的不适,让她有一种“疲于奔命”的感觉。大战在即,身为三军主帅,他比她更为繁忙,连多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出征前日下午,大雨终于肯停下来,风吹云散,暖阳初现,却已近傍晚。君妩长出了一口气,收了朱笔,看向窗外夕照,琉璃瓦熠熠生辉,那一段粉墙影壁被细腻的柔光笼罩,亭亭玉立,别有一番静好之美。

      君妩正定定出神,就听到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音色略有些疲倦暗哑,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温柔,“在看什么?”

      君妩转过头,就见凤箫站在烟雨江山的屏风前,唇边隐隐含笑,正专注地看着她。

      “你回来了!”君妩迎向他,“都安排好了。”

      “这是凤家军的规矩,将士出征之前,要留下一晚,给他心上的姑娘。”凤箫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交缠,“这一整晚的时间都是我们的,阿妩,你想去哪里?”

      “这里!”车舆顺着宫道右转,正音殿就在眼前,君妩叫停驱车的小太监,两人相携下了马车。君妩亲手推开了殿门,拉着凤箫,轻轻走向偏殿自己当年的居所,步履踏过的游廊,衣角牵过的草木,熟悉又陌生,恍恍惚惚间,她仿佛又走回了泛黄的旧时光。

      格子窗“吱呀”一声被推开,夕阳的光芒洒在书桌上,也唤回了她的神思。凤箫正坐在她的椅子上,手指一一抚过笔架上的和田玉小挂件。从前的时候,他很羡慕顾衡。顾衡被先皇恩准,在宫中生活。他可以在他下课之后,送她回到这殿中,陪她习文,教她习武。他却不能,一旦离开了上书房,他便只能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自己面前。她的寝殿,是他心心念念的禁区……

      她走到他身旁,指着那些小挂件一一说道,“这只羊脂玉卷轴六岁那年,我不用描红,第一次把字写到横平竖直时,娘送给我的。这只琉璃观音是我八岁那年风疹,娘特意为我求的,还有这只黄玉老虎……”

      凤箫将她抱在腿上坐下,津津有味地听她细数这些小东西的来历,直数到最后一个玉玲珑,君妩顿了一下,终究低声说道:“这只紫玉玲珑,是我及笄那年顾衡送的。”

      她能感觉到耳边他呼吸的变化,胸膛的紧绷,她知道他介意,然而她又能如何?她号令天下,却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顾衡是她生命中无法抹灭的过去,他让她年少最初的懵懂如此美好,却在最热烈时戛然而止,他给的伤,时至今日,不经意间仍隐隐作痛。

      沉默笼罩在寂静的寝殿,君妩垂眸不语,凤箫也没有说话。突然间,他动了一下,君妩抬起头,原本系在他腰间的玉佩,已经挂在了笔架上。那玉佩的“硕大”与挂件的“精致”相应成趣,将那玉玲珑完全遮蔽。丝带在横梁上打成死结,他轻轻一碰,玉佩随之一荡,与邻近的挂件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将头枕在她肩膀,咬着她的耳朵,一字一顿地说:“这下好了,便是千手观音,也无法可解吧!”

      “嗯。”君妩轻声应了,“你系得这么牢,又怎么解得开?”

      凤箫紧紧地抱住她,他其实真的很庆幸。虽然比顾衡迟了一步,但是他却比他走得更远。如果今天拥她在怀的人不是他,如果有资格与她共度一生的人不是他,他绝不可能像顾衡一样默默承受下去,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另外一个人携手到白头。

      如果非要选择,他宁愿承受被嫉妒啃噬的滋味。毕竟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只是过去,而不是无穷无尽的未来。

      “阿妩,我的阿妩。”他在她耳边,一声接一声的呼唤,他为她发了疯着了魔,生生世世不愿解脱。这份心意,她可曾听到了?

      “我在这里。”她抬起头,微笑回应,一种不知名的酸楚从心底向上蔓延,沁湿了她的双眼,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你怎么哭了?”被她的眼泪一泡,凤箫顿觉无所适从,只好干巴巴地用手指蹭干她的眼泪,语无伦次拉了一个话题出来,“我好歹也是第一次登门,你身为主人,也不说带我随喜一番——”
      君妩见他困窘,便顺着他破涕而笑,“上次是谁擅闯——”

      话还没说完,她便不言语了。他却好似得了趣一般,直勾勾看着她,想必也是和她一样,想起上次他们在这殿中的情景。这个色坯,当时只怕是光想着那事儿,哪有心思看周围的摆设景致!这屋里一纸一墨,都有她的故事,她好久不曾说起,也不曾有人听她说。

      “最初的时候,我并不喜欢去上书房,每日早起对我而言,与酷刑无异,何况去了上书房,能见到的也不过是些让人开心不起来的人,太傅颠来倒去,那点蒙学的东西,还不如娘说的有趣,自然没了动力。所以每天想足了各种理由赖床——在这间屋子里,我只怕在那床上待的时间最多。”

      “让你避之唯恐不及的人中,是否也有我?”

      “你还敢说,当年在上书房中,除了你,还有谁会惹我?”

      “我若不招惹你,你又怎会另眼看我?”

      “这房中得我喜欢的,其次就是那架琴。你可知道这座殿之本来叫宜春殿,因娘雅擅音律,父皇便为它改了‘正音’这个名字。”君妩微笑着说,“我喜欢听娘弹琴,自己的技艺却是平常,因为‘叶公好龙’,所以更加喜欢。”

      “你倒是说得直白!”凤箫摇摇头,回了他一句。

      “你又不是什么擅长音律之人,我何必跟着附庸风雅那么辛苦?”君妩挑眉,毫无顾忌地道。凤箫不以为然一笑,走到琴架旁,随手拨了一下古琴,音符流畅错落倾泻,倒也颇有些方家风范。果然是把好琴,上次君妩醉酒抚它伤了手指,之后就命人对它勤加保养。如今丝弦都已换了新的,音也校过,细听琴音,真是不同凡响。

      君妩看他将那琴抱起放在琴桌上,调了几个音,竟真的弹奏起来。这曲《秋鸿》被方家评为“其指法音调,卓乎高古,至神至妙,无以加兹,诚学者之至宝” ,极考验操琴者的功力。凤箫的弹奏,竟是意外的高远狂放,让人心醉神怡。

      凤箫停了琴,微微挑眉,那弧度与她刚刚“反唇相讥”时,如出一辙,得意地说道:“兵法上讲,既然奇袭,便要一击即中,惟有深藏不露,才能一鸣惊人!”

      “不愧是凤元帅,受教了。”君妩倒也大方,“就当我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你说的话,我都不必信了。”

      “我从未说过我不会抚琴,你也从没问过我而已。”凤箫站起身来,又走回她身边,轻松说道。自从幼年相识以来,几乎都是他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如今他可算“扬眉吐气”,又岂能轻轻放过?

      君妩瞪了他一眼,这次她大人有大量,就不和他计较了。

      “走吧,这次轮到我了,我想去上书房。从前去上书房,你都是走的是哪条路?”

      “自然是最近的一条。”君妩回答道。若是下学则另当别论,上学若有那时间,她宁愿我躺一会儿。

      “我们不要坐车,我想和你一起走一遍。”凤箫握住她的手,他想走她走过的路,他想离过去的她更近,他来不及的过去。

      “走吧,这次轮到我了,我想去上书房。从前去上书房,你都是走的是哪条路?”

      “自然是最近的一条。”君妩回答道。若是下学则另当别论,上学若有那时间,她宁愿我躺一会儿。

      “我们不要坐车,我想和你一起走一遍。”凤箫握住她的手,他想走她走过的路,他想离过去的她更近,他来不及的过去。

      “从前的时候,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何偏爱这棵树?”凤箫看着那棵常被她光顾的老槐树,问出了长久以来,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离上书房不远不近,算是闹中取静。枝繁叶茂,正合藏身。躺着很舒服,又不会太过。”君妩抚着老槐树的树身,双眸中都是怀念,“更好的是少人光顾。”

      少人吗?其实一点都不少吧?顾衡,成讷还有他——这宫墙内外,就有三个男子光临过此地,哪一个不是“流连忘返”?只是那时除了一人,其他的,她都未放在心上罢了。

      看他沉默不语,君妩转身靠着老槐树,问道:“从前的时候,你对我再有‘芥蒂’,也不曾在学堂之上公然闹开。那日——就是我们争辩《道德经》句读那日,你怎么就突然就发作了?”

      “你是说你叫我‘箫哥哥’那日吗?”凤箫故意问道。

      “我是说我请你‘同砚’那日!”君妩回答得更是刻意。

      “那日你叫了他什么?”他再不再看她的眼睛,冷哼了一声,反问道。

      君妩努力回忆,却始终想不出所以然,只好问道,“我称呼他什么了?”

      “想不出来就算了!”凤箫摇摇头,她想不出来也好,他不想他的醋意,在她面前太过□□。他忘不掉,阿衡,那是第一次,他听到她叫他阿衡。为了这一声“阿衡”,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失了分寸,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回到家里,父亲因他“犯上”,罚他跪了三天祠堂。他对着一室祖先牌位,整整三天,终于想明白,他为的到底什么。

      可是那个时候,他已经迟了,她的心已经转向了另一个他。他带着这个秘密,痛苦煎熬着,直到那一天,他见她在河畔起舞的那个夜里,他指着漫天星月起誓,一定要娶她为妻。

      也许他永远也不会告诉她,在他出征之前,他曾进宫求见先皇,求他将她许配给他,而他也会奋勇杀敌,取得足以匹配她的军功。凭着这股信念他一路厮杀,纵使濒临死地,他也能绝处逢生。

      这一次也一样,不仅为了她,还有他们的孩子……

      临行前这一夜,他们拥着对方,贪婪地吸取着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温暖。还未及天明,凤箫便已经起身。他的动作极尽轻缓,却仍是惊动了君妩。君妩在床上多躺了一会儿,也跟着披衣下床,转过屏风,凤箫已洗漱完毕,正在换衣,听到脚步声便转过头来,低声说道:“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了,等下就是‘遣将礼’,不过半个时辰,我也该起身了。”她将他身上的白色的寝衣褪下,微凉的素手,轻轻拂过他胸前已经褪色的伤疤,换来他微微颤抖。她转身从跪地宫女高举的托盘上取过亵衣,亲手为他穿上,玄端、皮弁,佩剑,她不肯假手他人,看他从素衣披发,慢慢变成大兴的战神。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是长生殿内,我们不是君臣,而是夫妻。你是我即将出征的丈夫——雪隐,你听好了。我不是那等贤良女子,没有时间为你‘月下捣衣、妆成怨妇’,所以你最好快些回来!”

      “你说完了?”凤箫看着她,双眸微微眯起,她熟悉的他情动时光芒,危险地燃烧。

      “嗯!”君妩微笑着点点头,任由他近乎粗鲁地将她揉进怀中,灼热的唇从她的额头一路蜿蜒逶迤,最终在她的唇上停驻,疾风暴雨般辗转加深。热切地,狂躁地,如果能藉这一吻,将她的三魂六魄悉数吞下,与他心魂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不是她也会与他一样,分别还未到来,就已相思成狂?

      这是第一次,分别变得如此难以忍受,只为她的心终于开始慢慢转向他……

      一波又一波的晕眩袭来,除了唇齿交融的热,她没有别的知觉,他的臂弯是她最后的凭借。明日此时,他就不知身在何处,再漫长一些也没有关系,她不想结束,不想只能目送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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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本着对自己和文章负责的精神,军事部分我先推倒,等查阅过更多的资料再从来。折腾到现在,终于写完了,话说想要积分的tx,记得登陆状态下留言,请务必言之有物,每月300,先到先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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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春交响
    me滴文,之所以要推,是因为它太冷了。偶有点想弃坑,所以想出来号召大家一下。请发挥一下你们滴爱,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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