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光潜入

　　在人生的道路上，往往总是有太多迂回曲折，本是亲密无间的两个伙伴，也有可能下一秒突然在某一个十字路口分道扬镳、各奔西东。但是也有许多人在经历种种后，又有幸再次相遇，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缘分使然、命中定数。
　　这些年，乂禾也只是会偶尔听子苁提起白贺年。高中毕业后, 乂禾就再也没有见过贺年了, 只是听说他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选择了一个和航天有关的专业，而毕业后他便决定了出国深造。一个月前, 当乂禾再次遇见他时,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 一个月后，他们竟然一起出现在了同一趟返乡的航班上。飞机落地后，乂禾立刻来到了云间酒馆。虽然现如今，酒馆已经被改造成了一间雅致的民宿，但是名字依旧未变。那一刻，乂禾最想做的就是拥抱良久未见的家人，吃上母亲做的饭菜，听哥哥嫂嫂讲述镇上的趣事。
　　次日，两人回到了母校，乂禾与贺年分别各自拜会了师长，随后又一起游览了翻新过的校园。早晨十点的主校街还算安静，他们一左一右并排着走。由于那天太阳光强烈，乂禾出门时戴了一顶遮阳帽，而近期正在拓展摄影爱好的贺年，那天也恰好背了一台单反，他应该是想借机拿乂禾练练手。可以说的是，若是他们俩人被误认为游客也不足为奇，毕竟这些年澍雨镇确实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旅游胜地。来旅游观光的人不在少数，从外地来到镇上发展事业的青年也是数不胜数，以至于陌生的面孔也越来越多。
　　“别动。”白贺年突然叫住乂禾。
　　“干嘛？你不会又有灵感了吧？”乂禾说完便准备撇下贺年离开，虽然她看似表情苦涩，但转身嘴角却又有露出了些许笑意。
　　“我觉得你这个角度非常好，再配上那穿过榕树枝叶的一缕阳光，堪称佳作！”贺年似乎异常兴奋。
　　“我不拍！”乂禾坚定地看向贺年并且一口回绝。
　　“就拍一张，马上就好了。”贺年语气中肯，乂禾一心软便答应了他。
　　“那只拍一张。”她边说边用食指笔画了对应的数字。
　　可当贺年看到表情僵硬的乂禾时，却又忍不住开口道：“你自然一点，笑一笑。”
　　“你的要求可真多呀！”乂禾苦笑，为了鼓励这位新进的摄影爱好者，她只好乖乖配合。
　　“好，我要拍了！三、二、一，香蕉、苹果、茄子！”
　　乂禾万万没想到贺年既然还有这种招数，于是一时没忍住就露出了整整齐齐的八颗牙齿，可最令她不可思议的事，却是那张照片竟拍出了大师级的水准，这就是为什么她愣是盯着贺年看了足足一分钟。
　　“我有这么好看吗？”贺年没皮没脸地问。
　　“也就那样吧。”乂禾缓过神来，装出一副不屑的表情。
　　“对了，我准备在阿漠哥和语唯姐走之前，去一趟师父跟我提过的文化园。这是他老人家生前的愿望，他希望我能去看看。说来惭愧，这几年我一直忙工作、回来的次数也不多，所以至今还没去过。”乂禾话语间有一些自责。
　　“好，我陪你一起去。”
　　“你陪我？你不是说你呆几天就走，哪来那么多的时间？”乂禾看着贺年，随后走近了几步，“我有的时候是真的好奇，你们这些大工程师都不忙吗？你竟然还有时间陪我？”她可能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一下问了那许多问题，但这只能说明她很在乎眼前的那个人。
　　“你不是也放假嘛？”贺年微笑，随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说到底我们两个人的工作性质都是一样的。”
　　“是吗？”乂禾感觉又要被白先生绕晕了。
　　“你的本职工作是答疑解惑，而我的则是保驾护航，但是我们的目标其实是同一个，那就是想要离‘星’更近一些。再说了，不都是在一个大气层中谋职吗？”白先生说到“星”字时将右手放到了左心房的位置上。
　　乂禾发出哼哼轻笑，她摇了摇头并瞪着贺年说，“我提醒你一句，前后鼻音不分的谐音梗早就过时了。”
　　“那是你不懂的幽默！”他傲娇地回瞪她。
　　乂禾发现，这回再次遇见白贺年，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好像变了。他更像是梦中小镇里的那个贺年，而不是澍雨镇的那个白学长。或许是因为现在他们已经拥有了共同的秘密，也或者是因为他害怕会像在梦境中那样又一次与她分别。
　　“我发现你还真的是一点都没变，只要是聊到你熟悉的话题，你总是能说的头头是道，但前提是你得插上话。”见到对方甘拜下风的表情，乂禾显然是对自己滴水不漏的回击颇为满意。
　　“其实, 我总是找不准说话的时机，所以直到现在我还欠你一个答复。”白贺年款款地靠近她。
　　“什么？”乂禾显然还未意识到对方已经转移了话题。
　　“我想对你说……不客气，请让我继续做那个可以让你安心的人吧！”
　　那是多年前，在某一个夜晚里，乂禾亲口问那个男孩的问题，而现在她也终于得到了答复。于是两人就这样互相对望，他们的眼神中满是蜜意，而时间的流逝也证明了乂禾的猜想。
　　这时，远方突然传来孩童的哭泣声，乂禾转身、环顾四周，最后在拐角处看到了一个大约三、四岁的男孩。
　　“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乂禾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孩子的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呀？你的爸爸和妈妈呢？”白贺年语气柔和并且伸手抱起来啼哭的小男孩。
　　“爸爸妈妈不见了……刚才我们还在一起……可是后来就找不到他们了……”小朋友陆陆续续地提供了一些线索。
　　“好了没关系，我们会帮你找到爸爸妈妈的。”乂禾安慰那名与家人走散的孩子。
　　“叔叔，我叫圆圆。”孩子看向将自己抱在手中的白叔叔，忽然想起了对方刚才问的问题，可此时的白贺年却觉得自己不应该属于叔叔的辈分才是。
　　“圆圆，姐姐觉得爸爸妈妈应该就在附近，他们肯定也在找你，所以我建议先在周围转一转。”不知乂禾是有心还是无意，但是她却将自己和孩子拉到了同一阵线上，摇身一变，成了他的姐姐。
　　“好。”孩子轻声答应，而在白贺年的抚慰下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那你能告诉姐姐和叔叔，你的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吗？这样我们才好认出他们。”关于哄孩子乂禾也是专业的，她运用的语气恰到好处，可是白贺年的表情表示他明显有些介意叔叔这一称呼。
　　“我妈妈的声音很温柔，她很廋，还扎了一条马尾巴。我的爸爸说话很好笑，他有一个圆圆的大肚子……今天还戴了一副黑色的眼镜。”
　　获取了关键性线索后，二人带着小朋友开启了“寻亲之旅”，可没想到让他们迅速地找到了对方的竟然是孩子母亲的呼唤声。五人碰面后，可谓是相聊甚欢。圆圆的母亲特别喜欢拉着乂禾聊天，甚至把丈夫和儿子都一并丢给了白贺年。
　　“江小姐，真的是太感谢你了，要不是像你们这样的好心人找到了圆圆，我真的不敢想象后果。其实，这也都是我们做父母的错，明知道孩子是个爱到处乱串的性格，就应该更加小心一些……”那位母亲真是说话不带喘气，乂禾好像还没有见过这么能说会道的人。
　　“我们也是举手之劳。”乂禾讪笑，随后问道：“咦，你们一家是来镇上度假的吗？”
　　“是呀，我们住在云间酒馆。”
　　“好巧，我也住那里，不过我昨天刚到。”
　　“难怪还没有碰到你们。其实我去年度假就在那里住过，老板娘的手艺是真的很不错，她做的鲜花饼可好吃了……”乂禾就这样听着对方聊了一路，每每想要打断时，却又要忙着回答新的问题，根本没有机会表明身份。
　　“对了，江小姐。忘了和你介绍了，这里的水果都非常新鲜，都是纯天然的有机产品，我最喜欢的就是这里的百香果了……”
　　不知不觉他们一行人已经来到了罗阿婆的水果店，那位女士拉着乂禾又要准备开启介绍模式。
　　“乂禾，好久不见，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怎么有空回来啦？”
　　“阿婆好，我回来看看妈妈，顺便帮忙照顾一下生意。”那段简短的对话足以让那位母亲意识到，自己孩子的恩人竟然是当地人的这个事实。
　　“圆圆妈妈，虽然我不是在这里出生的，但我是在澍雨镇长大的，其实刚才我就想告诉你了，只是不好意思打断。”
　　“原来这里算是江小姐的半个家乡呀，我说呢，这里的姑娘个个都是好心眼。”虽然有些尴尬，但好在那位女士是一位厚脸皮之人。
　　“以前我也觉得我不属于这里，可是离开之后才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只要是家人在的地方，那就是家乡。”

　　回到民宿后，大家一起围在了院子中间的圆桌周围，做起来鲜花饼。过了这么多年，莫念岚确实苍老了许多，但是她坚韧的眼神从未改变过。虽然女儿不常在家，但是晚年生活有阿漠夫妇陪伴左右，以及民宿的住客与她闲聊家常，也算过得怡情悦性。
　　这次回家，乂禾还没好好在民宿转上一转，于是便一人闲逛了起来。在不知不觉中，她来到了那间原本属于杨漠然的小屋，酒馆改造后唯独那间房间保留了原来得模样。再次回到那里，乂禾的心里不免暗生感慨。一切都没有变，宋奶奶的书法、熟悉的陈设都还在，但是他们都已经长大了。乂禾依稀记得当年就是在这间屋子里，阿漠哥哥将他亲手制作的口弦项链送给了自己。那件物品对乂禾来说意义重大，不仅仅因为那是哥哥的礼物，更因为它陪她进入了那个秘密的世界里。
　　“她会是谁呢？”乂禾站在窗前自言自语。
　　“乂禾，你怎么又在发呆呀？”还是那个熟悉的问候、暖洋的笑容以及像极花瓣的眼眸。
　　乂禾转身，此时阿漠正在朝她走来。
　　“没发呆，我就是回忆起了一些以前的事。真的没发呆！”乂禾温柔反驳。
　　“好吧，你说得都对！”杨漠然被他那位可爱的呆妹妹逗笑。
　　“阿漠哥……你见过你的姑姑吗？”虽然有些犹豫，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提出了那个问题。
　　“为什么突然这样问？”阿漠迷惑地看向乂禾。
　　“我就是好奇，因为好像都没有听你提过她。”
　　“那是因为我对她也没什么印象了。”阿漠挠了挠脑袋，“我只记得她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笑起来很温和。有的时候，我也会想……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再次遇见她，而她还会记得我这个侄儿吗？”阿漠的字字句句都充满了希望，或许他是真的在等待那一天的来临。
　　“我觉得她会认出你的。”乂禾坚定不移地望着哥哥的那双眼。
　　“好了，不要一个人呆在这里了，外面多热闹呀！走吗？”阿漠看着妹妹一脸认真的表情，由衷而笑。
　　虽然这次没有篝火，也没有歌舞，但不变的是家人温馨的笑容、好友真挚的慰问，不同的却是乂禾最终的选择。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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