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回忆放开你

　　打完点滴从医院出来已经是下午。
　　以西走到外面才发现下雨了，雨不大，一丝一丝的。是C城特有的春雨，绵绵不绝，轻轻柔柔的。裴凡到车库去取车，以西站在医院门口等。她也不撑伞，任凭那春雨打在她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以西特别怀念这样的雨。在国外的那些年，虽然细雨也不少，但在她看来总是少了那么分味道。雨虽细，却不如C城的那么缠绵；雨虽柔，却不如C城的那么温暖。
　　‘嘀’‘嘀’。刺耳的喇叭声响起。
　　以西回过神，朝出声的方向看去。是裴凡的车，银白色的别克。低调而沉稳，向来是他的风格。她快步走过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刚一坐定就被裴凡狠狠训了一顿，其实也不算训，是裴凡独特的关心方式：“你感冒才好久去淋雨，嫌自己命活得太长了！”
　　以西笑笑，看着窗外，眸底漾起一层浅浅的笑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温暖的雨了，很怀念。”
　　裴凡一愣，心中有种异样的情绪涌起。温暖的感觉？他不由自主地看向窗外，然后唇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的确，C城的雨，久违了啊。“我也是。”说完在以西诧异的片刻已经发动了车子。
　　车子缓缓地开在路上。柔和的钢琴曲在小小的空间里四处流淌，或许是没休息好，又或许是真的累了，以西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渐渐有了睡意。
　　“晚饭是在家吃——”裴凡刚一回头就看见以西熟睡的样子，他放慢了车速，将她的座椅放了下来，好让她睡得更加舒服一些。后来干脆就把车子停到一边，仔仔细细地看她睡觉的样子。
　　她睡觉的样子很好看，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面容恬静。
　　裴凡一时看呆了。平心而论，顾以西真的是个美女，大大的美女。这一点，从他第一眼见到顾以西时就已经知道。可是美女虽美却浑身都是刺，只有在她睡觉的时候，她才不会竖起满身是刺的城墙，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真正地放松下来。
　　小小的车厢里不停地播放着柔软的钢琴曲。
　　等以西从梦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外面灯火通明，而裴凡，大约是累了，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毫无形象可言，与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形象相差甚远。
　　要不要叫醒他？顾以西犹豫了很久。裴凡一向不容易睡着，可他的身体不是很好，虽然车子里暖气够足但是如果继续这样睡下去要是感冒的话…….思虑许久后，以西还是决定叫醒他。
　　她轻轻推他，唤道：“裴凡，裴凡。”见他没有丝毫反应又加大了手上的力气，语气也高了几分，“裴凡，裴凡，裴——”
　　‘咚咚咚’，以西顺着来声望去，透过打磨过的玻璃窗隐约看到一个穿着制服的男子在敲窗，车里的灯光太暗，看不大清楚，似乎是警察。
　　以西轻手轻脚地下了车。
　　那人一见以西出来，连忙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啊？”以西愣了愣，半响没能明白对方的言语。她没事吧？她能有什么事情！
　　那人见以西一副茫然的样子，便开口解释：“我是警察陈健，接到有人报案说这辆车子在路边停了四五个小时，近日来我市有一些不太好的现象，所以才过来看看。”
　　话已经说得很是委婉。以西大约也听明白了，警察怀疑他们在进行什么非法的活动。没想到偶然的一次放纵，竟然会招来这样的误会，以西有些哭笑不得，“是我们夫妻开车累了，靠在一边睡着了，给你们带来麻烦我们很抱歉。”
　　“不，不，不，是我们麻烦才对。”那个警察估计也是刚上任处理这些还甚是拘束，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最后说了句‘打扰了’飞也似地溜回了不远处的警车上。
　　以西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转身回到了车上。这才发现裴凡已经醒了，他手肘撑在方向盘，修长的手指抚着下巴，眼中眸光流动，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很是专注。他突然回头，看着以西，说了一句：“妈，要过来C城了。”
　　闻言，以西搭在安全带上的手一顿。

　　*****
　　前方雾气朦胧，她看不见前方的路。四周的雾气越发浓厚了，脚丫忽然碰触到冰凉的物体，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西西，西西……”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她的心猛地一惊，抬头，只见前方十字路口站着一个人。她努力地想要看清对方的面貌，可看到的却只是那个人的背影。
　　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雪花。雪花纷纷洒洒地落在地上，然后化成水消失不见。那个人的背影就在漫天雪花间逐渐变得模糊，仿佛触手可及，又仿佛远在天边。
　　四周寂静无声，不知不觉中，心中的恐慌被逐渐放大，而后侵占了她所有的思绪。它渐地蔓过她的身躯。她无力呼吸，心痛得快要死掉。
　　在意识迷离之际，只听见一声——“顾以西，你给我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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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顾以西猛地从梦中惊醒，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也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一抬头就看到裴凡亲切的笑容。
　　“怎么了？”一双大手搭上了她的额头，给人温暖舒适安全的感觉，但以西的脊背却是一阵僵硬。她僵硬地挺直身体，背后隐隐渗出细细的冷汗。
　　“又做噩梦了？”裴凡掏出手帕细心地替她拭去她额头上的细汗，柔声问道。
　　淡淡的幽香飘进以西的心里，以西顿时觉得心中有股暖流缓缓流过，僵直的身体也略有放松。
　　“是太累了吗？”裴凡凑上前来，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不要硬撑，如果撑不下去了一定要让我知道，知道吗？”
　　他的语气轻轻的，柔柔的，但却像一把利刃狠狠地扎进以西的心房。以西一怔，她定定地看向裴凡。他的脸上有着柔和的笑容，眼神流露出的感情是那么的温情脉脉，但她分明看到了他嘴角上扬的弧度，带着几分嘲讽。
　　以西的心一痛，鼻子一酸，眼眶顿时红了。
　　“恩。”她轻声应道，不着声色地避开裴凡的手，慌忙下床奔向浴室，“我去梳洗。”
　　裴凡看着以西仓惶离去的背影，哑然失笑。她从来不肯接受他善意的关怀，从来不。即使他们的关系亲密如此。自从他们见面的第一刻起，她就在自己的心房门外筑起了厚厚的城墙，不让别人进去也绝不放自己出来。
　　正因为如此结婚三年来他们一直相敬如宾，客客气气，生疏得像陌生人。仅有的一次吵架是在不久前。在他们决定回国的一个月前。
　　他们之间很少吵架，彼此大多都是客客气气的。虽说是夫妻，但和陌生人也没什么区别。但那一次吵架，裴凡着实是说了重话。
　　“顾以西，妈要回国定居你不同意就算了！何必说那些伤人的话，你把你那些刺竖起来给谁看！就算我裴家对不起你这么些年来也早就还给你了，别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摆给谁看！我告诉你，这回国我回定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那么些破事！这么些年了，你把自己折腾来折腾去还不够，你是不是要等到自己死了把自己的骨灰送回去你才开心！！”
　　他们都知晓彼此的秘密，也知道如何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狠狠地伤到对方。
　　果不其然被戳中心事的以西当下就冷下了脸，她冷冷地看了一眼裴凡，嘲讽地笑：“我是没你有出息，女朋友跑了自个儿就成天花天酒地，为了个女人把自己变成工作狂还委屈自己娶了我！您有出息！”随后，怒气冲天地走进了房间恨恨地摔上了门。
　　裴凡的脸色亦是不佳，他黑着脸摔门而出，那声响比以西的动作大了多。很快就听到引擎启动的时候，以西微微掀开窗帘的一角，她看到裴凡的迈哈特飞驰而去。
　　他今晚十之八九不回来了，大概又去某位佳人那里去了。
　　以西合上了窗帘，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但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脑中不停地闪换着各种梦境。但是一醒来，偏偏一个也记不得。她有些懊恼却也无可奈何。
　　裴凡虽是一夜未归，但第二天一早仍是回来吃早餐。那是他们彼此间的约定，无论再怎么忙再怎么闹都要让对方看到彼此，知道对方的安全。
　　以西和裴凡两个人坐在桌上吃早餐，两个人都沉着脸不说话。保姆端着小米粥推门进来，语气欢快地说道：“夫人，这是先生特意嘱咐我煮的小米粥。这些流质食物最好消化，最……”见气氛沉闷得很惟恐扫到雷区的保姆连忙止住话语，她把小米粥放上桌子后就急忙退了出去。
　　以西看着桌上的小米粥，心中有个角落微微崩塌。
　　她不由想起昨晚和裴凡的争执。这件事真的是她做错了。裴凡说得没有错，她之所以那么抗拒回国只是因为那里有她不敢面对的人事物，而她却还将这份错误强加在了裴凡和他妈妈身上。
　　她动了动嘴唇：“裴凡……”
　　“嘘。”裴凡嘘了一声止住了她的话，他拿过勺子舀了一小碗粥放在她面前说道，“喝些粥吧，这好消化，对你身体有好处。”
　　然后事情就被那样轻描淡写地给过去了。当然最后的结果是他们互相妥协，以西答应裴凡回国，而裴凡也没有再提回国定居的事情。这就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一旦事件本身触及到双方的底线时，那么两人各退一步。
　　等以西洗漱好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裴凡已经吃好早点准备出门了。人已经走到了玄关，正准备换鞋。以西疑惑：“这么早就出去？”
　　裴凡‘嗯’了一声，稍稍解释了下，“有个慈善晚宴要参加。”
　　以西点点头，“别喝太多酒，你胃不好。一定要喝的话，先吃些饭食，不要空腹。”除此之外不做他话。他事业上的事情，他从来不说，她也从来不问。纵使他们是法律上名正言顺的夫妻但是有些东西还是不能跨越。
　　谁都有自己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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