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孙回来了

　　刘宁，刘宁的刘，刘宁的宁。
　　当我这么介绍完自己之后，对面的女人盯着我的脸看了两分钟，一言不发的。
　　我知道她肯定在腹诽，毕竟我表现的如此冷漠，在任何相亲对象面前都不该有的冷漠。我想她该同其他女人一样无语的走掉，然后，我会被奶奶数落一番。
　　下午三点中的空气如此萎靡，正如我现在的心情一样。
　　那女人搅拌着她面前的咖啡，一下一下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而我听来是那么的吵人。她盯着我看的目光也讨厌，仿佛要揭穿我看到我的心里面去。
　　“你……”她开口了，“你叫刘宁？”
　　我不喜欢她的语气，为什么用质问的语气？我不是刘宁是谁？笑话！
　　“刘宁你好，我叫洛安安！”
　　一张灿若夏花的笑脸，这么突兀的盛开在周围萎靡的空气里，如此格格不入，如此让我……心生厌烦！

　　“外孙啊，今天相的这位姑娘怎样？”
　　幽暗的楼道内，奶奶的声音忽然飘来，我急忙转身，想奶奶眼瞎了，怎么又自己跑了出来？
　　枯瘦的老妇被一名年轻男子搀着经过我身旁，又蹒跚的上了楼。我恍然觉得那老妇不止声音像奶奶，连背影都像。
　　楼道又恢复了寂静，隐约听见谁家的水龙头没有关紧，一滴一滴的嗒嗒响，催命鬼似的声音。
　　钥匙在锁眼里转了几圈，我提着晚饭走进那狭窄的屋子，凌乱不堪。

　　“是……外孙回来了吧？”苍老的声音从里间传来，我忙应了一声，便将饭盛在碗里，轻轻推开奶奶的房门。
　　小小的单人床上，蜷缩成一团的被褥，埋着一个形同枯槁的老妇。老妇的眼深深陷了进去，她已经瞎了半辈子了。
　　“奶奶，吃饭了，今天买的蛋汤和饺子。”
　　一勺一勺的喂下去，看奶奶又睡了过去，才悄悄的退出房间。

　　坐在凌乱的客厅里看了会电视，依依呀呀的主持人吵得要命，换台、换台……
　　啪！
　　当电视荧屏一瞬间熄灭，昏暗一下子将我包围，心内突然有一股恐惧一闪而过。
　　“妈的！”又停电了！
　　索性冲个澡去缓解一下焦躁的心情。

　　卫生间挂着一面长方形的无框镜子，可以照到全身。这个不足两平米的空间内，有一个蹲踞式的马桶和一把淋裕，倒还凑合。
　　除下最后一件衣物，我站在淋浴下面，把水调到最冷，顷刻间被冰爽的刺激感打的一哆嗦。转身对上对面的镜子，打量着自己那具坚\挺的身体，充满了阳刚之气。
　　拿手胡乱的搓了搓，镜面上的水滴被抹散，模糊了镜中反射出的男人身体。
　　我突然有种诡异的念头，不知这镜子里的脸是谁的？会不会是一张陌生人的脸？向前倾了身子，几乎贴到镜子上，仔仔细细的辨认那张被水镜模糊了的脸。
　　莲蓬头里冲出来的水声敲击着瓷白的地板砖，混杂着一种莫名的激情。
　　感受到后背有双温热的手，像攀沿的藤蔓一样，一路沿着我的脊背，拢向我的肩膀。继而湿热的呼吸萦绕耳后，如此真实的感受，我幻想着，享受着，水镜里模糊的身影似乎变成了两具交缠的男性体魄！

　　蓦地睁开眼。
　　居然发现自己躺在凌乱的沙发上，赤着上身，裤子前湿了一片！可恶！低咒一声，起身到卫生间清理。
　　推开门的一霎那，一股阴冷的气流扑来。淋浴下一大片的水渍，还零星几只飞虫趴在水溅的瓷砖和镜面上，镜子上似乎还残留着抹过的痕迹。
　　而这一切都不及我看到镜中的景象时而感受到的惊惧！
　　一只莲蓬头！只有一只莲蓬头在悬空喷着水！
　　我像疯了一般冲出卫生间，心脏的旋律早已紊乱，抱头埋在膝间，甚至不敢看这房里的任何一处！
　　为什么镜子里反射不出我的影像！为什么？为什么？
　　幻觉！是的，一定是幻觉！

　　“是……外孙回来了吧？”
　　空荡荡的屋子里回响着奶奶的声音，我像得到庇佑一般冲进奶奶的房间！却是空空如也！
　　奶奶？奶奶？！
　　“啊，外孙不会回来了……呜呜……我可怜的外孙……呜呜呜……”凄凄厉厉的呜咽声令我毛骨悚然！
　　奶奶你在哪里？外孙回来了啊！奶奶……
　　我气喘的半靠着墙，快要崩溃的神经突突跳动着，我能感受到太阳穴那里的刺痛！

　　“宁，你爱我吗？你是爱我的吧？”呜咽声被温柔的男中音覆盖，呵护一般的口吻，诱惑一般的口吻。
　　我颤抖着睁开眼，满室的糜烂阳光，晃得我不得不抬手遮住眼睛。
　　是谁？是谁在说话？出来，你出来！
　　白光中包裹着一个轮廓，模糊不清却不感到陌生。我像受了蛊惑一般，不顾刺眼的白光，向那个轮廓伸出手去。
　　你是来解救我的吧？是来把我带走的吧？带我走吧，我在这里很寂寞，很孤独……
　　突然，白光中的人影转身，我看到他赤、裸着身体，看到他后腰上猩红的十字胎记，却惟独看不清他的脸！
　　“不，你别走！”我发疯的叫喊着，心下的恐惧和失落，伴着那个轮廓的消散而降临！
　　不要走啊，为什么不要我……

　　最后一丝白光也消失了，我倏地睁大眼睛，一时间不能视物，周围只有我厚重的喘息，仿佛还叠了声似的回荡着。腰腹处的冰凉感将我拉回现实。我才发现自己靠坐在卫生间的角落里，手中握着还在冲水的莲蓬头！
　　虚脱的将头靠在墙上，眼角的余光仿佛瞥到一张脸！惨白的贴着我的脸的人脸！
　　手中的家什被下意识的挥过去，一声尖锐的脆响凭空出现！而我的神经已经绷到极限。
　　哗啦哗啦，碎了一地的玻璃。
　　我从惊悚中迫使自己回神，踉跄站起来，抖落了满身的玻璃渣。
　　哼，原来是镜子，我竟然被自己映射在镜子中的毫无血色的脸吓得要命！双手撑在墙上，我望着剩余的半面镜子，笑的阴冷。

　　将淋浴关上，擦拭干净身子，收拾了那些玻璃渣，向奶奶的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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