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色倾东宫

作者:鱼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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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2 章



      少女身姿纤薄,就这般毫无预兆的闯入怀间。

      一双藕臂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折断,此刻却霸道又强势的紧紧搂着男子精瘦的腰身。

      两人已是贴得没有一丝距离。

      姜宴卿被这般动作弄得身形微晃,幽眸微敛,囚着怀中小太监的发顶,看不出任何情绪。

      殷姝自是不知道这么多,她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离开宴卿哥哥半步的。

      她方才算是看出来了,顾缨暴戾恣睢无法无天,但始终对太子稍有一丝明面上的尊敬。

      自己牢牢待在太子身边,他们定不好寻时机下手。

      如是想到,殷姝自宽畅的怀中探出头来,深深凝着姜宴卿,“我不要离开你,宴卿哥哥。”

      近在咫尺的俊眸幽澈如寒潭将哭得似花猫般的自己映得清清楚楚。

      见人不说话了,殷姝索性将头也深深埋了进去,继续放肆熊抱着这矜贵无涛的身躯。

      风无声吹过,碧绿垂髫的柳条在湖面抚开一圈涟漪。

      淡凝的甜香又萦绕在鼻间,姜宴卿长睫微眨掩去眸底暗色,言简意赅道。

      “先起来。”

      “不要,我不要。”怀中之人委屈巴巴,她怕她起来,自己便被刘德全带走了。

      说不定,刘德全便会将自己交给顾缨。

      枝叶疏影婆娑,姜宴卿沉吟稍许,待眸中暗色尽数敛去,他大掌抚着少女的腰侧将人往上提。

      “呜好疼!”

      他轻声说:“先忍忍。”

      “呜……”殷姝紧抿着唇,未再喊疼,被男子搀扶着站起身来倚在他的身上。

      旋即她仰首看着面前极高极高的男子,却见其面上有些她难以分辨的深意。

      他问:“为何不愿离开我?”

      “我……”少女软唇嗫喏,还带着些鼻音,尚未说出口时却见寻回帽子的陶兆自丛间出来。

      见两人相触距离,陶兆慌措将视线收回,极恭敬跪伏行礼。

      “奴才叩见太子殿下!”

      语罢,他察觉一道寒光掠向手中的三山帽,颤着手想往身后掩,“太子殿下,这……”

      “你跟着一同去。”

      出乎意料,太子并未深究,陶兆如蒙大赦,连应着,“是。”

      语罢,陶兆提着手中三山帽上前,手脚麻利往殷姝头上戴。

      “宴卿哥哥……”

      少女唇瓣轻阖,无声唤道,却闻男子说了个,“乖。”

      极轻的声线却依旧是好听的不像话,再想细究时,他已移开了视线。

      殷姝有些发愣,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听错,正此时,她被陶兆搀扶着往一架不知何时出现的步撵上缓步移去。

      待人坐好,步撵被抬起缓缓向前,殷姝坐在上面不敢乱动弹,她回过头望向姜宴卿。

      却见其已背过了身,背影仍是一贯的清隽挺拔,如墨如丝绸般的发低束,让人不觉想到极寒之地的雪松,亦或是月色映画中的绝世仙谪。

      少女脑袋尚在混沌之中,抿了抿唇,明明人近在咫尺,可她却觉得隔了万水千山。

      步履平稳离开,两人身影也愈来愈远。

      见离得远了,陶兆终释了重负,“奴才这才离开了一会,小公公你怎又添新伤了?而今路都走不利索了。”

      “得亏太子殿下赐了这架步撵,否则今日小公公怕是有的罪受了……”

      陶兆还在说着,殷姝心里越想越难受,只能死死憋着泪意,不能再掉出一滴眼泪来。

      就这样走了好一会,步撵停了下来,殷姝抬起眼来,认出这是自己进入东宫后第一次醒来的房间——长秋殿。

      看来,他并未将她送回藏春苑。

      可宿在此地……

      殷姝忆起初来的那两日,那冰冷的宫女,还有身上勾勒的诡异纹符。

      她想,此地亦是掺杂了些西厂势力的。

      “陶兆,”

      少女有些不安,攥紧了步撵的扶手,黑楠木的质地细腻滑润,就是握在手心里有些凉。

      “小公公怎么了?”陶兆连侧过身来问。

      殷姝斟酌稍许,问:“你见过之前在这儿伺候的那个宫女吗?”

      “噢,”陶兆应了声,道:“小公公说的是哪位宫女?”

      殷姝想了想,也只能说个那宫女大概的形貌来。

      “这……”陶兆面色移开,温吞道,“这长秋殿里来往的宫女内侍也有那么几个,许是被调往其他殿里了吧。”

      说话间,陶兆不敢对视殷姝那泠泠清透若琉璃般的眼。

      那宫女露出了些破绽,犯了错事,眼下怕已被殿下处死了。

      “竟是……如此。”

      见少女清透盈盈的眸里流转的还有些不解,陶兆又道:“小公公入东宫当日,奴才记得您便是被人送进了这儿。”

      殷姝眨了眨眼,她不记得当日如何被送往这儿来的,也不记得自己如何昏睡过去的,只记得当醒来时,自己浑身有些磕碰的难受。

      思绪飞远,两人已一步一步踏入里间

      甫一入内,清淡的沉香扑面而来,殷姝视线仔仔看了一圈,这长秋殿确实……阔畅。

      惊羡之余,少女思绪不免想到了那张精致无暇的俊面。

      宴卿哥哥为何如何安排?

      看来也当真是履行了替哥哥好好照顾她的承诺……

      正想着,闻陶兆说,“小公公先坐着歇会儿,奴才去隔壁找些药来。”

      说罢,陶兆利索出了房门。

      然其步履却并未朝隔壁房间转去,而是疾步出了长秋殿。

      一路无丝毫耽搁,越过长廊,果然便得见那尽头立着一高大渗人的阴翳。

      男子负手背身而立,金灿灿的日光映洒在其肩上,滚着织金暗纹的锦袍更添温润柔和。

      然纵是如此,其周身的冰寒冷厉也未散去半分,反而更添了些不可亵渎分毫的圣性。

      隔着数尺距离,那浸透肺腑的凌人威压,带着寒戾的杀意直直扑来。

      陶兆低下头,叩跪下去,“奴才陶兆,拜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

      姜宴卿淡淡睨过一眼,修长玉指漫不经心摩挲着掌间扳指,问:“如何了?”

      “回殿下的话,眼下……”陶兆顿了顿,竟觉有些难言。

      不错,他便是被太子故意安排潜在殷姝身边的,为的便是获取他的信任,方便伺机而动为太子办事。

      然接触下来,那小太监当真是单纯懵懂到了极致,纯怜的让他有些不忍了……

      然作为太子的一颗棋子……甚至自己连棋子都算不上。

      倘若自己存了异心,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不——

      甚至比死还可怕。

      陶兆沉了口气,回过神来,继续禀道:“已取得信任。”

      “还有殿下之前吩咐奴才的任务,奴才趁机搜过其衣物,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异常?”

      姜宴卿重复一遍,幽幽掀起眼皮,指间摩挲的动作也顿了。

      陶兆身躯一震,冷汗骤如雨下,“太子殿下!奴才不敢撒谎啊!”

      “身上也查过了?”姜宴卿终转过身来,金灿灿日光此刻映在那张精雕细琢的俊面之上,愈显俊美如画,出世绝伦。

      然如斯之人,却有着与外表大相径庭的狠辣暴戾。

      转而,一记寒光乜来,陶兆心尖一颤,连磕了下去,急道:“他心性简单,不曾设防,假以时日奴才定能查个明白!”

      晌久,姜宴卿轻笑了一声,幽澈眸里多了些揶揄。

      小猫儿确实心性单纯,不曾设防,那双泠泠的眼里也尽是稚涩,而今对自己也尽是,……依赖。

      如此之人,看起来确如被殷不雪好生娇养在温室之内的白纸。

      然殷不雪那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怎当真会无丝毫目的的将亲兄弟豢养在温室之中,又遮遮掩掩十余年不肯透出半分。

      要么这小太监身上藏有惊天机密?要么殷不雪在利用其下一盘很大的棋。

      很大的棋——

      似是想到什么,姜宴卿眼底骤然笼罩一层阴翳。

      除非此人根本不是殷不雪的兄弟,对外宣传也只是个幌子。

      呵,若当真如此,他倒小瞧殷不雪了。

      万物寂静,枯败的残叶随风起伏,终又无声止在了地上。

      晌久,姜宴卿微侧眸,沉声问:“上次他要的纸笔,可已写了信?”

      冷淡的没有一丝温度的话字字自薄唇捻出,陶兆瞳孔紧缩,从中听出了骇人的威压和逼仄。

      寒意自脚底而起,他身上冒出细密的冷汗。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太子的眼睛。

      “太子殿下恕罪!奴才……奴才……”

      他想起昨夜将人送去藏春苑途中,那殷姝请求自己给他纸笔,说要给家中亲人报个平安,当时他瞧着人年纪小又可怜的模样,便给了。

      陶兆惶惶恐恐,哆嗦着似说不出话了,“是奴才胆大包天,但奴才也是怕他对殿下的周密计划存了疑心,这才……才一时心软……”

      话音一落,陶兆得见一道墨冰般的寒眸朝自己射来,他哆嗦得更厉害,哀着嗓子求饶:“太子殿下!奴才这次知道错了,请太子责罚!”

      四寂无声,唯有额头一下一下重重磕在青石地板上传出的闷哼之音。

      陶兆一下比一下用力,纵使磕出了血丝也不罢休。

      “行了,”姜宴卿淡淡睨过一眼,声线渐冷,“待在这长秋殿,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别放过。”

      “奴才明白!奴才明白!谢太子不杀之恩!”

      终于,萦绕周身那恍若冰窖的冷冽稍收敛了些,陶兆暗自吐了口气,试探问:“殿下,奴才离开时间过长,怕是会引起怀疑,奴才便先……先回去了。”

      见主子似已默认,陶兆弱弱移着步子转身,却被一道不可置喙的声线叫停。

      “等等。”

      陶兆身躯一震,回过头去,“殿……殿下还有何吩咐?”

      “你不用去了。”

      姜宴卿轻描淡写,清沉磁性的嗓音之下是任何人都不能窥探半分的深幽。

      陶兆不明所以,只见太子已踏着一席白袍往长秋殿方向而去,步伐看得出一些羸弱,却难掩抑其中与生俱来的清贵疏离。

      可在眼下,陶兆却还看出了其中氲着别有的丝缕异样。

      似忧切。

      太子这样的人……亦会心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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