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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归来【下】
中原的夏风带着一股绵密的潮气和一种特殊的灵动，分明在墙那头却能陡然直走下沉，仿佛是刻意朝着她追来。身后的风极大，吹得她长发全数盖在脸上，眼睛都张不开，像是躲避着，在下一阵风袭来之前，她轻跑着穿过拱门。
迎面就见鹅黄色身影穿梭在一群花木中，花木上全数是雪白手掌大的花，或已盛开，或等待盛开。
“真香。”
那女子正低头舀水，闻声抬头一瞧便笑了。
“春秋，去了哪儿，我一大早就去敲你的房门，看你没应声，还以为你现在还在睡。”
“没什么，只是房间里潮湿的有些难受，便想随处走走。”
情娥拿起一个崭新的木瓢，递过去，“回来就好，帮我浇浇花吧。”
春秋舀了几瓢撒下后，不住凑在花边用力吸了一口气，笑道：“这花真是甜香的要了命，昨天还想问问姐姐这花叫什么名字呢。”
见她还要凑上去，情娥拦住她，笑道：“这花不只你喜欢，还有东西喜欢的紧，”她手指花心，“你仔细瞧。”
定睛一看，花心附近全是钻进钻出的细小的黑虫，不认真看还真看不出来，她当下捏住鼻子，脸离得远远的。
“这叫栀子，初夏盛开，因为奇香，不止会惹来人，更会惹来虫子，好东西万灵皆知。而很多细节是认真看才能发觉的，不了解的不要随便就靠上去。”
春秋总觉得这话里有话，抬头却见情娥只是举起水瓢倾倒，脱俗一笑，“帮我浇花吧。”
这片园子尽是花海，开满一片栀子，奇香无比，却因为那些虫子，春秋变得有些胆怯，一直捂着口鼻。
园外的人正嗅到花香，却是身侧的人拉了拉他的衣袖。
“这里好香，种了什么花？我要进去看看。”
他一笑，“好，进去看看。”
脑中香气伴着眼前的景，倒如一副静止的画。入了眼帘的，是淡橘夕阳，是白绿花丛，是溶在画里的一袖温柔。
她背着身，低头舀起一瓢水，伸手拨了些洒在粉嫩的颈脖上，那种静谧此刻就在她脸上。她倒下水，看着水如线落地，这才不经意看到院门。
她回头的那么突然，他居然有些局促不安。
春秋只是扭了一下颈脖，却不想正看见两人站在门前，最清楚最刺眼的，不过是那两只握住一起的手，唯一庆幸的是，不是十指相扣。
情娥也顺着看过去，很快笑着点头。
“公子，谭姑娘。”
泠舟点点头，上前道：“我倒是忘记了现在是栀子开花的时候，难怪这样诱人。”
“可惜姑娘们也不来看看，浪费了一院子的好花，好在春秋现在搬了进来，少了一份花开无人问的惋惜。”
谭若香笑道：“小侄女原来搬到这里来了，难怪我去找你也找不到，你真是有眼福了。”
春秋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快速道：“我比你还大两岁，不要随便乱叫。”
语气极其平淡，此时难免显得有些冷淡。
谭若香一愣，似乎有些不悦，然而泠舟在旁也不好生气，只好朝情娥跳过去，姐姐姐姐的叫的好亲热，让她给自己摘一把花好插在花瓶里。
看另外两人左右大忙，泠舟忽然绕过花丛，站在她对面，抬手摘了一朵花，用纤细的手指转着花枝，抬头看她，似笑非笑。
春秋分明感觉到，抬眼狠狠瞪了一下，一委身，蹲在花木间不起来了。
每一次看见他，都看见他和那丫头在一起，虽然她告诉自己，他也不过是男人罢了，可是每想到这，她都不住开始怀疑所有的，包括自己。如果某些是真的，那么刻意的躲闪和爱理不理的冷漠又是什么？看别人的温柔眉眼又是什么，抚摸旁人的手又是什么？
就算是谎话，说多了自己也会当真，何况旁人？
不知不觉，水倒在脚下，裙摆都给染湿了，转头一看，居然对上他恬淡的脸。
他随她蹲在茂密的花木中，被四周碧绿的树叶隔出一小块空间。
春秋恶狠狠的又是一眼，刚要起身却被他拉住，他举手把花插在她发间，小声道：“好难看的脸色，怎么不多笑笑。”
她笑给谁看？
“笑给鬼看？”
“问个问题。”
“问什么？”
他低声一笑：“……是不是吃醋了？”
春秋一愣，水瓢噗通掉在桶里，上下晃荡。
右颊上忽然一阵鼻息，一转头，他的唇便偷袭而来，稳稳热热的贴上来，搅的她一阵眼花。
手心耳根笼着一团热气，他的手扣在脑后，越压越用力，唇齿间索取的太霸道，弄得她有些疼。
耳边突然是谭若香的叫声：“泠舟？你在哪儿啊？咦？怎么两个都不在了？”
春秋眼神一亮，抬手猛然扣住他的后颈，齿间咬住他下唇嘴唇。
脚步声近些才好，探头看见才好，不如今天就翻脸，搅个昏天地暗，不得安宁！
然而对方忽然睁开眼，正对上她有些古怪的神色，他暗暗吐气笑，举手捏住她的鼻子，用嘴堵住她。
春秋顿时憋了气，眼睛瞪的像汤圆，齿间没了力气，接而松开。
却见他忽然抿嘴一笑，却是冲春秋身后站着的那人，只见情娥立在背后，神色讶异，显然都看到了。
下一秒便见谭若香从情娥身后探着脑袋。
“你们在干什么？”
泠舟起身弹了弹衣袖，翩翩道：“没什么，你呢？花采好了便走吧，晚上不是想去夜市吗？还不快回去准备。”
谭若香一听，满眼都是笑，一副幸福模样从脸颊上蔓延开。
情娥已收敛住神色，将花束递上，泠舟示谢般点头，轻轻牵着谭若香转身离开。。
春秋蹲在花木下，陡然感到心有虫噬，细小却密集。
她取下发间那朵花，轻声叫住谭若香。
那朵雪白的栀子被她举手插在谭若香发间，她淡淡一笑，“这朵花很漂亮，送你。”
他是笑的，她也是笑的，却互不相看。不知在笑谁，不知在笑什么。
以为是自己太隐忍，到头来不过是那人不愿罢了。到底是他做戏太真，还是她太蠢？
半夜落了雨，中原的雨绵密闷热。
躺下又起身，烛光灭了又点燃，她对着铜镜一望，居然是一张苦闷的脸。
什么时候眉头皱的这样难看了？
滂沱大雨在午夜倾盆直下，稀里哗啦，什么也听不见。听不见来人笑，听不见去人笑。
原来她并不知道，中原的雨水滴滴带愁。
门被人叩响，她匆忙吹了蜡烛，假意睡了不想理会，谁知那敲门声不断，似乎并不想放弃。
开了门缝，她却被吓了一跳，门外雨帘密集居然没有人影，难不成闹鬼了？
她悄无声息掩上门，屏住呼吸靠在墙边侧耳听，没有多久，叩门声又起了，春秋浑身汗毛竖立起来，一股冷气猛然从后颈冒出。
“谁~”
回答的没有人声只有下一阵叩门响。
哐……哐哐……
“谁？是谁？说话！”
然而这次叩门声缓了下来，又过了一会儿，便已在雨中轻不可闻。
她蹲在门牙下，轻手轻脚的打开一点缝隙，然而这次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就在地面上对着她，她大叫了一声，急着关门，然而那黑乎乎的一团里竟探出一只白净的人手。
春秋这会儿火气大了，她一把握住那人的手腕，“给我起来，少在这装神弄鬼！”
说着她伸脚一踢，正将那人踢了个面朝上，房檐外的雨水打在那泥泞不堪的脸上，借着屋里的烛光可以看清这张有些熟悉的脸，正是许多时日不见的琼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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