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有余（快穿）

　　暖色的灯光穿过车窗，斜斜地照着静谧的车厢。容余实在睡不着，睁开眼，借着灯光瞧见旁边的段臻和班遇之都在闭目养神。
　　很快，大巴驶离灯火通明的县城，路面变得颠簸起来，车身也略微晃动，窗外风景变成了沉静的河流，河上的桥穿梭着壮观的车流。

　　人随车晃，容余感到胃部有点难受，甚至隐隐有股恶心的感觉。大概人一难受，就会连环境都觉得恶劣起来。容余感觉鼻间的空气充斥着各种味道——大热天大家的汗味夹杂着零食的香味，即使车内开着空调也依旧无法驱散。

　　容余按了按自己的胃部，企图让自己好受一点，但那股几欲呕吐的冲动久久不散，并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强烈。
　　深呼吸一口气，容余决定解开安全带去找最前排的耿辰良拿一下晕车药。她不由轻轻推了推一旁的班遇之，班遇之可能是没睡着的原因，在容余一碰他的那一刻，他就睁眼了。

　　“有事吗？”他轻声问道。
　　“我要解一下安全带。”容余忍着喉咙涌上来的恶心感，提出她的要求。

　　路灯明明暗暗地照出班遇之疑惑不解的表情，就在他要侧过身子替容余解安全带时，段臻突然探过身子，大手握住容余的手臂，皱着眉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容余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的，她只能简单地答道：“我有点晕车，要去跟耿辰良拿个药。”语气听上去已经有点无力。

　　话音未落，就听见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你等等，我去拿。”
　　“我有晕车药，我拿给你。”
　　容余觉得她下一秒就要吐出来了，她只能强忍着，看向班遇之，轻声问道：“你有多的吗？”声音已经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班遇之直接把药递给她，还细心地提醒一句：“一次只能吃一粒。”
　　容余接过，又默默地掏出自己的水杯，就着温开水仰头把药吞了。吃完，她低声跟班遇之道了声谢，然后闭着眼睛靠在座位休息，不再理会旁边的两人。
　　而两人自从她闭眼之后，就默契地没有再说话。

　　不知道是药服用得太晚，还是刚刚水喝太多了，那股反胃的感觉依旧一阵一阵地袭来。
　　终于，容余忍不住了，她又望向身边的班遇之，得寸进尺道：“班遇之，你有垃圾袋吗？我有点想吐。”容余觉得班遇之既然随身携带晕车药，那他很有可能也备有垃圾袋以防不时之需。
　　不知道是不是容余的话惊到旁边玩手机的两人，班遇之迅速地从他随身的书包里掏出一卷垃圾袋，扯了一个给她，而段臻收起手机，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下一秒，大巴好像驶过一个坑，车上的人随着车厢“跳跃”了一下。
　　这倒是帮助了将呕不呕的容余，她“哇”了一声，把刚刚吃下的晕车药和水全吐了出来。

　　人一难受起来，就会发现，平时很在意的形象、钱财、任务等身体以外的东西瞬间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原本容余对班遇之有一点粉红心思，这下全化作泡沫没了。

　　一路上，容余吐得昏天黑地，把晚饭喝下的奶茶全吐了。嘴间弥漫着股甜味和酸味，恶心得容余直皱脸，但好在那股反胃的感觉也消失了。
　　旁边的班遇之递给她一张纸巾，容余不客气地接过。
　　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容余才有精力考虑周围的环境。她的内心不可避免地泛起了愧疚和自厌。跟她坐一起的人真倒霉！

　　她转头对班遇之说：“谢谢你，你开窗户吧，通一下风，空气会好一点。”声音略微低哑。
　　班遇之点点头，窗户一开，清爽的晚风穿了进来，车厢内那股酸苦的食物发酵味渐渐消散，容余的内心也好受一些。
　　“你好点了吗？”一直沉默的段臻突然开口问道。

　　全场他都在一旁盯着容余看，连给容余递一张纸都没有，一方面他的确不会照顾人，一方面他有很严重的洁癖。没直接甩袖就走，已经是照顾容余的面子了。容余乱七八糟地想东想西。
　　纵使脑子想法纷乱如麻，面上她的表情依旧十分沉静：“我好多了。”顿了顿，容余又继续道，“要不，你回自己的座位吧，这处味道不好。”

　　容余虽然一副为段臻着想的语气，但不知道为何，无论是段臻还是一旁看着两人的班遇之，都平白地察觉到她语气背后的疏远和……寂寥。
　　“我不走！”声音不大却莫名带了股狠意。他的手还直接与容余的手十指相扣。
　　容余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眼段臻，灯光很暗，却把段臻的脸照得更朦胧立体。她淡淡道：“随你吧。”声音听不出喜怒。

　　说完，容余直接闭眼，靠在座位上休息，路灯明明暗暗，容余瓷白的皮肤仿佛笼罩了一层月光。
　　段臻垂眼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握着容余的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而一旁的班遇之，似是察觉到段臻和容余之间微妙的气氛，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然后识趣地别开了目光。

　　晕车使得容余原本精神的大脑变得昏昏沉沉。她仿佛回到了上辈子，千里迢迢、舟车劳顿地从学校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回家。她看到出站口处，她的父亲在冲她挥挥手，一脸喜不自禁的样子。容余也情不自禁地笑咧了嘴，她已经设想到，待会儿到家她一定要跟她爸她妈倾诉，这一路她多么不容易，吃不好睡不好，还差点晕车了呢，不过好在回家了。
　　大概是乐极生悲，下一秒，她看到一辆车冲了过来，瞬间，她脑子一片空白，但身体很快冲了过去，手远远地就要拉住她爸了，结果，她感觉熟悉的痛苦传来。
　　容余发现她的身体轻飘飘地浮在空中，一辆黑色的轿车不知道开了多少米终于停下。从人行道开始，鲜血碎肉断断续续，一路蜿蜒。
　　她死了。
　　她明明在公路边徘徊，却好像有了千里眼，看到她爸她妈接到电话后，直接瘫倒在地，仿佛天塌了一般地无声哀嚎。
　　容余一直尝试抓住他们，结果双手却穿过他们的身体。她大声地在他们耳边喊道：爸、妈，我在你们身边呢，我没事的，我现在好好的，你们别哭了……

　　下一秒，她“啊”了一声，整个人惊醒，前几排还传来一声小声的抱怨：“什么鬼！”一阵劫后余生的战栗从头皮一直蔓延至脚底，终于，容余忍不住，咬着另一只空闲的手，悄无声息地哭了出来。

　　脑子里响起303的声音，依旧古井无波：“容余，你需要帮忙吗？”
　　容余没有理会，她整个人已经深陷无法回头的后悔和绝望之中，身体不可抑制地发抖。
　　她想死。容余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下一瞬，一股奇异的感觉漫上心头，脑子里原先波涛汹涌的记忆和情感也仿佛被熨平了似的，暖烘烘的，带了层圆满的滤镜。
　　若非要形容，就如那祈雨的劳苦百姓夜以继日地跪求，一辈一辈地跪求，终于在一遍一遍的乞求声和忏悔声中，干涸的大地久逢甘霖，哪怕只是淅淅沥沥一场小雨。

　　容余知道，这是303在帮她的缘故。她慢慢地放下手，手上传来一股刺痛感，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她的手被她自己给咬破皮了。
　　容余不甚在意，神色落落，她任由脸上布满泪痕，扯了扯僵硬的嘴角。
　　真可怕。容余第一次觉得做人了无生趣，生而为人真苦。

　　“需要纸巾吗？”班遇之其实有注意到旁边的女孩在无声地呜咽，只是她明显不想让人知道，所以他只能假装睡着了。但他脑子里很乱，他一直在猜测对方在为什么而哭，做噩梦了还是晕车难受。

　　等听到旁边有细微的动作声，他假装调整一下坐姿，余光偷偷地扫向一旁的容余。明明暗暗的路灯还是照出了女孩那布满泪痕的脸，帽檐洒下一片阴影，但还是能清楚地看到，女孩眼角明显泛红，眼睑却微垂，似看着窗外的风景。
　　大巴已经到达隔壁的小镇，此时走的上坡路，路边的房子高高低低、鳞次栉比地挨着，灯火通明，颇有一番错落有致的美感。

　　班遇之说不出是什么心情，他感觉自己变得不像自己，变得多管闲事了。他嘴巴比脑子快，下意识开口：“需要纸巾吗？我有。”
　　容余没有理睬他，他也不尴尬，自顾自掏出纸巾递给她。

　　下一秒，出乎他的意料，容余还没接过，倒是她旁边的段臻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过来，一把夺了过去。
　　段臻面无表情，他直接把那张纸巾揉成一团，随手丢到容余放在脚边的垃圾袋中，然后掏出自己的纸巾就要亲自给容余擦脸上的泪水。

　　此时的容余没有心思去猜测段臻在想什么，她连自己的形象都不在意了。她直接别过脸，拒绝道：“不用了，我自己来。”
　　明明容余脸上布满泪痕，眼眶通红，但她语气冷淡到不带什么情绪，很像受了伤后的弱小动物，看上去弱不禁风，实际上浑身是刺，一个不防就很容易被扎得千疮百孔。
　　段臻轻扯嘴角，不再强求。而一旁的班遇之，直接被他无视到底。

　　很快，大巴停在某个服务区。车上的照明灯亮起，班主任对车上的同学们说：“大家休息一下，该上厕所的上厕所，还有一个半小时的山路要走……酒店的水最好不要喝，以免水土不服，大家可以提前备好水。就这样吧，想下去走走的同学就下车吧，注意不要走太远。”

　　班遇之和段臻好像没有要下车的意思，依旧坐在座位上。容余侧着头对班遇之说：“班遇之，我要解一下安全带。”
　　班遇之偏头看了一眼她，低声答道：“好。”然后侧着身子替她解开安全带卡扣。这回，容余直接接过他手中的带子，自己归回原处。
　　“谢谢。”跟其他人一早把帽子摘下扔书包里不同，容余戴了一路的帽子，现在才摘下，她把帽子和书包留在座位上，拎着垃圾袋下车了。

　　等把垃圾袋丢了，容余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又再漱了一遍口腔，整个人感觉清爽了许多。
　　商店此时人满为患，容余刚从架上拿了一瓶500ml的矿泉水，就看到一个高大微胖的男生拎着两大瓶2L的水从她面前经过。于是，她默默地放下手中这瓶，也去提了一瓶2L的水。

　　结完账出来，夏天的夜风迎面而来，容余这才感觉到夜间的凉意。她原本以为，两地会有明显的温差。这边毕竟海拔较高，而且周围深山多，比起原来的城市临海，气候可能有所差别。但目前感觉差别不大，只是这地方毕竟人烟较少，山清水秀，空气质量明显好很多。
　　服务区前是一块空地，却有一处圆圆的花圃，旁边的灯柱也颇具特色，暖白色的灯光在夜间十分醒目。容余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随意坐下。一旁也有几个面熟的女生在边聊天边分享书包里的零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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