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恋爱脑

　　这个盒子与沈诗槐目前的一身打扮还挺契合，她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穿着睡裙躺在床上。
　　床是由高端技术研发而成，自带多种按摩、温度调节、香薰蒸发等功能。周遭窗明几净，从墙的特殊纯白质感来看，像一间精密实验室。

　　沈诗槐眯眯眼，好奇地用手戳了戳飘在空中的蓝色蒸汽泡泡，泡泡像果冻一般，不但没破，还被她戳得弹向另一边。

　　泡泡发出阵亡的一声“嘤”。

　　沈诗槐：......卖萌可耻。

　　突然，床边的电子显示屏开始响动，“叮铃铃——”急促的响声如催命符一般，直捣人的耳膜，像有千万只蚂蚁在耳洞里爬，令人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沈诗槐迅速上前想要关掉这铃声，结果点亮屏幕，突面而来一张七窍流血的鬼脸！

　　两只血洞眼瞳，死死盯着沈诗槐眉心，像要把人看个对穿。

　　沈诗槐发现自己动不了，无法转头也无法挪动身体。
　　于是她就眼睁睁看着鬼脸一点点放大，血瞳涌出的血泪呈现诡异的黑紫色，裂开的嘴角不断加大上扬的弧度，速度快到就像要从屏幕里冲出来！

　　“啊哈哈——！”
　　“逃生夜，开始了！”

　　最终，不断放大的画面定格在鬼脸的喉舌里，黑屏一闪，截然而止。

　　紧接着，整个房间内都响起了一首诡异的歌曲，旋律玄幻。清脆的童音回荡在特制金属房间内，空灵怪异，引人寒毛耸立。
　　像细碎的毛虫在你肌肤上攀爬，一点点蠕动，浑身发痒，发凉。

　　“啪。”
　　乳白灯光熄灭，视线内只有电子屏幕亮起的幽幽荧蓝，指引前方。

　　沈诗槐眼前突然亮起一块屏幕，距离和戴眼镜的效果差不多，ai的声音伴随红色重标大字一起出现：“主人，请尽快离开该房间。该房间电源不稳定，容易伤人！”

　　猩红箭头闪在沈诗槐瞳孔里，在黑暗中指引逃生之路。

　　沈诗槐在离开这间房间时，回头看了一眼，偌大的操控室内，所有悬浮电子屏幕上的数据都变成了鬼脸！那些鬼脸狰狞笑着，嘴巴一张一合，在迎合童谣。
　　关门那一刹那，它们终于从屏幕里冲出来，“啪叽”撞在门板上，奄奄一息。

　　“沈诗槐，这里！”
　　蓝烟就站在门口等她出来，与华容道密室里一样。

　　沈诗槐表情复杂：“为什么......这么高科技的地方还能闹鬼？”
　　“这不是最离谱的”，蓝烟带着她一路往楼外跑，沈诗槐这才发现，她们居于一个100多层的高楼内：“最离谱的是，这首诡异的童谣就是我现实里真实发生的！”

　　“？？？”
　　“你的现实真的有鬼？”

　　蓝烟无语：“不是啦！”
　　“我那个世界应该属于几千年之后了，你绝对想不到，人类对科技的追求有多丧心病狂！他们不断要求生产力的进步，不断加大对人才、对创意的压榨，所有人的生活压力都极度痛苦。尤其是......我这种从小就被重点培育的高科技人才。”
　　“不知是科技让他们变得冷血，还是人类本身就冷血。蓝烟这名字是我进入盒子后，自己起的，而我原本只配叫‘1001’。”

　　“在那种高压......嘶！”
　　蓝烟说到一半，突然头痛欲裂，在跪下去之前被沈诗槐一把拽起，她不爽吐槽：“这破音波，烦死了！”

　　“音波？”
　　“对，这首童谣，也就是荒谬的安眠曲。是伟大的ai们专门为主人研制的‘良药’。”

　　沈诗槐也感觉特别头疼，她本身就容易失眠，失眠久了身体就会有应激反应，你光是想到自己大脑不能好好休息一下，就会恐慌、害怕。
　　与这个盒子内的全市人民一样。

　　“手给我。”

　　“？”，沈诗槐半信半疑，把手交给了蓝烟，结果蓝烟直接带着她，从90多层的窗户一跃而下！
　　沈诗槐的头发在空中凌乱：“你送死吗！”

　　然后她火速被打脸，只见蓝烟从自己右眼前的电子屏幕上乱点几下，手中就凭空出现一条绳索，绳索一端被蓝烟甩到对面50多层的楼上，凭借强大吸附力，竟生生把两人从空中荡了过去。
　　沈诗槐惊呆，科技真的无所不能。

　　她好奇问了一句：“这次是不是还有机会见你物理驱鬼？”
　　蓝烟狂笑：“哈哈哈可以尽情膜拜我！”

　　沈诗槐：“......”

　　“不过很遗憾，这回多半不是驱鬼。”
　　蓝烟带着沈诗槐趴在楼顶，教她怎么从绑定的电子屏幕上调出‘望远镜’功能后，就指示她看向两人刚才逃出来的那栋楼。
　　楼内全是一个个被催眠曲折磨得痛不欲生的人，他们神情恍惚，嘴里呢喃同样的歌谣，暴躁地一遍遍锤墙、砸电源、拔网线。

　　“我的现实世界是一个非常高压的世界，人人为了生存在搏命。尤其是ai代替廉价劳动力、再到代替人类绘画、写作的艺术后，每个人都非常焦虑、惶恐、不安。焦虑到坐在电脑面前就想吐，焦虑地不想触碰任何电子产品，但这世界处处是电子成果——处处是焦虑的具象化。”

　　蓝烟说这段话时，不再像往常开朗乐观，眼底滑过同样的焦灼，还有悲哀之情。

　　沈诗槐越过能够目透千里的电子屏幕，看见了不远处的写字楼内，深夜3点多还有人在喝咖啡续命；不远处的研究所，年轻靓丽的男女职工们皆是秃顶；空中坐在蒸汽飞车里的人，掩不住满眶的黑眼圈......

　　“意思是，几百年之后，人类不但没有减压，还越来越卷？”
　　“binggo，你猜对了哦！”

　　沈诗槐突然就想从这50多层一跃而下。
　　傻逼生活毁灭吧。

　　“这首安眠曲表面上是ai帮主人助眠的好物，实则……里面夹杂了能干扰人神经的次音波。它使人类入眠时总能梦见美梦，并能够快速恢复精力，你往往睡两个小时就能当睡十个小时用了。可第二天，第二天夜里你会头痛欲裂，更难入眠，且其他的安眠药、维生素营养保健品，都对此没有效果。一旦你听了这首曲子，就能不断地听它、不断地用它催眠自己。”
　　“这哪里是拯救人类，分明是想把人类都变成一台台只会工作的机器！”

　　人类在几千年前创造智能机器人，取代工厂里重复作业的廉价劳动力。
　　如今那把双刃剑，终于亮起它可怖的一面。

　　蓝烟站在50层高楼之上，这座城市的天气由ai精密调配，没有风，没有雨，只有晴天。可沈诗槐望向她，却觉得她伫立于一片风雨，屹然不倒。

　　蓝烟歪歪头，恢复起往常的嬉笑样子，问：“你之前不是问我，我那个时代有没有信鬼神的吗？”

　　“当然有，这种密不透风的生活里，普罗大众为了寻找精神支撑，他们翻阅古籍，考察几千年的生活方式，信仰那些古老、很不科学的东西，尤其是技术人才。”

　　当一个唯物主义世界开始信仰鬼怪时，你就该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

　　“而我，就是过于焦虑，才能触碰到鬼怪、进入盒子之人。”

　　“你……”

　　蓝烟打断了沈诗槐的话，似乎从小就被严格要求的她，很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同情：“喂，我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最快通关的盒子！”

　　话音一落，沈诗槐感觉自己又飞起来了，低头一看，靠，果然脚下踩的已经不是楼顶了，而是一片空地。
　　她再度被蓝烟带着，在鳞次栉比的高楼间跳跃，电子流光从两人周身闪过，宛如一捧炸开的烟火。

　　“拿着。”
　　蓝烟二话不说，甩给了沈诗槐一条可以自由收缩、吸附于墙的绳索，并给了她一把手枪。

　　特质银秘手枪，赛博世界警务人员必备。
　　能释放出粒子流，能量球。

　　沈诗槐在手中甩了甩绳索，感觉它略微沉重，然后默默拿出一张‘倒吊者’塔罗牌，高深莫测松开蓝烟的手之后，在空中飘了起来。

　　“……”
　　“靠！你这塔罗更逆天好吧！”

　　“我们接下来是要找到这座城市的总电源”，沈诗槐打开右眼屏幕里的望远镜，飘在城市最上空，逡视这座永不熄灯的幻梦城：“然后，毁了ai，对吧？”

　　蓝烟雀跃地跟她击掌，表示赞同，然后指向了这座城市最中心的一栋百层高楼：“就是那里——方舟之心。这几百层只是它放在地面上的，我们重点要去的，是地面之下。”

　　“那里是永不枯竭的能量源，它不毁掉，ai就不会停止，属于核心地带。”

　　越是靠近核心，音波对人的影响就会越大。同时，那里也驻守千万特警部队。
　　层层严防，誓死捍卫。

　　“我们不用直接炸毁那里，难度太大。一会我给你一个能隔空引爆能源的特质小球，大概和乒乓球差不多。”
　　“我们只需要混进地下层，然后把它往总控室里随便一扔。待我们彻底离开大楼，来到安全区后，用手枪‘咻’地一射，它就会‘砰’地爆炸啦。”

　　蓝烟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比划着打枪的姿势，末尾又将两手并拢再炸开，比划爆炸的场面。
　　她光是想想就是兴奋，哈哈哈终于等到毁灭世界这一天了！

　　沈诗槐无语地看了看她掩饰不住的神情，觉得人类的精神问题始终是个难以攻克的问题。

　　“那就，走？”
　　“走！”

　　……

　　为了确保计划的成功性，她们兵分两路，从不同的电梯下往地下总调室。
　　蓝烟分给了沈诗槐一个可以沟通的耳麦，并嘱咐她在不需要与自己沟通时，一定要调高耳麦的声音，这样能有效抵挡音波攻击。

　　听着耳麦里传来的死亡重金属摇滚，沈诗槐真的不知道，究竟哪一个才是音波攻击。

　　整座楼里的工作人员都不正常，一个个精神萎靡，跟吸了一样。他们沉浸在安眠曲的摇篮里，眯着与熊猫别无二致的眼睛，僵硬地扭过头来，死死盯着在人海中穿梭的沈诗槐。
　　他们的眼白占了大部分，看向你的时候，会有种被诅咒般的悚然感。

　　他们看着看着，就缓缓歪下了头，倾斜三十度还不够，还在继续歪头，直到四十度、五十度、六十度……九十度！

　　以不正常的方式扭曲，对着沈诗槐发出‘咯咯’快咽气般的笑。

　　沈诗槐目不斜视走过这群人，心想npc们都这么困了，还要坚持恐吓，好累哦。

　　她迅速从一楼大厅，下电梯到了负44楼，来到了总调度室。
　　总调度室比起地面上的魔幻都市，明显少了些灯红酒绿感，而是死气沉沉的压迫感。原本晶蓝的光线变成暗蓝，洁白到反光的金属墙被人涂成通体漆黑，如置身于一片深海，难以呼吸。

　　她和蓝烟在下来之前，打晕了两个工作人员，并换了衣服，偷偷潜进来。
　　可她们忘了，她们虽有能放倒人的银枪、有能够帮忙瞒天过海的塔罗，可是，这座城市里——监控无处不在啊。

　　监控你生活的每分每秒，还有每一米空间。

　　就在她们匆忙换上那两个工作人员的服制时，背后的晶蓝墙壁上，慢悠悠浮现了一双眼睛，一双猩红的、促狭的眼睛。

　　此时，总调度室的监控区内，全是分头行动的沈诗槐和蓝烟二人的身影。她们目不斜视从人海中穿寻，监控就跟着她们后脑勺，也目不斜视看着电梯门关上。

　　最中心的一块屏幕上，AI用死板的机械音一字一句道：“抓住那两个人类。”
　　调度室里穿最高等白大褂的总负责人，慢慢抬头，凌乱不堪的发容之下是一双熬了多天的血红眼瞳，他跟着AI的机械音，也发出死板、浑浊的声音：

　　“没听见主人说什么吗？”
　　“抓住那两个人类！”

　　瞬间，整座楼里行尸走肉的职员们都动了起来，腺上激素在飙升，神经细胞在跳动，他们挥舞着双手，癫狂朝负44楼的电梯门口冲来——

　　“卧槽，沈诗槐快走！他们发现我们了！”

　　可惜蓝烟说这句话时已经晚了，一双手从漆黑墙壁里探出，戴着晶蓝胶皮手套，对着沈诗槐笑道：“小姐，您去哪啊？”

　　那双戴胶皮手套的手，竟是从墙壁里探出来的！而墙壁上，水波纹般荡开层层涟漪，先是手出来、然后是腿、脑袋、整个身体。

　　沈诗槐先是被这冷不丁的死板机械音吓了一跳，然后……她被面前的奇行种给震惊了。

　　这什么东西？外星人？
　　通体晶蓝不说，重点是，它的脑袋怎么是个倒三角啊！

　　还没头发，秃顶，额头快有沈诗槐两张脸大了！

　　“我去哪，也需要你这么不堪入目的东西来问么？”
　　沈诗槐干脆利落地一枪打过去，正中头部，拟态人瞬间变成几块掉帧的闪影，自顾自闪了几下，就消失不见了。

　　沈诗槐刚想说，拿这么个东西是瞧不起谁呢，就听到身后乌泱泱的叫喊声与脚步声混杂在一起，朝她这边迅猛奔来！
　　回头一看，身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员，人手拿着把一模一样的银秘手枪，毫不犹豫就冲沈诗槐扣下扳机！

　　“啧。”
　　塔罗牌张张飞出，挡在主人面前，形成一幕幻紫色瀑布。
　　沈诗槐赶在塔罗盾牌碎裂之前，极速向后撤去，绳索一甩，吸附上了电梯门，她侧身踩在墙壁上，飞檐走石般向电梯飞掠而去。

　　“砰。”
　　塔罗盾牌在身后碎成浮光片影。

　　然而此时，沈诗槐已经奔进了电梯内，就在她要按下一楼的按钮时，突然，电梯内所有灯光啪地熄灭，响起坏死的机械音。

　　随着黑暗席卷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安眠曲。沈诗槐之前听过禁区《黑色星期五》，如果说刚进这个盒子时，她只是略微头疼，那么现在就是心悸一般的呼吸不畅，心脏作痛，头皮炸裂，这音波效果比《黑色星期五》要强上不少倍！

　　稚嫩童音贴着人耳骨，幽幽唱道：“姐姐你跑呀，快跑呀，我把他们都杀了，下一个，下一个……”
　　“就轮到你了哦！”

　　最后一句音调猝然拔高，尖锐地快震碎耳膜。

　　沈诗槐按紧耳麦，把死亡金属曲调到最大声，结果最后那一句，穿透耳麦直击她的大脑皮层！
　　她猝不及防单膝跪下，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脑子里是被刀片凌虐的痛楚。

　　“嘶。”

　　她单手撑地，缓缓抬起头，电梯门口……无数双血红色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直视她。无边黑暗里，一张张鬼脸浮现而出。

　　现在音波压制得她根本站不起来。
　　就连塔罗牌也在空中不安地乱飘，颤颤巍巍发抖。

　　就在一柄银秘手枪抵上沈诗槐眉心之时，一双冰凉彻骨的手，自暗影而出，捂住了沈诗槐的双耳。

　　刹那间，所有尖锐扭曲的歌谣、银秘手枪的碰撞声，全在这一刻消失了。
　　世界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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