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家与小姐[民国gl]

　　日子过去了半个月，农历二月底，这是沈弦第一次来蓝鸢的庭院，亨特寄的东西都到了，她来给蓝鸢送东西。

　　蓝家是三进三出的大宅子，里面有好几个院子，沈弦觉得自己就好像那刘姥姥进大观园。

　　蓝老爷和夫人住在最里面的院子，二老喜欢清静不太爱让人打扰，蓝鸢大哥身为长子住在东面的院子里。
　　蓝鸢住的则是西边的院子，没有父母和哥哥的大，但面积也有十几亩，装饰和设计都和蓝家前面招呼客人的前院差不多，就连这亭子都和那天蓝鸢泡茶的亭子区别不大，就是等比例缩小了一些。

　　沈弦进了院子就被下人止步，一直等在外门，茉莉通报之后才让进去。

　　“原来平日你要来上课要走上这么一大段路程，真是辛苦。”沈弦感慨，今日她提着大箱子来这里，足足走了一里路，累得不轻。

　　“老师下次可以坐轿子，府里有轿子，我找爹爹商量让他给你配一个。”
　　蓝鸢走习惯了倒是没觉得这路长，不过确实府中可以坐轿子，尊师重道是蓝家的传统，父亲应该会同意这个请求。

　　沈弦觉得是自己多虑了，她忘了大小姐可以不用走路“不用不用，”摆手以示回绝“我就当锻炼身体，再者你这边我不常来。”

　　“老师今日怎么突然来找我？”蓝鸢见她头上是汗，赶忙给沈弦倒上一杯温茶。

　　沈弦喝了几口，茶香扑鼻，入口也是香甜，跟她平日在府中喝到的不同“这茶味道不错。”

　　“这是六安的瓜片，味道极佳，待会儿我让茉莉给老师也拿一盒吧。”蓝鸢见沈弦喜欢，赶紧示好，虽然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这么主动。

　　“蓝小姐好意我心领了，但无功不受禄，蓝老爷刚结了课费，我不能再让你多给我东西了。”沈弦说道，然后拍了下脑门“差点忘了正事，我今日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沈弦把脚边的棕色皮箱打开，里面整齐的摆着一些音乐课本，有些是中文，有些是英文。
　　她拿出一本递给蓝鸢“这本是西洋音乐史，翻译的还不错，通俗易懂，你平日无聊可以看看，还有其他这些，也都是跟音乐有关的，我那天课上讲的乐理在这本书上都有提到。”沈弦又拿起一本书递给蓝鸢。

　　“沈老师还会洋文吗？”蓝鸢注意到有些书的封面是些自己不认识的外文。

　　“我是在英国学的音乐，洋文还行。”沈弦又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着。

　　“原来如此。”蓝鸢点了点头，她很好奇沈弦清澈干净的声音说别国文字是什么感觉“学生未曾接触过西洋文，怕是部分书无法看懂。”蓝鸢实话实说。

　　“无妨，这些书本来也是给你当闲散读物的，不懂的可以先搁置或者你也可以问问我，我叔叔给我寄的时候估计一窝蜂全拿了。”沈弦笑笑。

　　蓝鸢对沈弦口中的亨特好奇，但不好意思直接问。

　　“对了，还有一个东西要给你。”沈弦从大衣口袋里面拿出来一个细长的盒子交给蓝鸢。

　　蓝鸢接过“这是何物？”

　　“你打开就知道了。”沈弦满脸期待，这是她特意为自己第一个学生准备的见面礼。

　　蓝鸢听话地照做，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钢笔，做工精美，感觉价值不菲。

　　“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沈老师太破费了。”蓝鸢把盒子直接还给沈弦。

　　“有句古话，礼轻情意重，那礼重情意更重，你是我的第一个学生，这是专属你的优待，放心拿着，如果你不收，我就当你不真心拿我当老师。”
　　沈弦擅自抓住蓝鸢的手，把盒子直接放在她的手中。

　　蓝鸢还想退还给沈弦，却被沈弦眼神止住。

　　沈弦做出一副生气且委屈的表情，仿佛蓝鸢不收下礼物，下一秒她就哭出来。

　　“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沈弦起身打算离开，书和礼物都送到了，她的任务完成了。
　　“沈老师——”蓝鸢突然叫住她“你芳龄多大？”
　　虽然知道这个问题冒昧，蓝鸢还是问了，她是在太好奇了。

　　沈弦笑了笑，语气轻快，满脸春风“我20岁。”然后离开了房间。

　　蓝鸢在沈弦的背后笑弯了眼睛，觉得沈弦根本不像二十岁的大人，明明刚刚那副表情就宛如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宝。

　　手背还留着沈弦的余温，蓝鸢不禁用另一只手又细细摸了一遍。比起上次被沈弦摸手的惊诧，这次她已经慢慢适应了。

　　接着又拿出来钢笔，像是捧着至宝，回想着沈弦说的专属的优待，内心像是被什么填满。

　　茉莉从未见过自家小姐这副好像怀春的样子，她表达不出来小姐那种与众不同的开心，明明沈老师是来教小姐弹钢琴的，怎么感觉小姐把人家当成了情郎。

　　夜晚，沈弦都打算睡了，突然有人来敲门，她随手抓了一件大衣套在睡衣外面开了门。

　　“是我，茉莉，小姐的侍女。”茉莉很有礼貌。

　　“有何贵干？”沈弦开门。

　　“小姐吩咐我来给沈老师回礼，让我给您送一盒茶叶。”茉莉把铁盒递给沈弦，里面是名贵的瓜片，不过蓝鸢特意嘱咐茉莉不准提这茶叶的贵重。

　　沈弦接过了茶叶“帮我谢谢蓝小姐。”

　　“好的，一定给您带话。”茉莉做了个保证的手势，接着继续说小姐托自己办的第二件事“还有您昨日的大衣，小姐说袖口开线了，她想帮您补一下。”

　　虽然不理解小姐千金贵体干嘛上赶着做府里丫鬟的事情，茉莉还是把话带了过来，而且她心里感慨小姐未免观察的过于细致了，这得眼睛多尖才能看到，自己就丝毫没注意沈老师的衣袖。

　　“不必麻烦，不影响我平时穿。”沈弦身上正穿着白天的大衣。

　　茉莉从小还没见过有人如此身在福中不知福，一时间急了“沈老师，小姐从来没有帮过谁补衣服，这都是下人做的事情，如果您三番两次拒绝，那您真的是伤我们小姐想对您好的心。”

　　茉莉的话说得又急又快，沈弦没听太懂，但大概意思是蓝鸢会伤心，想起蓝鸢那清冷的美人模样泪流不止，沈弦突然觉得心痛，立马把衣服脱下来给了茉莉。

　　茉莉接过衣服，高高兴兴走了，心里感慨沈老师真是不经吼。

　　熄了灯，沈弦却夜不能寐。脑子里想着被拿走的衣服和被放在桌子上的茶叶。

　　送茶叶沈弦能勉强理解，但蓝家小姐替她缝衣服，甚至为了给自己缝衣服还让丫鬟特意跑一趟，犯不着啊！也没必要啊，烧火做饭的李大妈说过府里有专门补衣服的佣人啊！

　　难不成真的东方人尊师重道的传统？沈弦只能为蓝鸢找到这一个理由了。

　　次日，沈弦顶着黑眼圈来上课，被蓝鸢一眼察觉出来，除了第一次晚到之外，此后每次上课她提前来到琴房等沈弦。

　　“沈老师昨夜没睡好吗？”蓝鸢起身向沈弦问礼。

　　“有点儿失眠，不影响上课，今天我们开始弹曲子吧。”沈弦来到钢琴的前面。

　　“这是你的衣服，袖口已经补好了。”蓝鸢说着从茉莉手中拿过衣服递给沈弦。

　　昨夜茉莉把沈弦的衣服送过来，蓝鸢连夜挑着灯补好才休息，临睡前还特意把衣服叠的整整齐齐。

　　“看不出来针脚，跟原先毫无差别，你手艺这么厉害。”沈弦拿起衣服看着从前开线的地方，缝好之后和刚买的没区别，对蓝鸢露出崇拜的眼神。

　　“本不是什么难事，沈老师谬赞了。”蓝鸢觉得自己突然被夸，心里一阵害羞窃喜。

　　“难，难如登天，我叔叔是裁缝，我跟他学了大半年也学不会，逢东西至今歪七扭八的。”
　　沈弦对蓝鸢露出崇拜的眼神，她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本事这么好。

　　“沈老师的手能弹出余音绕梁的神曲，比我这勉强能补个衣服的手艺高出整整一截。”蓝鸢安慰沈弦。

　　“这哪有高低之分，咱们各凭本事优秀，你不要谦虚，改天我也找你学一学。”沈弦见不得蓝鸢总是自己轻贱自己，希望她能更加自信一些。

　　“好啊，沈老师想什么时候来学，随时来我的院子。”蓝鸢眼睛突然亮了，没想到沈弦会主动请教自己东西。
　　学针脚功夫十余年，第一次有人只因为自己会补衣服就这么开心，以前跟着母亲学这些，绣兔子的眼睛不够灵动都要被骂。

　　“不讨论这些了，我们先上课吧。”
　　沈弦想起来自己是来当钢琴老师的，一切应该以正事为重，刚才过于偏题。她把曲谱放在钢琴上，先大致给蓝鸢分析了一下这首曲子，着重强调了一下较难的部分，接着沈弦又先弹了一遍做示范。

　　一曲终了后“你试着先弹第一段，音很少，简单一些，我们循序渐进，慢慢来。”

　　蓝鸢心里紧张，小半个月了，之前对着小黑板，沈弦绘声绘色讲了钢琴的乐理知识和五线谱之类的，不过还没真的弹过曲子，虽然是有趁着沈弦不在的时候乱弹一气过，但那不算数。

　　蓝鸢把手放在琴键上，真正弹的时候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沈弦那边丝滑。
　　几个简单的音节转瞬就忘，经常需要看着谱子才能找到下一个音，而且连在一起，几个相似的音难以分清，按错琴键快要成家常便饭了。

　　弹完这一段之后，蓝鸢觉得羞愧极了，从小到大，都没感受过如此挫败的感觉，低着头颅，沉默不语。

　　“没事，”沈弦立马察觉出来了蓝鸢的异常，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鼓励她振作起来“我第一次弹这首曲子比你还要差劲，熟能生巧，我保证你以后弹得比谁都好。”

　　“我是不是一点天分都没有？”蓝鸢陷入对自我的怀疑，觉得自己根本就不适合钢琴。

　　“没有人生下来就是钢琴天才，多年的练习经验和毅力是成为一个优秀的钢琴演奏家的关键，比天分更重要的是努力和练习，我没见过只靠天赋吃饭的钢琴家。”
　　沈弦宽慰蓝鸢，虽然她自己也认为顶尖的钢琴家需要天赋加持，但对于普通人想弹好确实努力就可以了。

　　“那你呢，你练了多少年？”蓝鸢抬头望着沈弦，这一刻把她当成同辈人，没喊老师。

　　沈弦拿手对着钢琴比划了一下，笑了笑“大概只有这个钢琴一半高的时候，我就开始练习了，三岁开始学的，那时候坐在椅子上脚都碰不到地。”

　　“这么早？岂不是从小就很辛苦？”蓝鸢突然觉得沈弦的优秀让人心疼，才三岁就要学习如此困难的东西，自己那时候还在跟大哥玩蝈蝈。

　　“童年确实有一些比较艰难的时光。”沈弦耸耸肩，眼神悲伤，因为自己的人种属性儿时没少被歧视打压，从来沈弦都没觉得自己吃过钢琴的苦，这是她最热爱的东西。

　　蓝鸢听这话，眼里闪过一丝黯淡，以为沈弦因为练习钢琴一直吃苦，自己似乎也跟沈弦同病相怜，五岁左右就被家里没收了童年。
　　“没事，你看我们不都好好长大了吗？”她笑着安慰沈弦，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沈弦突然笑出声，明明蓝鸢比自己还小，眼下居然扮演起姐姐安慰自己“好了，继续练习吧，我没事的。”语气十分宠溺，把她当成了邻家妹妹。

　　沈弦是家里独生女，眼下遇到比自己小的蓝鸢，心里总带着亲近的感觉，仿佛突然有个心灵手巧的妹妹。

　　蓝鸢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没了机会，只能继续弹琴，不过心里感觉比刚刚充满了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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