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家与小姐[民国gl]

　　其实沈弦的房间离蓝鸢的住处最多不过二十米，哪里需要茉莉带路。

　　但沈弦总觉得自己跟蓝鸢有别，维持那层不远不近的关系最好。

　　那日说完女子也可以抛头露面挣钱的话之后，沈弦总觉得自己打击到了蓝鸢，破坏了蓝鸢的生活秩序，世道那么乱，她一个富家小姐何必考虑那么多，眼下能好好生活就行。

　　既然和蓝鸢本不是一路人，井水不犯河水，教好钢琴，其余什么都不管是最好的，雇主生病，她一个打工的何必过于挂牵。

　　但眼下脚已经来到了蓝鸢门前，沈弦暗暗对自己无语，最后还是自己坏了自己立的规矩，实属无可奈何。

　　推开门，往里走了几步，看见蓝鸢坐卧在床上，脸色苍白，沈弦顿时连规矩是什么都忘了，只顾着心疼床上的人。

　　“你身体还好吗？是生的什么病？”

　　“伤风而已，前几日去赏桃花吹了风，眼下得了风寒，大夫说再过几天就会好。”

　　蓝鸢拖着虚弱的身子，回答沈弦的问题，闭口不提罚跪的事情，这样只会给沈弦徒增烦恼，她很高兴日思夜想的人终于来了。

　　“吃药了吗？”沈弦问。

　　“大夫开了药，刚喝下。”蓝鸢回答。

　　沈弦也闻到了屋里浓浓的中药味，这东西苦极了，心疼蓝鸢受苦受罪。

　　“前几日我跟你说的那番话你不要太在意，你宽心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沈弦担心蓝鸢的病也跟自己说的那番话有关系。

　　“我躺在床上这几日，脑子里总会想到我娘说的女子无才便是德，也会想到沈老师说的男女平等、女子独立这些话。”

　　蓝鸢咳嗽一声，接着说。

　　“我觉得我娘没错，沈老师也没错，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活法，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理解沈老师的为人处事，但也请沈老师理解我们。”

　　在祠堂跪着的那两个时辰和生病的这几日，蓝鸢想了很多，她仔细想了想沈弦的话，也想着母亲大小的教诲，以及身边的其他女娘，她明白自己注定和沈弦不是一路人，沈弦的世界和自己的世界是那般泾渭分明、没有交叉。

　　十八年的蓝府生活，蓝鸢不敢不听父母的话，不敢背叛自己学的孔孟之道。

　　蓝鸢认为沈弦的出现是一个闯入的意外，既然是意外，就注定昙花一现，这样好的人不能被自己拉下水。从此不如只把人家当成谋生计的钢琴老师，不再想些庸人自扰的事情。

　　“沈老师不用挂心我的病情，等我身体好了，自然会去上课，耽误老师的这几天，费用会照常付。”

　　本来日思夜想着沈弦，人真的过来，蓝鸢又狠狠推开。

　　沈弦听完这番话，只觉得平生所受的委屈都没这一刻多。

　　蓝鸢如此清醒，如此跟自己划清界限，本该是好事，但为何心里不是滋味。

　　“你好好养身体吧，我改日来看你，不用日日托茉莉来请假了，等你哪天能上课了，前一天晚上直接让茉莉说一声就行。”

　　不知说什么好，不如不说，沈弦直接离开了屋子，继续拎着那个布包，里面本来要送给她的新衣服，眼下不是什么好时机，改天再说。

　　沈弦走后，茉莉看着流泪的小姐，心里不是滋味，明明需要人家，明明可以好好说话，干嘛装作不在乎不理睬的样子。

　　半个月的时间，沈弦把扬州城逛了个遍，她发现岸边的杨柳都枝繁叶茂了，为什么蓝鸢的身体还不好？为什么蓝鸢还不来上课？

　　前日她走进琴房，发现琴盖上都蒙了一层灰。

　　沈弦从不信佛，但府里的老厨娘李大妈很爱上山烧香拜佛，说庙里众神保佑心想事成、无灾无病。

　　李大妈喜欢沈弦的水灵和漂亮，平日很享受沈弦在身边绕来绕去。

　　今天沈弦知道她要去拜菩萨，也鬼使神差跟着她一起来了。

　　进了庙里面，三根香都拿在了手上，沈弦发现到头来也没什么好祈祷的，只许愿蓝鸢的身体早日康复。

　　不知道是观音显灵还是佛祖显的灵，第二天，蓝鸢真的来上课了。

　　“估计你的手都生了，今天以复习为主吧。”
　　沈弦用和平时一样的口吻说话。但内心乐开了花。

　　看着蓝鸢重新穿戴漂亮、面色红润出现在眼前，这比什么都好。

　　蓝鸢摆好曲谱，弹了起来，但明显许多音调都不太对，羞愧难当，没想到大半个月水平又回到了原点。

　　“别怕，手生就是这样，多弹几遍。”

　　这次沈弦绕到了蓝鸢身后，臂膀环绕着她，抓住了她的两只手，带着她一起找乐感。

　　“手放轻松，这次我带着你弹一遍。”

　　这句话一说出来，蓝鸢更是紧张，钢琴需要手把手教学吗？

　　蓝鸢的手完全被沈弦左右，任由沈弦支配，四只手游走在琴键上，沈弦对每一个音烂熟于心，这次一点错都没出。

　　沈弦撤回了手，平复了一下悸动的心，继续站回到钢琴的一边。

　　她自己都无法为刚才慌乱的心跳做出解释。

　　蓝鸢松了口气，努力平复心跳，拿出手绢擦了擦冒出来的手汗。

　　“别太紧张，”沈弦察觉了蓝鸢的异常，觉得蓝鸢是怕被责备“我不是那种学生弹不好就骂人的老师。”

　　又过了几天，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沈弦主动来见了蓝鸢，上次没送成的东西还是得继续给人送过去。

　　沈弦穿着白色的衬衫，搭配一枚漂亮的蝴蝶胸针，下身是黑色的长裙，脚上是一双黑色皮鞋。走在蓝家的古色庭院，宛如现代女子穿越到了东方园林。

　　“沈老师，不知道的以为你是豆蔻年龄的女学生。”茉莉打趣她。

　　沈弦这一身太显青春活力，茉莉发自内心地觉得沈弦是她见过穿洋装最好看的人。平日出门买东西，茉莉也见过女校的学生，哪个也没沈弦长得好，长得嫩。

　　“惯会取笑我，哪天我也把你打扮成这样。”沈弦用食指敲了敲茉莉的头。

　　然后递给茉莉一个铁皮小盒子“这是巧克力糖，我托叔叔帮我买的，你尝尝。”

　　“谢谢沈老师！”茉莉接过盒子，很激动。

　　沈弦进了门，看见蓝鸢正在绣花。

　　“我给你带了礼物，庆祝你身体康复。”

　　沈弦露出灿烂的笑容，很热情给蓝鸢打招呼。

　　蓝鸢没有喜形于色，既然和沈弦不是一路人，就不能随意靠近。

　　但听到礼物二字，心里却是按耐不住好奇。

　　“是什么？”语气依旧很平静。

　　沈弦从布袋里拿亨特做好的旗袍，以及两盒糖果，放在桌子上。

　　“之前回南京，擅自做主帮你做了身衣服，你试试看。”

　　蓝鸢拿起衣服，仔细打量了一番。

　　上面的盘扣做工很好，师傅手艺很不错，花纹样式也很好，白色缎面，领口配上红色菱形纹。

　　但旗袍是在太显身材，蓝鸢就连夏日都要至少穿两层衣服，突然上下身只穿一件，还要暴露曲线，而且在沈弦面前，有点儿不好意思。

　　沈弦看出了蓝鸢的扭捏，“放心，外人不会知道，我只是想让你试些新东西，你这么年轻，穿什么都好看。”

　　接着又拍了怕蓝鸢的手，“只在你自己房里穿，而且你我都是女人，不会有什么的，茉莉也会守好门。”

　　蓝鸢觉得再过推脱实在是辜负沈弦的心意，且她心里也想穿给沈弦看。

　　以后注定和沈弦要分开，她想在有限的时间给沈弦留下不同的样子，让沈弦永远记住自己，于是去了里屋换上这身衣服。

　　再次出来的蓝鸢头上依旧是珠钗，耳上带着珍珠耳环，但和身上的旗袍毫不违和，白色很衬蓝鸢，领口的那些许红色又凸显朝气，且从前宽大的衣服遮住了蓝鸢的好身材，旗袍展示了蓝鸢更全面的美丽。

　　沈弦第一次觉得蓝鸢让人如此移不开眼，美丽动人且带着青涩的妩媚，妖娆而又不失单纯。

　　蓝鸢穿着旗袍只觉得别扭，不敢做大动作，整个人很拘谨，紧紧攥着旗袍开叉的地方，害怕走光。

　　但看着沈弦的欣赏目光，蓝鸢又渐渐轻松起来，手松开了那个地方。

　　“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沈弦化用古诗夸蓝鸢。

　　“沈老师谬赞了。”蓝鸢低下头，脸色害羞。

　　“你当之无愧，我第一次见有人可以把旗袍穿得这么美。”沈弦被彻底迷住眼。

　　“下次我给你再买双鞋子。”蓝鸢现在脚上的绣花鞋跟旗袍不够搭，沈弦觉得换双白色的高跟鞋会更加完美。

　　“这衣服也没法在外面穿，我娘不会同意我这样见人，不用再破费买鞋子了。”蓝鸢心里清楚这样的衣服注定没办法被自己穿出去。

　　沈弦自然知道蓝家老夫人是什么样的人，记得刚来蓝家，蓝夫人对自己的打扮也没太满意，那种带着轻蔑目光的打量让人很不舒服。

　　“哪怕只能在屋里面穿一穿，也要有相称的鞋子，不破费。” 沈弦打断蓝鸢的话，“你等我一小会，我回房拿个东西。”

　　沈弦一溜烟跑回房，又一溜烟跑回来，还让茉莉进来，然后关上房门。

　　茉莉进来看到小姐穿旗袍的样子惊讶的张大了嘴。

　　“茉莉，这是照相机，你待会儿按这里…”沈弦回房拿的就是相机，她把拍摄的方法交给了茉莉，然后并排站在蓝鸢的旁边。

　　“放松，笑。”沈弦轻轻拽了拽蓝鸢的袖子，给她示范微笑的动作。

　　蓝鸢转脸和沈弦对视，学着沈弦的样子笑起来，眼神含情脉脉。

　　沈弦看蓝鸢露出的灿烂笑容，觉得这是来到蓝府最快乐的一天。

　　茉莉此刻正好按下镜头，拍到了她们人生的第一个美好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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