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证

　　“我觉得还是不要了吧，把人当作备胎还挺不尊重人的。”

　　黎晟却对备胎不备胎的全然不在意，反而试图说服靳子佳：“感情都是需要培养的，接触一下深入了解之后再做决定也不算是把人当备胎吧。”

　　“可能我这个人比较依赖第一感觉，”靳子佳再次婉拒，“所以……不好意思了。”

　　“知道了，不过我还是不会放弃的。”

　　靳子佳在想是不是自己拒绝得还不够直接，让对方有了什么误会，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黎晟却好像看破了她的心思，笑道：“我知道你是在拒绝我的意思，不用再重复一遍扎我的心了。但是师妹，你只能拒绝和我谈恋爱，但总不能拒绝我喜欢你吧？”

　　这两者之间在靳子佳看来其实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虽然很多人都标榜我喜欢你与你无关，可如果真的很喜欢一个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只满足于喜欢这种情绪本身，而不去索取关系。

　　就像从前她单恋卢煜衡的时候，自以为足够坦然。直到看到他去追求别人，她才意识到所有对暗恋的包装美化不过是求而不得后自我安慰的说辞。

　　代入到这种视角，靳子佳发觉自己真的很难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无奈道：“我确实没有权利拒绝别人的喜欢，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找到一个真正喜欢你，你又喜欢的人。”

　　朱越的消息恰好在这个时候发了过来，靳子佳瞥了一眼手机屏幕，对黎晟说道：“我室友找我，那我先回去了。”

　　“好吧。”

　　回到宿舍后，靳子佳没有主动和朱越说话。倒也不是对朱越有多少怨气，只是她实在不擅长在发生争执之后和人求和。

　　朱越坐在床上盯着靳子佳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还是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把一袋巧克力放到了靳子佳的桌子上，“吃零食吗？”

　　“谢谢。”靳子佳接过巧克力，冲朱越抿唇笑了笑。

　　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卢煜衡的事情。

　　生活又逐渐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单调得像杯子里的白开水，连一点细小的涟漪都看不见。唯一不同的是除了要在不同的教学楼间穿梭，靳子佳还得抽空往讨论室跑。

　　自从上一次和卢煜衡坦诚地聊过之后，他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转变。没有再在节目录制的时候说出一些让人血压升高的话，而在节目之外劈面相逢，也不过点头打个招呼，态度和对老李对阿伦一般无二，没有再和她有什么私下的交集。

　　第一次小考中，靳子佳总分第一，这意味着正式比赛无论输赢她都不会被淘汰。而卢煜衡因为一些发言过于放飞自我，积分排名全队垫底，进入危险区。

　　主持人宣布结果的时候，靳子佳下意识往卢煜衡的方向看去，他低头整理着衣领，好像对结果一点也不在意。

　　也是，节目组肯定要留着他这个明星炒话题度，就算暂时成绩不是很好，之后也大概率会给他一个逆袭剧本，制造反转。

　　到嘴边安慰的话被靳子佳咽了回去。

　　正式比赛那天，靳子佳反而成了全队最紧张的人。她最初确实因为不想和卢煜衡有过多纠缠动过退赛的念头，但现在既然已经和卢煜衡和解，加上队友也为了这个比赛付出很多，她当然也想全力以赴，带着全队一起晋级。

　　正反双方落座之后，主持人字正腔圆地念起了开场词：“遗憾一直以来都是爱情中无法回避的主题，而如何面对爱情当中的遗憾也是我们人生的一大必修课。所谓‘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感慨的是爱而不得的惆怅，而‘山盟虽在，锦书难托’喟叹的相爱却不能相守的悲凉。”

　　“今天的正反双方要和我们探讨的是，在爱情当中到底是从未在一起过还是最终没有在一起更令人遗憾。在我左手边的是正方，他们的立场是‘从未在一起过更令人遗憾’，现在有请他们做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正方一辩靳子佳。”

　　“正方二辩张又伦。”

　　“正方三辩李卫民。”

　　卢煜衡才站起身，还没来得及说话，台下就已经有粉丝大声喊起了他的名字。

　　等到观众席的沸腾平息了，他才自我介绍道：“正方四辩卢煜衡。”

　　“在我右手边的是反方，他们的立场是‘最终没有在一起更令人遗憾’，现在请他们来做自我介绍。”

　　观众席的动静明显比刚刚弱了很多。

　　阿伦凑到老李耳边，用手挡住嘴说道：“你看我们这边光气势就赢了。”

　　双方自我介绍完毕，主持人道：“现在有请正方一辩开篇立论，用时三分钟。”

　　靳子佳基本按照传统辩论赛的格式撰写的一辩稿。

　　“大家好，我方认为从未在一起过更令人感到遗憾。第一，相较于在一起过又分开，从未在一起过的两个人甚至从来没有在彼此的人生里留下过可以慰藉心灵的美好回忆。”

　　“曾经在一起过的两个人，无论否能最终相守，他们至少享受过相爱的过程，拥有过独属于恋人的美好时光。而面对那个从未在一起的人，无论是单方面暗恋，还是双方互有情愫只是一直没有捅破那一层窗户纸，你都没有立场在他赢得一场球赛时冲上篮球场给他一个热烈的拥抱，没有立场在他失意时握住的手给予他支持与陪伴，甚至没有立场在吵得面红耳赤的时候质问他一句‘你到底爱不爱我’。”

　　靳子佳说到这里时，余光不经意扫到了身旁的卢煜衡。

　　他专注的样子莫名让靳子佳觉得有些赧然。

　　刚才提上的去的情绪被突兀地降了下来，她顿了几秒，又继续说道：“歌德的《少年维特的烦恼》讲述了一个单相思的故事。维特在一场舞会上认识了绿蒂，就此陷入了一场难以自拔的爱恋。可美丽的绿蒂已经有了未婚夫亚伯特，维特几番挣扎，还是下决心离开绿蒂，最终在对爱情的幻灭中饮弹自尽……”

　　“什么情况，”老李小声问阿伦，“刚刚不是说得挺好的嘛，怎么又搞名著这一套？”

　　阿伦表示他也不理解。

　　“比起相爱相杀的剧本，更为遗憾的事情莫过于我爱你只是我的一场独角戏。”

　　说完一通后，靳子佳总结道。

　　“第二，从未在一起会让人为那个求而不得的白月光镀上完美的滤镜，从而进一步增大理想和现实的落差。曾经在一起过的两个人，固然经历过浪漫的回忆，但也一定见过彼此最糟糕的一面。曾经你眼中穿着白衬衫风度翩翩的男神，可能到了周末就变成了宅在家里的抠脚大汉。你以为的长裙飘飘善解人意的女神，发起脾气来可能会歇斯底里到让你望而生畏。”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你们不幸没有走到最后，你大概也能够意识到你们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同时也能够带着在上一段感情中学习到的经验投入到下一段感情之中。”

　　“从未在一起过不同，你没有见识过对方不为人知的一面，你会不断地懊恼，笃信只要自己当初勇敢地迈出那一步和他在一起了，就会拥有一个完美的结局。怀着这样的心态，那么你之后遇到每一段感情时，都会不自觉地将对方和记忆里的白月光进行对比。”

　　“就像碳基生物永远比不过纸片人，现实世界中的那个人也永远比不过幻想里的那道影子。从未在一起过将人困在了执念的囚牢之中，它当然更加遗憾。”

　　靳子佳刚好卡在最后一秒发言完毕，老李长长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质询环节对方抛出的问题比较基础，只是确认了几个定义，达成了一些共识，靳子佳回答得也很轻松。

　　“现在有请反方一辩进行开篇立论，时长同样为三分钟。”

　　“好，谢谢大家啊。前几天我妈跟我说，现在的电视剧是越来越难看了，以前男女主之间没有办法长厢厮守，那都是因为人世险恶，天意弄人，看得她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结果现在呢，折腾个几十集为虐而虐，就是因为两个人不张嘴……”

　　竟然走的是这种野路子。

　　靳子佳仰头看电子屏幕，反方的杠精值涨幅明显比她刚刚发言的时候大。

　　靳子佳迅速在纸上归纳反方的论点和论据，将纸条递给了老李。

　　比较标准：何者给人的心理造成的伤害更大。

　　论点一：没有最终在一起的遗憾体现的是对世俗枷锁的无力。例如，梁山伯与祝英台。

　　论点二：相较于从未在一起，最终没有在一起的投入更大。

　　观众席掌声响起，反方一辩发言结束。

　　主持人道：“感谢反方辩手的精彩发言，现在有请正方四辩质询反方一辩，共计时两分钟，被质询方不得打断质询方。”

　　卢煜衡站起身，问道：“首先跟您方确认一下，你方认为遗憾是一种痛苦的情绪，没错吧？”

　　“至少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

　　“没问题，再问您方一个问题，分手一定是因为彼此之间有解决不了的矛盾对吧？”

　　“是有矛盾，但是不代表爱消失了啊。”

　　卢煜衡又问：“那如果真的有您方说的那么爱，为什么不一起克服困难，而是要选择分手呢？”

　　“就像我方说的可能是因为世俗的一些枷锁，比如父母反对，性向不被大众接受，或者身体上的疾病。你不能说因为这些客观原因不能在一起，爱就消失了啊。”

　　“可是从未在一起也可能是这些客观原因导致的嘛，而且他们连尝试挣脱枷锁都没有尝试过，这不是更加遗憾吗？“

　　“额……还是尝试了失败更加遗憾吧。说真的你尝试都没有尝试，有什么脸遗憾啊。”

　　这话说得挺不客气的，甚至还不太讲辩论礼仪。

　　卢煜衡没有再纠缠“尝试”这个问题，摆着一副扑克脸往下追问：“继续问您方，交往过后发现不适合分手为什么比没有勇气追求自己所爱更让人耿耿于怀？”

　　“分手不一定是因为不合适吧。”

　　“好，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分手，这段记忆是不是总体上不是特别愉快的？”

　　“不是，你怎么老是默认对前任一点感情都没有，说断就断啊，”对面一辩小姑娘被他这个论调气得着急上火道，“你和你前任分手之后，你不会想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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