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家与小姐[民国gl]

作者:隐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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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遗憾成遗憾


      后来,蓝鸢总是安慰自己说:那时候嫁给赵文成是最好的选择。

      但她自己也知道这是自欺欺人!

      凡人的心里总是藏着些不甘,长久觊觎着某些早已不属于自己的人或者物品。

      比如现在,蓝鸢坐在赵文成旁边,听着沈弦在台上弹奏那首《纸鸢》。

      七年了,重逢来的太突然!

      她甚至都没有动脑思考贸然打扰的后果,就直接来后台找沈弦。

      所以,迎接她这位以人.妻身份过来的——也只有沈弦的一盆冷水。

      “赵太太今时不同往日,嫁人之后好风光,后台这种小地方可不适合您的千金之躯!”

      “沈沈,沈沈,”蓝鸢抓着沈弦的衣袖,极力解释,“你不要误会。”

      “不要误会什么?你给人当了妻子,给孩子当了妈,这些都是木已成舟的事实。”

      蓝鸢听着这些刺耳的话,无从反驳,垂丧着头离开了。

      谁知,只隔了一天,她们就又相遇在一所学校门口。

      她送赵景上学,沈弦送杜温淑上学。

      那是第一次,蓝鸢在沈弦脸上看到慈祥的表情,不过幸好沈弦手上并无戒指,蓝鸢松了口气。

      不过,想来这个孩子一定极受沈弦的疼爱吧。

      她幻想过沈弦为人母的样子,一定是极致温柔且有耐心的,正如同现在这般。

      酝酿好久,蓝鸢终于开口:“我想把欠你的咖啡补给你,那日误喝了。”

      义演那日的上午,她来亨特店里,碰巧喝了沈弦做的手冲。

      当时就觉得味道与众不同,原来是其中蕴含着分离与重逢。

      沈弦的冷笑和讽刺,如同一把插在心头的刀,蓝鸢觉得痛不欲生,但又甘之如饴。

      “蓝小姐凭什么觉得只欠我一杯咖啡而已?”

      “我和蓝小姐是可以一起喝咖啡的关系吗?”

      因为有时候,真实的痛苦更能带给人活下去的勇气。

      蓝鸢因为沈弦的挖苦,愈挫愈勇。

      她觉得如果沈弦能折磨自己,何尝不算建立了一种新的关系?

      就算步步退让,也不想戛然而止。

      所以,她又从李芳卿那里打听到沈弦的消息。

      知闻沈弦将去扬州义演募捐,她马不停蹄也跟着回去了。

      时隔多年,又一次坐了二等车厢,她只为了隔着六排的距离,用报纸挡着脸偷看沈弦一眼。

      沈弦还是那么的美丽动人,和伙伴们有说有笑,风趣幽默,还会给小孩子分糖果面包。

      列车向前行驶,蓝鸢心里的时光在倒退。

      这一退,就退回到了八年前——

      那年的年末,她第一次坐二等车厢,当时也是为了沈弦,她们一同乘车来金陵。

      但人生常态就是——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无论爱情友情,已经磨出来的伤,不可再修复。

      即使以前没有伤,但随着时间往前移,品性、身份以及环境的变迁,也足以改让一切不复从前。

      扬州演出结束,蓝鸢在后台遇到了晕倒的沈弦。

      私心和占有欲在作祟,她立马把沈弦带回了蓝家。

      在车里抱着沈弦的那一刻,她甚至幻想自己是个强取豪夺的匪徒,把沈弦一辈子藏在扬州蓝家,锁在身边。

      或许苏婉说得对,她当初嫁给赵文成的时候,就该把沈弦一同带过来,免受分离之痛。

      但现实是,她不是匪徒,饶是匪徒,也讲究个盗亦有道,蓝鸢也有自己的理智与思考。

      特别是当丽莎说了沈弦那悲喜交织且悲大于喜的七年孤苦后,她只希望沈弦余生能幸福。

      哪怕那是没有自己的余生也可以啊!

      扬州匆匆行,沈弦接下来要去上海

      送人去火车站的路上,蓝鸢的眼总会瞄到沈弦的肩,不由便会浮想沈弦那些年形单影只、独自彳亍的的样子。

      这个傻子,甚至前几年还偷偷回了金陵,只为了在秦淮河畔看自己一眼!

      物是人非,蓝鸢只觉得自己不值得沈弦如此挂怀。

      把人送进车站,蓝鸢独走在车站外的扬州。

      烟花三月的好时节,她却从天空中看到了悲伤。

      不该啊,不想啊!

      不该送沈弦离开,不想让沈弦和自己愈来愈远。

      不顾一切,蓝鸢转身回头,快步跑回了车站。

      以往不谏,来者可追!

      她想重新追回沈沈,追回她曾狠心抛弃的一切一切。

      人的美好会随着另一些美好的丢失而逝去。

      当初在码头偷偷告别沈弦之后,蓝鸢也不再鲜活。

      她把自己囚禁在自己搭建的牢房之中,日复一日重复百无聊赖的日子,宛如机器。

      而今不同,遇到沈弦即是遇见灵魂。

      哪怕沈沈递过来的是砒.霜,是鸩酒,蓝鸢也愿甘之如饴,宛如吃下了蜜糖。

      到了上海,蓝鸢明显感觉出沈弦对自己的抗拒少了几分。

      这人会在吃饭时顾及自己的口味,会愿意和自己走街上散步,也没了恶语相向的怒气冲冲模样。

      走过百乐门舞厅,里面的音乐声鼎沸,隔着一扇大门,都能想象里面的热闹。

      蓝鸢想起了在家里以及金陵的舞厅一起胡乱跳华尔兹的没好日子。

      现实的残酷和回忆的美好,对比太过强烈,所以她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缄口沉默。

      回到宾馆,因为害怕失控,她也不敢住同个楼层。

      但半夜,还是被丽莎叫到了沈弦房间。

      因为——沈弦梦魇了。

      看着梦魇时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蓝鸢心跟着疼,着急唤着昵称“沈沈”,一次又一次。

      沈弦确实睁开了眼,但也把自己当成了梦中的对象,扑过来吻住了自己,动手动脚。

      蓝鸢被攻城掠地,也不自觉有了快.感,出于本能和以往的肌肉记忆,她双手勾住沈弦的脖子。

      做梦的人不想停下来,于是她也纵容了自己,没把人推开。

      满船清梦压清河,一次之后,沈弦便停了,归于平静。

      但蓝鸢却不能平息,清醒经历此事之后,顾不上回味,她急需掩埋一些东西。

      无论是被单上的,还是留在口舌、指缝和双腿.间的,统统被擦去。

      处理好一切,她匆匆跑回楼上,让丽莎继续守着沈弦。

      然后,她终于有时间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了,那是被沈弦贴了很久之后留下的淡香。

      淡香中还交杂着刚刚那番翻云覆雨的味道,妙不可言,和从前同床共枕的感觉一模一样。

      清早照镜子,蓝鸢才发现脖颈间全是红紫色的痕迹,她不敢再留下陪沈弦,坐火车直接离开了上海,不告而别。

      往后的许多天,蓝鸢打听到沈弦一直在演出,还去了云南,她盼望着再见,所以拜托丽莎一定告知回来的日期。

      这段时间,她依旧保持着正常生活,但总是会回味起在上海和沈弦的美好,甚至动了离婚的念头。

      宛如偷腥的猫第一次在外面吃到了鱼,便一直想再去外面吃下去。

      但在离婚念头蹦出的一霎,另一些念头也在汹涌——

      赵家挽救了危机中的蓝家,这份恩情难偿!

      赵文成于她有恩,且对自己相敬如宾,什么都没做错,不该对这样伤害!

      赵景虽不是她亲生的,但养了快七年,总归有感情!

      苏婉的孩子也是她害死的,手上沾着血,不该有幸福!

      所以理直气壮提离婚,蓝鸢说不出口。

      苏婉从扬州赶过来见自己,恩威并施的话更锁住蓝鸢。

      而且,哪怕自己真孑然一身了,沈弦又愿意接受吗?这对沈弦又是否公平呢?她和沈弦还能毫无隔阂走下去吗?

      或许,沈弦值得更好的人吧!

      -

      沈弦如期而归,蓝鸢收到了丽莎的信,告知回来的日期,但没去车站接人!

      甚至她都做不到像七年前那日,最起码敢去码头偷看一眼!

      沈弦回来这天,她故意给自己安排了满满堆堆的行程,心里安慰自己只是抽不出身罢了。

      二十七了,没了少时的任性和孤勇,她要考虑家庭、孩子,要权衡利弊。

      沈弦不再是她不顾一切后的首选,是她反复斟酌后必须放下的选择。

      上一次,赶走沈弦,她还能借口说是为了沈弦好,是为了让沈弦去广阔的天地,去追求梦想完成学业。

      这一次,她没有选择沈弦,没有任何拿来逃避的借口了。

      一切都是源自骨子里的懦弱和不坚定,以及自私和对未来的不自信。

      她没找沈弦,但沈弦找了她,甚至找上了门,不过是以前钢琴老师的名义。

      甚至,沈弦还弯腰指导赵景弹琴,主动留下吃饭,晚上还想留宿。

      沈弦想留,蓝鸢立马答应,急忙让保姆去收拾房间。

      在有限的时间里,能多靠近些就多靠近一些吧,反正沈弦是迟早会回英国的人,蓝鸢如是安慰自己。

      保姆收拾好了房间,沈弦却敲了蓝鸢的房门。

      “去我房里,陪我聊会儿天吧。”

      蓝鸢答应了,看着沈弦那双快要流泪的眼睛,她什么都能答应。

      并肩躺在床上,沈弦突然靠在了她的肩头,让蓝鸢紧张,她双手死死抓着被子。

      但感受到衣服上的水渍渗到皮肤上时,蓝鸢没了紧张,小心翼翼把沈弦抱在怀里。

      因为——沈弦哭了,啜泣的声音,带着委屈与埋怨,不甘与隐忍。

      “鸢鸢,你永远不会选择我。”

      “鸢鸢、鸢鸢、鸢鸢......”

      一声又一声,仿佛杜鹃啼血,孤猿哀鸣!

      而后,沈弦回到了自己枕头的位置,沉默无声。

      半晌,才又开口——

      “鸢鸢,我要彻底开始新生活了!”

      “你也一定要幸福,要永远活在被爱包围的世界!”

      -

      再然后,蓝鸢就从亨特那里听说沈弦回了英国,算是不告而别,很遗憾没在临行前再见一面。

      她一直近乡情怯,所以除了那天,沈弦主动过来,不曾多见沈弦一面,现在想来,十分后悔。

      但某天下午,蓝鸢独坐在曾经和沈弦生活的房子里,守着一大盆铃兰花时,突然意识到沈弦在那天晚上已经告了别。

      悄无声息的分别确实没有撕心裂肺的痛苦,大抵沈弦也是怕像上次码头那样吧。

      -

      1937年10月份左右,战争快打到金陵,蓝鸢和赵文成大包小包举家搬回扬州。

      那一厚摞和沈弦有关的的照片,以及沈弦留下的唱片、唱片机、相机等东西也都被好好保存着。

      后来,抗日胜利了,蓝鸢又和赵文成搬回了金陵,不过从前的房子都被烧毁了,包括自己和沈弦那个小房子。

      不过在残壁断垣间,还能找到破碎的陶瓷碎片,那是用来装铃兰花的容器。

      移到扬州的几株铃兰也早就冻死了,兵荒马乱的世道,蓝鸢也没买到种子,就没再养。

      一切就这样被搁置,如同她戛然而止的爱情。

      她的心束之高阁,也不再对任何人敞开。

      彼时赵景已经长成了少年,蓝鸢三十四岁,法令纹稍显。

      沈弦离开八年了,蓝鸢只能幻想着沈弦三十七的样子。

      这个人不显老,岁月也从不败美人,估计还是一副二十多岁的样子,一笑生花。

      但无论沈弦多少岁,蓝鸢也心知肚明,她这一生再无法见到二十九岁之后的沈弦了。

      那个人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生命里,没有一丝一毫音讯,亨特也不愿透露半点。

      天各一方、互不打扰的日子只剩下冷清,这一股冷清是从心里发出传遍身体的冰冷,冻结了所有的花开!

      -

      再后来,国内又打了起来,但还好,这次他们的生活没被打扰。

      国家和平解放后,赵景在1950年考入北大。

      1954年,开始民营企业改造,赵家的生意以及蓝鸢和钱佩一起经营的纺织厂都划给了国家。

      生活一帆风顺,心境却还是冷的,蓝鸢对一切都没有特别的激动,但也没有特别的伤感。

      这年生日,赵文成终于帮蓝鸢找到了铃兰花种子。

      所以,蓝鸢也没了从前对赵文成的抵触,赵文成夹过来的菜她也能吃下去。

      共患难见真情,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没有爱情也温养出了亲情。

      赵景1957年结婚,两年后,他的妻子生了一个女儿。

      所以蓝鸢和赵文成当上了爷爷奶奶。

      但——

      饶是夫妻和睦,子女绕膝,儿孙满堂,蓝鸢看着眼前的美好,总觉得自己是个看客,找不到归属感。

      就像一艘漂在海上没有目的地的船,蓝鸢的心也没有去向。

      或许有去向,但她明白,她已亲手摧毁了通往那里的路,也不可能会有人在原地等她。

      她努力活成沈弦说的幸福样子,活在看似被爱包围的世界里,到头来也只是镜花水月。

      赵文成还为了蓝鸢去学过华尔兹,去听唱片,学摄影,可惜没一丝一毫细胞。

      蓝鸢有时候看着赵文成在家里练习时的拙劣舞步,又会想起故人。

      沈弦四肢很灵活,跳起舞蹈来,特别美,特别是涂着红唇,仿佛从油画中走出来的仙女。

      每年生日,蓝鸢都会幻想着沈弦模样,画一幅油画给她庆生。

      甚至托过一些海外朋友打听,也得不到沈弦的消息,所以蓝鸢的每一幅画,沈弦都没超过29岁。

      -

      但好景不长,66年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赵文成被打成走Z派,蓝鸢也跟着被扣上帽子,赵景和她的妻子也下放了。

      家里的许多东西都被查收,那些属于资产阶级的唱片、相机等等东西,全被抢走。

      特别是那一厚摞油画,直接被当场烧掉。

      沈弦明艳的脸庞葬送在火里,一点一点焚烧殆尽,如同希望一点一点被碾碎。

      她全部的精神世界在这一刻坍塌!

      55岁的蓝鸢头一次哭得崩溃,声音凄惨悲凉,跪在地上晕倒,不省人事。

      赵文成直到此刻,看到几十副画作,终于察觉出了一丝端倪,但来不及多想,因为他和蓝鸢都要接受改造,从事各种体力劳动。

      长久户外工作,以及营养不良,蓝鸢很快衰老沧桑,甚至因为要扛送石灰,手变得粗糙肿大,吸入大量灰尘,肺部有炎症。

      但没钱看病,这个时候一分钱都要当成两分钱花,粮票都不够吃饭!

      赵文成也患上风湿、营养不良等病。

      终于,这场闹剧结束了。

      但蓝鸢的食指和中指已严重畸形,再也弹不了钢琴了。

      蓝鸢听到诊断并未特别遗憾,她本来就不是好苗子,只要还能找到属于沈弦的东西就行。

      但屋漏偏逢雨——

      蓝鸢拖着病躯立马去机关单位找被没收的相机、唱片机等东西时,却被告知早被销毁了。

      “你们不是说没收保管吗?”

      “你们不是说充公不销毁的吗?”

      “随便破坏我的的东西,我要去法院告你们!”

      像一个泼妇,蓝鸢毫无形象,在门口大骂起来,但没有一个工作人员帮她解决问题,任由她骂着,骂累了,蓝鸢只能哭。

      也是这一刻,蓝鸢懂了沈弦那一晚的哭泣不仅仅是委屈、隐忍、不甘,原来还有绝望,彻底的绝望!

      带着绝望的祝福,那些好听的话,沈弦是吞着血泪才能说出口的啊!

      原来绝望时才能发出那种哭泣的声音,想及此,蓝鸢只觉得心在被凌迟。

      这是第二次,蓝鸢哭得崩溃,声音凄惨悲凉,跪在地上晕倒,不省人事。

      赵文成陪在医院的病床边,听着蓝鸢唤沈弦的名字,结合从前种种,他明白了其中渊源,但选择了隐忍不发。

      -

      1985年,赵景的女儿也添了一个新女儿,这个孩子是蓝鸢的曾外孙女。

      年近七十五,蓝鸢看着小婴儿,眼泪止不住。

      只因为,小孩子的眉眼长得太过像沈弦。

      所以,过了三岁,蓝鸢立马建议孙女送孩子去学弹钢琴。

      看着小婴儿一点点长大,蓝鸢有一种在看着年幼时沈弦的快乐,这是她头一次发自内心喜欢孩子,所以她极致溺爱这个曾外孙女。

      但小孩子刚学会弹小星星,赵文成就去世了。

      临别前,他只对蓝鸢说了两句话——

      “这些年,辛苦你了。”

      “去找她吧,别追悔莫及。”

      在觉察了蓝鸢对沈弦的感情后,赵文成敏感细心起来,也是那段时间,他发现沈弦早已渗透了蓝鸢的生命,无孔不入,赶都赶不走。

      画室重新画出来的几十副画,那些重新买回来的唱片,听钢琴演奏的习惯,二手店重新买回来的相机,蓝鸢枕下藏着的照片,种铃兰的爱好,总爱在地图上找英国伦敦......

      原来她不是不爱自己,她只是太爱另一个人,她的心只为沈弦雀跃!

      -

      蓝鸢当然没有去找,她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奔波了,这些年肺病快拖垮了她。

      但身体上的苦痛增加了,蓝鸢发现心里的痛苦可以被转移一些出去。

      就是不知道,这些年沈弦是否还被肝病折磨?

      病去如抽丝,沈沈的苦她也尝到了。

      而且如今她的脸上爬满皱纹,老态龙钟,驼背蜷腰,皮肤松胯,头发稀疏花白。

      这般蓬头垢面,走在路上,估计沈弦都认不出来吧,蓝鸢对着镜子自嘲!

      沈弦呢?沈弦也会是这副模样吗?

      蓝鸢直觉不会,而且她只记住了沈弦二十九岁的那副美丽皮囊,沈弦在她这里停留在了恰如其分的美丽年纪。

      也因为沈弦太过美好,就连怀念时,对着镜子看自己,蓝鸢都会自惭形秽,觉得自己不配。

      沈弦如今多少岁了?八十左右了吧。

      其实过了六十岁,蓝鸢就一直不敢正视沈弦的年纪,今天才鼓起勇气算了算。

      生老病死不可避免,但她偏偏唯愿沈弦是个小神仙,五灾无祸,无病无忧!

      也因为,只有相信沈弦好好活在世界的每个角落,蓝鸢才有活下去的勇气。

      心被束之高阁数十载,但没有一刻不在思念,也正因为这份思念,支撑她活着。

      沈弦是她萧索漫长的余生里,唯一一抹色彩,谁都无法替代!

      赵景最近给她推荐了一本书《霍乱时期的爱情》,书里那段从青春直到老年的跨越几十年的爱恋故事让蓝鸢频频泪流。

      男女主人公在二十岁的时候没能结婚,因为他们太年轻了;经过各种人生曲折之后,到了八十岁,他们还是没能结婚,因为他们太老了。

      她和沈弦也快要走入类似主人公最后的人生阶段,要是能有这样的结局该多好!

      但可惜她们俩一个不是费尔米娜,另一个也不是弗洛伦蒂诺,她们只是她们,她们无法重归于好。

      沈弦放弃的很彻底,自己懦弱的很彻底。

      这场故事早在1937年就有了结尾的爱情,只是自己一直不放手。

      -

      看透了自己,所以蓝鸢不会打扰沈弦,她不会去找的。

      这个念头不会因为赵文成的临终而动摇,不会因任何改变!

      除非——

      是沈弦想见自己,那时,哪怕山高路远,她也飞奔过去。

      不过蓝鸢有另一个心愿——

      在八十岁生日这天,她提出了自己想葬在英国。

      她想在英格兰的土地上化作一株扎根土里的青草,沐浴着阳光,等待来世的沈弦。

      因为,风筝会自己松线逃走,但杂草会凭着本能坚定不移在原地!

      她这辈子当一只落荒而逃的风筝太久了,累了!

      -

      1999年12月31日,蓝鸢因肺癌死于南京市第一医院。

      享年89岁 终究没能撑到千禧年,没能看到新世纪。

      从1937年到1999年,整整62年,和沈弦死生不复相见。

      沈弦销声匿迹,一次都没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过。

      如果说不曾幻想过相遇,那是在自欺欺人。

      最起码在没有年老色衰之前,蓝鸢始终没放弃打听沈弦的消息,只是杳无音信罢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金陵这片土地再也没见过沈弦的身影。

      后来许多年,蓝鸢总爱回头看或者四处张望,她还自私地幻想过沈弦会在身后出现,幻想着沈弦还对自己残留余爱。

      但幻想终归只是幻想,所以次次落空,次次失望,次次燃起了希望,又被冰冷的现实浇灭。

      那现实就是——沈弦不会再爱自己,沈弦早已放下,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着,自我感动着。

      蓝鸢宛如吞着刀子,被迫接受这个结果。

      给予漫长绝望的余生,是遗憾,是惩罚,是酷刑。

      2000年01月08号,赵景携一家赴英国伦敦举行葬礼,蓝鸢葬于一处公墓。

      墓碑上只写了蓝鸢名字以及生辰和死亡日期,放着一张年轻时的照片。

      她怕沈弦生气,所以没敢加上沈弦之妻四个字。

      不过,她也不允许自己墓碑上和其他人有联系,她只想要清清白白、孑然一身去见那个人,不想冠上任何身份。

      -

      举行完葬礼的下午,阳光明媚,冬半年多雾阴雨的伦敦难得迎来了晴天。

      一位年迈奶奶颤颤巍巍来到了蓝鸢墓前,放下一束铃兰,打开录音机,播放那首《纸鸢》。

      音乐缓缓流淌在墓园,微风拂起,把人带入美丽世界,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那年——

      扬州蓝府腊梅正开的鲜红,少女身着一袭白色狐裘披风坐在亭中。

      风雪送来贵人,一位英国归来的小姐,踏着皑皑白雪,露出比冬日灿烂的笑容走向亭子。

      “你好,我是沈弦,也是你的钢琴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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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预设过的结局之一,终于写出来啦!反正我写的还算满意吧。
    在一堆焦头烂额的事情中,我抽空熬夜写到凌晨两点才写完,下篇沈弦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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