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反骨

作者:骨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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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堂疑情,礼官跋扈


      时夏的天开始闷热,街边有些热闹在,说着又是一年朱明时。又过了一年啊,赵蔓芝看着未暗的天,忽也记不清这是家破的第几个年头。

      朱明祭夏,祈祷丰收,皇城中祭祀在备。巡逻守卫的人马更迭不休,只为明日祭祀无恙。

      圣泉宫中一盘棋下得僵僵散散,苍祝执着一子难落,“明日祭祀,司监有备吉兆,乃雀翎一支。以神兽相临,佐于朱明,朕借他这个由头做个昏庸之君,以寻神兽为由,练兵养马,这一棋愿能迎难而上。”

      朱明祭祀于宫中进行,与往年不同,这一回奉常只是做主司,不呈吉兆,由司监观星象得吉时,呈祥兆。

      这是苍祝以宫内祭祀亦由宫官为由做的决定。长寿宫也未说什么。

      一步胜,则后棋皆上。

      内军已有,接下来就是练兵养马,此棋不仅在于稳握一支兵马,还在于日后。

      苍婧随着苍祝落下一子,道,“陛下宏愿,在于制外敌。”

      “天下之大,能知朕愿者甚少,皇姐为一。恐也是如此,皇姐府中人诸如萧青也能与朕说个一二。”苍祝故意说道,他想看看他的皇姐又有什么心思。

      苍婧棋意散散,心神长落,一撑案,瞧了瞧外头。

      长影在眼前晃着,盔甲来来回回,随着光影交辉。他像是从天边的另一头来的,在这个阴暗腐乱的皇城里显得如此突兀。

      他又是那么直接地闯入她的视线,在她本该灰白的世间里带来了绚烂。

      萧青每一个脚步,每一个转身,都牵动着苍婧的目光,她的心想要冲出圣泉宫的宫门,可她努力把它收着,生怕在苍祝面前露出一点破绽。

      苍祝走上一子,苍婧游散着目光,手中一子悄然落了,也不知落在了哪里。

      “皇姐走神了。”

      她慌张回头,才知自己下了个糊涂棋。

      “我……我是在想陛下说的事。其实萧青他从来好学,自己看了些书,也看过兵法,骑马射箭也甚是卓绝。”

      “朕说的是事,皇姐说的是人,”苍祝左右看着苍婧,她脸上一瞬的慌张是骗不了人的,“他一个骑奴好不好学,读了什么书,会些什么,皇姐怎么这么清楚?难道他以前经常和皇姐请教,与皇姐谈天说地,给皇姐看看他骑马射箭的样子?”

      她娇丽的面容一怔,显然是被说中了。

      她又辩解道,“学术有惑,解惑不行吗?骑马射箭,偶然所见不行吗?”

      苍祝抬了抬头,带着一抹凉笑,“可以,毕竟很少有奴这么好学,还喜欢找主人解惑,让主人看他骑马射箭。朕看他是不愿意当奴,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苍祝亦看向那个很有野心的卫君,他小看了他,当他是男奴,但他也是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是有野心的,他不想当奴,自然他要做的事是一个奴不能做的。

      一个男奴不能做什么呢?

      苍祝又把移向他的皇姐。可是他的皇姐并不明白吧,还露出些许伤悲。

      “他想做将军,他要前途无量。”她笑着道,笑得那般苦。

      苍祝迟疑缓缓地点了点头,“皇姐连他的愿望都知道。”

      还好,他的皇姐不懂男人。

      苍婧放下了手中之棋,“这棋我输了,不下了。”

      “这是皇姐头一回认输。”

      是啊,因为心神皆乱,一败涂地。

      萧青终归不是和她一样的人,他的愿望远大,他的心思明澈。不像她,已经烂在了皇城里了。放开他,忘记他才是最好的吧。

      出了圣泉宫的门,苍婧还是不自觉地看向萧青所在,可他已经不在。

      别时一眼难忘,苍婧还有些失落。

      行出圣泉宫不远,就闻一阵乐歌。

      是祭祀之乐在备,童男童女正在唱诵朱明之乐:

      朱明盛长,甫与万物。

      桐生茂豫,靡有所诎。

      敷华就实,既阜既昌。

      登成甫田,百鬼迪尝。

      广大建祀,肃雍不忘。

      神若宥之,传世无疆。

      (注:出自《汉书.礼乐记》)

      今夜子时正是祭祀开始,人人筹备已保祭祀顺利。

      朱明是为祈求丰收之季,也是天子宏愿的一步棋。

      愿一切朝着最好的样子去,或许这就是祭祀最好的祝愿了。苍婧总有些失魂落魄在,也不知道是什么由头,行走间总是心思颇多,来来回回都是那句话:

      “你想到了谁,爱的便是谁。”

      她想到的人,永远是那一个。

      困顿的步伐交叠在树影下,苍婧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神思回来时,就见她的影子被另一个影子盖住。

      一抬头,萧青再次进入她的视线。

      他一指抵在唇前,示意她默出声,随后拉住她的胳膊,把她带到树荫下藏起了身。

      萧青张望着另一头,那是圣泉宫的祭堂。只见得奉常朱正司和两个礼官走了进去。

      祭祀前夕,按礼不应有人往祭堂,这可是朱正司自己定的规矩。

      苍婧和萧青相视一眼,未多言,静静等着朱正司他们的离去。

      光影重重叠叠,照得人晃神,或是他看看她,又或是她看看他。微红的脸颊,稍乱的气息在一片树荫下彼此纠缠。

      无声又无息,不知过了多久,也没见朱正司他们出来。事情确实古怪。

      “主人,他们恐怕不出来了。我过去看看,你莫管了。”萧青行出树荫,反被她拉住了袖口。

      “他们违礼在先,肆无忌惮,是仗着皇祖母。”

      “我依圣令护祭祀周全,他们总不会拿我怎么样。”

      萧青冲了过去,只见他被卫兵拦住,未有一会儿,萧青就被两个卫兵扣住了。

      他们无理得很,听到萧青说看到朱奉常进来,来问问何事,就把他扣下,拖着往外而去。

      祭堂的门关着,萧青听到一声呜啼传出,很轻很短,像是只小狗啼哭的声音。但实在听不清。

      萧青总觉他们在里头做些什么,便喊了一句,“我奉圣令戒备于患,你们为郎中令之兵,凭何令捉我。”

      随他之声,祭堂之门微开。朱正司侧着身出了祭堂,两位礼官未出。

      朱正司已换上祭祀时的朝服,趾高气扬道,“凭本官之令,”朱正司一手挥之,对着两个卫兵道,“把他拖走。”

      卫兵尚未动,就见一身丹色华衣走来,鲜衣流动,红艳之色盖着淡杏色的裙褥,在行步见宛若流水红花。

      “好一个奉常之令,竟可指挥郎中令之兵。”苍婧径直走来,红穗坠在她耳边,她唇间的朱红也显得浓艳。

      “我乃九卿之首,奉太皇太后之命掌祭祀所有事宜,是他乱我之事。宫中之殿的守门卫兵由郎中令掌管,我借郎中令的卫兵一用又何妨,”朱正司傲慢相待,有恃无恐,“难道公主也要扰我祭祀,那不如我将你二人呈至太皇太后面前。”

      萧青双肩一挣,直把身后两个卫兵挣开。一剑提起,走到苍婧身旁,“我们敢去,朱奉常敢去吗?”

      萧青的挣脱让朱正司脸色一僵,有所收敛。但他仍道, “我掌祭祀,礼由我定。你一个卫君扰我,我治你的罪。”

      朱正司指着萧青,苍婧走到萧青身前,朱正司那一指立刻僵僵落下。

      “我听说朱奉常号称圣人,圣人怎么会惩治人呢,应该向来与人宽厚,”苍婧笑着一望朱正司,“对吗?”

      然而苍婧知道,这朱奉常并非是个善类。

      他主持宗庙祭祀,号称圣人,实则傲慢无比,待人常有偏见。官场上没有敢得罪他的人,得罪他的人大多连影子都不见了。

      朱正司满不耐烦,“公主说得极是,但是这卫君胡搅蛮缠,还是要交给太皇太后处置。”

      “是非曲直,都有个理。按理他是外戚,外戚臣官要治罪,要禀宗正,再经廷尉,再经陛下。”苍婧道。

      “公主错了,当今天下以太皇太后为尊。”朱正司没打算放过萧青,他看了两个卫兵,两个卫兵立刻吹了个口哨。

      萧青和苍婧也没想到,朱正司一个奉常真的肆无忌惮,在他们面前直接调了郎中令的兵马。这也便是说,今日之事,比他们想的更复杂些。

      更多的卫兵来了。

      萧青上步拔剑挡在苍婧面前,周围的卫兵倒也不敢上前,萧青记忆里从某一年开始,宫里的卫兵都挺怕他的。

      他以为他做了什么,虽然一直也没想明白他到底做了什么。

      苍婧看也没看那些卫兵一眼,低头捋着袖口, “朱奉常平日看不起女子,但在官场还是很懂为官之道啊。”

      朱正司被戳着了痛,又丝毫不减嚣张,“我乃九卿,他乃卫君,他对我不敬,我就算杀他又何妨。”

      杀他?这个字眼最是落在心头。

      苍婧眼眸轻转,唇间咬着狠利,“本宫的人,你敢动?”

      萧青心口有热意涌动,流淌全身。这是比以往更为剧烈的心跳,要跳出他的身体一般。

      他的耳边就是那句话,她说他是她的人。她向一个奉行着俗世教义的人宣示此言。

      一时间万籁俱寂,那些赶来的卫兵退了很多步。他们想起了一个传闻,那是流传于皇城兵卫间的可怖传说……

      萧青这才看出,他们怕的从来不是他,而是苍婧。难道苍婧做过什么?

      萧青不禁看向她一眼,苍婧也未动声色,但那些卫兵一个不敢靠近。

      萧青的眼睛移不开了,直直地看着她。

      他见的最多的是她端丽之容,素来怀念的也是她笑颜如花明媚灿烂,她桀骜蛮横的样子她很少显露在他面前。

      “煦阳公主,你竟如此妄为!”朱正司大骇。

      “动本宫的人,就是动本宫。”

      萧青又听到了,她张扬着她的峰刃,说着他是她的人。

      那种气焰就像带着火光耀眼夺目,她是敢与世间作对的公主。那就是日月,是世间独一无二。

      朱正司满脸胡髯起起伏伏,乌青的眼一瞬皱起,“煦阳公主,你可知我是谁?”

      “朱奉常掌礼教,定然看不惯本宫,可也没见你管本宫的姑母。所以比起遵循礼教,朱奉常显然更喜欢遵循为官之道,”她用着她高贵的身份,将它作为兵刃抵在了朱正司的脖子上,“本宫今天要把人带走,你敢闹,本宫绝不放过你。”

      朱正司只能屈服, “煦阳公主,你我若僵持在此,谁也不好过,各退一步吧。”

      各退一步,便是暂时作罢。朱正司真正担心的是坏了今日之事,他在里头做什么,自然是关于祭祀之事。

      苍婧随之带走了萧青,她在后听得朱正司大骂,“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朱正司气愤地转身入祭堂,关起了门。

      一个掌礼教的臣官当然容不下她的所言,因为世间教义及律法就是容不下她。

      事出有急,这话也就说了。

      可那也算不得假话,她的心是真的动了。

      世间原来有些真话,是在最不真的时候说的,还不能承认。

      行去半里,苍婧才觉了双颊滚烫。萧青一直看着她,看得她不知怎么好。

      “你在想什么?”苍婧游走着目光,不知该瞧哪里。

      “想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萧青目光深深,好像看到了更远之处。他突然忘记唤她主人了。

      苍婧难堪地笑了笑,“那时候我以为你是别人派来刺探我的。”

      那一天,苍婧和萧如丝打算出府置办,苍婧要送首饰给陵城官吏夫人们,以些小恩小惠拿下一些人。

      那一天,冰寒彻骨,府外有个小乞丐衣衫褴褛,朝着她们爬来。

      那一天,苍婧盛装夺目,披着红色的白毛斗篷。就在府前,苍婧看着他爬来,他脸色苍白,四肢无力,看起来虚弱不堪,但苍婧满脸地狐疑和不解。

      白霜之中,饥寒彻骨,他朝她伸出了手。

      萧如丝吓坏了,躲到了苍婧身后。苍婧丝毫未动,让家兵把萧青抓了,十分厉色地问,“装什么装,谁派你来的。”

      苍婧第一反应就是疑心。

      萧青却迷迷糊糊地说,“求仙神带我去找我母亲。”说完他就昏倒了。

      萧青想到那时候朝陵城走来的原因,不禁嘴角微垂。

      可眼中又见了苍婧,酸苦顿时涌来,是过去,也是现在,“那时候我又冷又饿,以为大限将至,看到了一团红彤彤的光,我想那一定是仙神。”

      他说仙神的时候,定定地看着她,又有些心思飘远了。

      “哪有什么仙神,”苍婧一手摸了摸脸颊,滚烫极了。想是再说下去要走不了了,便强作镇定,“不说了,以后你小心点。”

      萧青回了些许神思,“那我先禀告陛下。”

      “你去吧,宫里的事终归是由陛下决定,我也该走了,等到子时的时候再来。”

      在苍婧转身之际,萧青立刻道,“且慢。” 他沉沉一呼气,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然她道,“今日之事不要放在心上。那朱正司日后若寻仇,我不会叫他好过。”

      谎言一出,唰地一下,苍婧只觉脸更烫,直让她惴惴难安。比起说出那些话,最难的就是承认那是出自真心。

      他甚是失落,“主人。”

      “别总叫我主人,你已经离开我的府邸了。”

      她怕他叫她主人,让她怀念过往。

      但他不敢不叫她主人,因为一旦她不是主人了,他的心就收不住了,就像刚才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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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祭堂疑情,礼官跋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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