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躺平的女药师

作者:玄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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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捅破



      俞行舟再次休沐正值霜降,今年最难的日子已经过去,周氏小手一挥,带着俞良生父子三人和小豆苗一起去县城赶集,准备囤些防寒过冬之物。

      三位男子负责提东西,周氏和俞唱晚只管选买东西。一家人先在布庄裁了料子,后去食肆用饭。

      俞良生的新差事干得很不错,杨少爷也是个大方的,还给了赏钱,是以今日他做东,请妻子和三个孩子吃顿好的。可三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懂事,全点些素菜,还是周氏做主点了一道水煮豚肉。

      是时,马蹄声哒哒而过,引得食肆里的人纷纷张望。

      “近来咱们县里可真热闹,来了许多外地人,个个都骑马。”俞良生收回脖子,“好些就住在城东的客栈。”

      “是有什么事么?”俞行舟好奇道,“也不知这些人中有没有从京城而来的。”

      周氏闻言敛笑,嗔道:“食不言。”

      纵不懂周氏为何突然严肃起来,三个小的还是收了闲聊埋头用饭。

      俞唱晚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来的人里有没有陈大夫口中的善医者?

      用完饭,一行人去了宁和堂——周氏难得来一次县城,正好请陈大夫把平安脉。

      近日凝露成霜,不少人都染了风寒,不大的医馆被塞得满满当当,俞良生寻了张小杌子,以便周氏坐着排队。

      这一等居然等来了熟人。

      朱茂扶着商翠荷跨进宁和堂时,一眼就看到正在药柜后帮阿旺抓药的俞唱晚。

      或许是做着自己喜欢且擅长的事,俞唱晚原本发灰发黄的脸上泛着红晕,嘴角微翘,那双似猫儿的琥珀眼异常灵动,好像回到了去年之前。

      商翠荷心中腾起一团火,但并未发作,她要看看丈夫会注视那人多久。

      好在朱茂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很快回了神,抬眼便看到在队伍尾巴的俞家人。他直觉该前去问声好,却被妻子拉住,“人家可不想见你,你又何必上赶着受白眼。”

      这话不轻不重,却恰好说得朱茂羞愧难当,便垂下头当做不相识。

      周氏将商翠荷的话听得完整,转头问俞行舟:“可还记得春秋时公子夷吾的故事?”

      “自然记得!”俞行舟立马道,“《春秋左传》有载,公子夷吾乃秦穆公妻弟,骊姬之乱后公子夷吾逃亡,是秦穆公助他回晋并当上国君,是为晋惠公。晋国天灾,饿殍遍野,秦穆公借粮以救晋。然,几年后秦国也遇天灾,秦穆公向晋国求救,晋惠公居然翻脸不认账。此乃忘恩负义之徒。”

      小少年声音稚嫩,却口齿伶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朱茂闻言登时面颊如烧,几欲夺路而逃,商翠荷也如此,只见俞行舟说完了故事,竟清凌凌瞪着自己,更是又羞又怒。

      她胸口起伏不定,想起曾经跟小丫头交好时,她确实在俞家讨了许多好处。甚至那年她娘病重是俞良生找了驴车来将她娘送到医馆,且药钱是周氏出的,这笔钱商家至今没还。

      二人这般情状引得医馆内议论纷纷。

      小豆苗说不来文绉绉的典故,指着趴在医馆门口看家的大黄狗,轻唤几声,那大黄狗立即摇着尾巴来到跟前。他摸着狗头,嗤了声,“瞧见没,狗永远是狗,但人不一定是人。”

      朱茂脸色黑如锅底,看着周围人的眼神,形如过街老鼠般狼狈,拉着商翠荷就要离开宁和堂。

      偏生商翠荷想起昨日听到的话,蓦地一笑,甩开丈夫的手,款款走到药柜前,高声道:“唱晚怎么在做这些?你身子骨弱,可别这么折腾。”

      俞唱晚早看到了他们夫妇,眼下不想虚与委蛇,便回道:“劳翠荷姐姐关心,妹妹身子骨康健得很,比不得姐姐金贵,姐姐还是回家将养的好。”

      “就是,我姐姐身子好得很,你少信口开河!”俞行舟脸色铁青,“看你也是身怀六甲的,行事说话还是放干净些,好替孩子积阴德。”

      商翠荷没想到俞行舟竟然恶毒地诅咒她未出生的孩儿,登时五内俱焚。

      朱茂愠怒之外更多的是窘迫,扣住妻子的手腕,低声道:“别说了。走,明日再来把脉也不迟。”

      商翠荷目瞪口呆,旋即咬紧后槽牙,“你忍得下这口气我可忍不下!”又冷笑着看向俞家人,“是么?我信口开河?她怕是瞒着你们吧,她只剩短则一年,长则三年的寿命。哎,有这么重的病还来帮佣,想来是穷得叮当响。”

      说罢从荷包里掏出十两银子“啪”在药柜上,“看在从前姐妹一场的份上,这些钱给你看病抓药。不够?不若这样,以后你看病的药材全由我们家药铺出……”

      商翠荷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天下最狠毒的话,忽地声调一变:“哎哟,你做什么?我好心替你出钱,你竟然砸我!”

      原来是俞唱晚猩红着眼把她施舍的十两银子扔到了她脸上。

      银子绞后没有打磨有些棱角,俞唱晚又是做惯了农活儿的姑娘,一出手还用了全力。转眼,商翠荷脸上便肿起来两三块,配上她那双几欲流出毒液的双眼,莫名骇人。

      站在他们夫妻身边的好几人都往旁边挪了几步。

      朱茂眼见事情闹成这样,欲将妻子拖走,商翠荷早不满丈夫几次想走,当即抱着肚子往地上一坐,“朱茂你还有没有羞耻心和良心?但凡还有点你就该像个男人一样骂将回去,也不该帮着他们要我避开。怎的?回来区区十余日,你二人便旧情复燃勾搭成奸了?”

      自诩读圣贤书的朱茂怎受得了这种话,又气又怒,偏生还被妻子说准了,他是理亏,不敢据理力争,有些事商翠荷根本不知道!当下只得以怒气掩盖仓皇,“你胡吣什么!我何时与人不清不楚!”

      “你敢说你那日没在书斋里约见她,没跟她有说有笑么?”商翠荷抹着泪,冷哼一声,“你以为这病秧子是原谅你了么?眼下找你不过是想要你的银子救命罢了。”

      朱茂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那日他逛了两三个书斋,最后经人推荐去了岱岩书院旁的一家。恰好遇到在那儿等待俞行舟下学的俞唱晚。他对她心有愧疚,便多问候几句,况且唱晚都没理会他,何来的有说有笑?更没想到妻子不仅跟踪怀疑他,还污蔑他。

      俞家人早已听不进去那些腌臜事,耳边只余下嗡嗡声,被那句“短则一年,长则三年”震得恍惚。

      周氏挺着肚子艰难地走到女儿跟前,舔了舔干裂的唇,“她说的可是假的?阿晚……”

      俞良生上前扶住妻子的双肩,俞行舟和小豆苗都难以置信地盯住俞唱晚,想听她否认。

      俞唱晚当然否认,搅屎棍商翠荷却道:“自然是真的,不信你们问陈大夫,那日我借口求医,就在诊脉房外,他们说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陈大夫亲口说的。”

      外面闹成这样,在诊脉房的陈平哪还看得下去病。

      周氏双目绯红地看向从里面出来的陈大夫。对方却避开了她的眼睛,不仅是他,阿旺、陈太太都低下了头。

      周氏眼中的光逐渐黯淡下去,身子骤然一软,瘫在俞良生怀里。

      商翠荷快意极了,当年俞家人是如何高高在上的,她今日统统还给他们!不就是给了几钱银子抓药么,她现下不缺那点。又听俞唱晚苍白无力的辩解着,焦急又无助,再也不是当年明艳自信的小丫头,阿茂以后定然也不会再偷摸拿出俞唱晚送的东西睹物思人。

      她忍笑忍得浑身发抖,哪知周氏反身甩了她一个巴掌,用力大到连自己都差点摔到,还是俞良生及时扶住了妻子。

      果然,商翠荷趔趄两步站稳后,只见她脸颊高肿,整整齐齐五个手指印。

      周氏却垂眸看着地上,冷声道:“管好她,否则我们便去公堂上算一算当年的账。”这话显然是对朱茂说的。

      根据大乾律例,通奸可罢黜功名。朱茂在有婚约时便与商翠荷无媒苟合,已是通奸。

      商翠荷不懂那些,当下吃了秤砣铁了心不离开,要报巴掌之仇。朱茂到底心虚,拖不走人便欲将其打横抱走,可惜他一个文弱书生,没能抱起妻子,反倒差点闪了自己的腰。

      周围百姓抓住那点子闺帷之事哄堂大笑。

      “这书生连自家女人都抱不动,还能在外乱来?”

      “谁叫人家是秀才公?你瞧瞧,那可是两月前替父翻案的俞姑娘,不都为了点银子甘愿做外室?”

      “我是龙鳍村的,离龙眼村很近,她当年和这朱秀才订过亲,也不知道咋回事,如今朱秀才媳妇儿成了这位。”

      “嘿,听说朱秀才是娶了眼前这位才飞黄腾达,迁去京城咯,如今只是探亲。可俞家现下成了啥样?先是陷入命案,眼下又是不治之症,啧啧,命中带煞。”

      ……

      “住口!你们胡说什么!事情根本不是那样的,不许你们再说!”小豆苗和俞行舟率先制止看客,可谁会听两个小子的,议论声根本停不下来。

      一句句恶意的揣测如刀剑般袭来,一声声耻笑似绳索萦绕在俞唱晚的脑门上逐渐勒紧。明明都是子虚乌有的事,为何这些人能如此胡乱编排?

      周氏此时心疼得连带肚子坠痛起来,俞良生忙将妻子抱进了诊脉房,陈大夫也跟了进去。

      俞唱晚掐着虎口让自己冷静下来,小心维护的秘密被当众刺破,娘亲身子已然受不住,爹爹、行舟和小豆苗会拼了命医治她,一家人都会被无名绝症拖入深渊。荒诞不经的谣言不多日便会传遍全县,那会为家人带来什么!

      这一切都是因为商翠荷!

      后者似有所感,扭过头来,但见俞唱晚眼里难辨喜怒,琥珀色的眸子此时黑深如寒潭般看不到底。商翠荷无端打了个寒颤,她不会怀疑,若是有刀,俞唱晚会毫不犹豫杀了她。

      对,杀了她!

      杀了她!

      俞唱晚心中无数个声音在叫嚣。

      曾经,她破坏了你的亲事,眼下又因莫须有的事捅破你的秘密,甚至还要施舍给你当初因你才能赚取的钱财,好可气!是她把你和一家人逼上绝路。荷包里有化肉削骨之药,撒到她脸上,她就会毁容、失明、聋哑,甚至丧命。

      俞唱晚一步步逼近。

      商翠荷不自觉摇着头后退,不停咽下津液,脸色煞白、目露惊恐。

      就在此时,一个干燥温热的大掌擒住了俞唱晚的手腕,那嫩水葱似的手,正欲探向腰间挂着的荷包。

      是谁多管闲事?

      她愤恨扭头,却撞进一片幽深的星海中,那人像山岳般立在那儿,她脚下如生了根,不得再前进一步,只见那皎若明珠的眼眸里掺了高岭之雪。

      周围的人和声音好像都消失了,只有她立在一片荒原,冷寂而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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