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躺平的女药师

作者:玄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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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药



      韩绮探究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对上姑娘纯澈的眼眸,琴奴心虚不已,连忙移开目光,否认道:“没、没有。婢子,婢子是觉着,能让五殿下失态的事定然非比寻常,若姑娘您能帮上一二,就……”

      这番话站不住脚,韩绮走近一步,低声道:“我知你有些小心思,但那是痴人说梦。”

      琴奴抖了抖,脸色唰地白了。

      姑娘看出什么了?不过这话是何意?她是痴人说梦,那俞唱晚便不是么?

      韩绮见婢女呆在那儿,身子轻颤,心肠一软,罢,国公府倒了她还愿意陪着自己,过些日子又要随她背井离乡到涿州,这份情谊她该珍惜。况且,琴奴就是个奴婢,她能做什么?

      拉住琴奴冰冷的手,韩绮将人带回院子。

      琴奴缓缓抬起目光,其中满是怨憎。

      怨憎姑娘不知好歹,为何她要辜负自己的苦心?分明自己才是唯一对她好的人!

      拂袖而去的俞唱晚只觉自己先前撒谎,说已答应钱岱岩求亲之事,简直是个笑话。

      当他说留在他身边时,她竟生出了期许,到底是自取其辱。

      早该料到的不是么。

      可能是步子太快,也可能是怒不可遏,俞唱晚心跳如鼓,后背汗湿一片,脚步也慢了下来。

      今日书房到大门的路似乎格外漫长。

      裴暻追上俞唱晚时,小姑娘正坐在路边的太湖石上,弯着腰像是在找什么。

      快步走过去就发现了不对劲。

      小姑娘一向清澈的琥珀色眸子此时水光潋滟,小脸绯红,额头冒汗,恰如春日的海棠娇艳欲滴。

      裴暻手背轻贴她的额头,虽然烫,但没有发烧。

      正疑惑间,俞唱晚挥掉他的手,旋即如纸鸢落进他怀里,额头埋在肩窝,濡湿的气息喷洒在颈侧。

      裴暻微怔,旋即眼底一暗,低哑道:“何处不适?”

      俞唱晚没答,她浑身发软。此时的裴暻浑像个大冰鉴,靠起来格外舒服,可她灵台是清醒的,强撑着要起来又没力气,便抬手指了指石缝,“药……”

      一启唇,声音如同拉丝的糖。

      她方才意识到不对就要取腰间的荷包,里面放着解毒丸,谁知阵阵热浪来袭,浇得她骨头缝都是酥软发痒的,手一抖,荷包掉进了太湖石夹缝中。

      裴暻捞起荷包,“只剩几粒。”

      喂了她两粒解毒丸,将人打横抱回正院,眼中蓄满复杂。

      周身都是属于他的冷梅香,俞唱晚下意识想挣脱,可眼下不是逞强的时候,抵住硬挺胸膛的小手收了回去。

      寝间的门被踢开。

      “备水。冷水。”裴暻顿了顿,“再加些热水。”

      须臾,下人送来偏凉的温水。

      将人放到浴桶中,吩咐映雪来伺候,裴暻便出了净室。

      谁知才走到屏风后,净室中便传来“哗啦”声,紧接着是一叠声的“姑娘”。

      顾不得男女大防,裴暻转身回净室。

      原是浴桶太大,俞唱晚中了药周身无力,加上她身形娇小,映雪宽衣时又松了手,导致她身子下滑差点溺水。

      “滚。”

      裴暻呵斥一声,将小姑娘从水中捞出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呛了水的俞唱晚精疲力尽,“咳咳……找……师父!”

      这毒好暴烈,解毒丸服下去仅有片刻效果。

      “影七去了,你别说话。”

      俞唱晚被折腾得筋疲力尽,拼命咬着唇保持清醒,小手却无意识地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攥着他的腕子。

      裴暻半身都湿了,索性跨进浴桶,将人抱在怀里。

      本就不热的温水此时已经凉了,却恰好能够缓解俞唱晚身上的热意,她竭力控制身子与裴暻的怀抱保持距离。

      可是脑子在叫嚣,靠过去,会舒服。

      “阿晚,瑟瑟,可还好?冷不冷?”怀里的人一直颤抖,裴暻怕她冻着。

      然而,低越浑雅的呢喃一下下刺激着俞唱晚的灵台,就像个蛊,一寸寸将理智的弦儿啃断,引着她靠过去。

      裴暻倒吸一口凉气,强制自己往后移,直到退到桶壁,怀里的人还在往他身上拱。

      “别动。”他伸手按住她。

      小姑娘似乎不解,回头眨了眨眼。

      纯灵的圆翘大眼,眼角洇着绯红,此刻妩媚娇弱,只想叫人狠狠地欺负。

      裴暻眼底发赤,挣扎几许,抬手用力按了按莹白的后颈。直到那双眼眸合上,才松了口气,“睡一会儿,否则我怕自己控制不住。”

      两人都发着热,原本凉下去的水又变得有些温。

      裴暻怕俞唱晚久泡伤身子,将人抱了起来。

      等他换完衣裳过来,小姑娘睡在他的床上,已换好中衣。

      挥手让映雪下去,裴暻替小姑娘烘干了乌发。

      未几,俞唱晚嘤咛一声,幽幽掀起眼皮。

      药力暂被压制,琥珀色的眸子闪过懵然,又很快想起来先前的事。

      她以为自己睡了许久,实则两刻钟不到。

      “影七很快回来,再坚持会儿。”裴暻声音很轻,仿佛怕惊到了她,提起被子遮住她的肩头。

      今日周丁二人有要事,接到俞唱晚的告假,索性让大家都休沐一日。

      小姑娘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自己是中了什么药,她解不了,唯有等。

      见菱花唇起了几道深刻的唇纹,裴暻倒了杯温茶过来仔细喂她。

      东宫角门

      影七翻身下马,毫不在意地抹了一把脸上被瓷片划出的口子,又擦在衣摆上,奔到侍卫跟前拱手道:“敢问兄台,周泰山丁北斗二位爷可在?”

      值守的侍卫认出他是五殿下的人,客气道:“不曾见过二位爷回来。”

      “那田先生可在?”

      东宫多是通过田不言与五殿下联络,影七下意识便想找他帮忙。

      侍卫正待回话,恰巧一身着四品内侍官袍之人走了出来,正是面白无须的王世贞。

      “这不是云飞侍卫么,找田先生?这个时辰他该是在东宫仆寺。”王世贞似笑非笑。

      影七本名云飞。

      影七不信他,看向侍卫。

      可侍卫是一刻钟前才换值过来的,并不知晓田先生的行踪。只看王大人回了话,就没再多言。

      影七见问不出来,丢下句告辞便往东宫仆寺而去。

      王世贞扯了扯嘴角,无法在大事上报复贵人,在小事上使绊子是他们阉人最擅长的。

      掸了掸不存在灰尘的袍子,信步踏出东宫。

      俄而,又出来一人,身着白衣,面覆银面具。

      侍卫一惊,田先生竟然在东宫,那方才……不过这不是他一个小小侍卫能管的事,连忙低下头。

      田不言没发现侍卫的异常,他的注意力都在角门对面大柳树下不起眼的马车上。

      走过去敲了敲车壁,那马车便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拐角处,回来取东西的王世贞露出半边脸,神情纳罕。

      奇了,谁来找田老怪?还找到东宫来了,他不是全家人都被屠了么?莫不是老相好?

      王世贞立马在心中推翻了这个想法,怎会有女子愿意跟田老怪。

      说起来王世贞与田不言积怨已久,盖因田不言一直反对太子裴昌制作寒食丸牟取暴利,认为成瘾性药物现世危害深远,不可图一时之利贻害万年。

      太子心中不以为然,结党、养人、打点,哪样不要花钱?光靠明面上那点子进项如何维持整个东宫的颜面?又如何能长久坐稳太子之位?他那几个兄弟哪个是省油的灯?不是外家富有就是自己会操持生意。

      可田不言智谋过人,打理朝政是一把好手,裴昌颇为倚重他。

      左右为难之际,王世贞站了出来,自请远走他乡,暗地里替主子操持寒食丸的买卖。

      裴昌没有其他办法,便应了。

      谁知此事竟真叫王世贞做成了,只管坐在东宫收银子的裴昌好不快活。

      然而,几月前,本来瞒得极好的事,不知田不易从何处知晓了,当即质问太子。

      君臣之间贵在坦诚信任,为了安抚田不言,裴昌只能牺牲王世贞,推说全是王世贞自作主张,将人狠狠罚了。

      田不言何尝看不出这主仆二人的戏码,可也无法再说什么。

      王世贞有气却不敢跟踪田不言,只选择守株待兔。

      盖因田老怪手段太多太刁钻,这些日子无数次让他下不来台,偏生次次都有正当理由,叫他驳不了躲不过,别提多憋屈。

      马车停在东宫对面的坊间,车帘打起,一张娇俏的脸露出来。

      方荟影熟门熟路地进了二进小院。

      “田先生,这是我和阿晚改良过的祛疤膏。”方荟影取出三四个颜色不一的玉瓶,“还请一一试用后将疤痕的变化写得详细些。”说着又从另一只袖袋里拿出几张纸,上面列了十多个问题。

      田不言将药瓶和纸收起来,替客人倒了茶。

      当初在永安坊遇见俞唱晚,她说她制好祛疤膏,要送与他试试,原本以为是客气话,不料半月后,这位方四姑娘还真将东西送了来——彼时俞唱晚怕在京城遇见王世贞的人,轻易不敢出门,交给别人又不放心,只有拜托方荟影。

      这已经是第二次试药。

      正事说完,方荟影也不走。

      她对这位神秘而大名鼎鼎的田先生十分好奇,接触后才发现他与传闻中大为不符,甚至有许多矛盾之处。

      方荟影优雅地抿了一小口茶水,貌似无意地问:“田先生是南边人么?”

      面具后的人似乎有些诧异,“并非,我是北边人,不过来京之前在南边游历多年。方姑娘为何有此问?”

      她皱着两条秀气的眉毛,杏眸直直盯着面具上的两道暗影,“可先生每句话的尾音都不似北边人。所谓乡音难改,成人后才去游历,不会那么容易改变吧?”

      “方姑娘心细如发。”田不言垂眸,“我年少时,村里来了一位南边人,小孩都很好奇,也是孩子心性,大家纷纷模仿那位说话,而后又笑话他口音与我们不同,幸好他从未生气,还与我家比邻而居多年,教导村中孩子读书,我亦是其中一个,想来口音便是从那时沾染上的。”

      原来如此。

      方荟影豁然开朗,大方道歉,又问起了北边的风物。

      田不言并不觉得冒犯,十分耐心地讲了许多边军之事。

      他很擅长讲故事,朴素的边城生活从他口中说出来格外惊心动魄,那些朴实勤劳的边军家眷,团结一心对抗突厥的壮烈、惨烈画面,在方荟影眼前一一呈现,

      “说到以往,我还要感谢老侯爷与方世子。”田不言侧头,温和地看着对面的小丫头,她比阿晚还小,可并没有得到比阿晚更多的关爱。

      “我们村子最后被突厥人屠了,是老侯爷和方世子替我报了仇,他们应该能够安息了。”

      多年前,正是方荟影的大哥哥——长乐侯府的世子杀了突厥左可汗,打得突厥几近灭国,近两年才喘过来气。

      只是方世子回京后没多久便病逝,一月后,老侯爷也去了。

      方荟影沉默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问:“那,那位南边来的夫子可逃走了?”

      田不言挑眉,以为她会追问祖父与哥哥。

      “他死在了那儿。”

      田不言看向窗外摇曳的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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