寐明月

作者:告别岚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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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共我


      我,柳锦书,和韩钰成亲了。
      没错,一贯的套路,我一开口不少人都猜到了。
      韩钰和我是被迫成的亲,他的白月光宫望舒在两年前策马而去,去了茫茫西北,去找她生命中更重要的人。那之后韩钰就成了一个疯批,整天没事找事,今天找个替身吧,明天就把人赶出府去,原因无他,仅仅是因为她们形似而非神似。
      他从十七岁等到十九岁,都没能等到宫望舒回心转意,他父亲看他痴情,原先并不想干预他的姻缘,可后来是他自己说不在意,他父亲便找上了我父亲,为他说了我做妻子。
      我没啥好抗拒的,我和韩钰认识了十二年了,从他第一次学会翻墙去给他白月光买糕点,到他因白月光离去而哭的稀里哗啦,这一切的一切都被我尽收眼底。
      所以,挑开盖头屏退下人后,我的夫君抱着我嗷嗷大哭,嘴里念念叨叨,他这一辈子都没那么难受过,他和他的白月光再也不可能了。
      “相公...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你白月光已经结婚生子了?”
      “嗯...非常有可能。”他虽然哭了,但脑子没坏,抽抽噎噎哭着,哭到一半停了,就爬起来看着我。
      “要不这样,你为她守身如玉,咱俩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等到她夫郎百年之后你再和她在一起?”我用我那不怎么灵光的脑子想出了这样的办法,即使他绝对不会采取,我还是得说,装出一副对外一致的贤良淑德。
      “不,我不打算等了。”他忽的叹出一口气,“她过得很好,我也要过我自己的日子了。”
      于是当夜我也不知道怎么发展到那一步,第二日我醒来时,已经不早了,我还得去拜见婆母。
      我扶着腰坐起来,满脑子不解,怎么就到这一步了?我们不是刚才还在讨论他白月光吗?
      “起来了?”韩钰没有任何刁难我的行为,甚至称得上得体和温柔,他替我打水洁面,替我更衣,
      “韩钰,你怎么突然...”我编辑了语言很久,“以前从没见你这样过啊。”
      “因为你是我夫人,这是我应该做的。”他笑着扶着我,我们一起去了他母亲的住处。
      成为他妻子的第一个月,一切都很好,我们两个相敬如宾,只是同房的少,他经常睡在书房。我本身怀疑他是不是心里还在计较这件事,然而每次我要问,却都被他好的夸张的态度堵住嘴。
      他很称职了,少点就少点吧。
      婚后第三个月,入秋了,雨渐渐多了起来。就在这个关头,我有孕了。
      我没让下人去通告他,想给他一个惊喜,然而雨下的最紧最急那晚,他根本没来房里。
      我心下计较,撑着伞到了书房,他果然在挑灯看诗,看的正是宫望舒十五岁那年写给他的。
      “好啊你,不回房,又在这怀念你白月光呢!”
      我倒不是骂他,只是打趣,乐乐呵呵跑到他身边,看着那首诗。
      “今天是下雨天。”他叹了口气,“她最怕这样的下雨天。”
      “哦,那你猜猜我怕不怕?”
      “不怕,你见了下雨天都是烦的不得了,下书塾要是下雨,你都能气的写诗骂上老天爷几句。”
      “那你猜你孩子怕不怕?”
      “我猜这干吗?多久之后的事了?”
      他刚说完,又立马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你这是,有了?”
      “你要当爹了。”
      他立即扔下信纸火灯,抱着我起来就转了几圈,又捧着我的脸捏来捏去,玉扳指贴在我脸上,凉丝丝的,我下意识偏过头去。
      “对对...我千万不可这般莽撞,你这有了身孕的人,万事都得小心翼翼。”他笑的收敛了些,抿着嘴扶我坐下,“你都要做娘亲的人了,这雨天还敢瞎跑啊。”
      “我这不是...”我没打算再瞒,“我这是吃醋了,你都和我成亲了,你还想着她,那我还不得吃醋?”
      “吃醋?”韩钰顿了顿,“哦,是我不好,总念及旧人...但,但我的事,你是知道的,我这一生,至今为止唯一真爱过的女子,除了你就是她,而她出现的太早了,我总放不下。”
      “我能理解,其实我这也不是吃醋,就是想让你多在意我一点,那就忘不掉她,我们就慢慢放下,我可以等。”我握住他的手,微不可查的点点头,他似是十分开心感谢,手也覆在我的手上,额头贴近我的手背。
      “好。”
      于是那天之后,韩钰陪我的更多了,慢慢的,原先在生活里无处不在的宫望舒,一点一点的消失了。
      韩钰上朝时偶尔我回去他书房写字,也是为腹中孩子以后不要遗传韩钰那一手烂字做打算,我每天都勤奋刻苦练字,争取以后能亲手教孩子。
      然而在案下,我找出了一张旧纸,上面是宫望舒曾写给他的诗。
      “如玉陌上少年郎,几度奔波天子堂。
      杨柳堤岸荡双桨,吹散雪絮一院香。
      惊春送君至淮江,去时已开满庭芳。
      穷冬不见倍思量,书信也作断肠章。”
      这是一首我没见过的诗,也是韩钰压箱底的一篇诗。
      而这第一句,我想起来,便是那些匆忙日子里,白月光宫望舒带给过韩钰的,一片明亮与春天。
      宫望舒比我们都大一岁,她是京中宫家宫将军的嫡女,但却不是自小养尊处优,她生在边疆,得了她时,宫夫人正陪着宫将军四处征战,行至北域月城。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宫将军抱着夫人,夫人抱着女儿,他心下想起故乡,便以月化望舒,起名为“宫望舒”。
      那宫望舒,吹了塞北的风六七年,读的也多是一些边塞诗,后来宫将军凯旋回朝,宫小姐加封郡主,在京中最有名的私塾学着。
      那书塾是我家的,彼时我与韩钰是同窗,而宫望舒的到来,让当时整天郁闷的韩钰多了份乐呵去处。
      也不知是不是初见时,宫望舒不同于京中那些小姐们的装束,一身红衣一头乌发足够耀眼,又或是她第一回作诗便出了一副极好的边塞诗,韩钰对她总是崇拜比爱慕多。
      而宫望舒,似乎也喜欢韩钰那木头般清清凉凉的模样,总是东贴一下,西喊一声,两人相识不过几月,便成了至交密友。
      我不知宫望舒是什么时候也对韩钰有了爱慕之情,兴许是那个愣头青翻墙出去也要给宫望舒买糕点,又或许是那天下雨,他不顾自己身子,为刚出马场的宫望舒送了伞,宫望舒渐渐也是真的乐意和韩钰接触。
      她带着他策马,射箭,他带着她游花市,赏河灯,早早的,十四岁时本是说了,韩钰家里要向宫望舒家提亲,然而这是韩钰读书的大好年华。
      “你若能高中,我便说服了爹爹。”她提着一壶酒,拉着他坐到屋舍上,“韩钰,我心悦你。”
      “我...我也是。”韩钰羞得面红耳赤,咬紧下唇,倒了杯酒给自己,一饮而尽,“望舒,我韩钰发誓,这辈子非你不娶!”
      “哎哎哎,我说就算了,你还说什么非我不娶...少幼稚了啊。”宫望舒推了推韩钰靠在她肩上的头,轻笑着看着他,“阿钰,人这一生,兴许会有许多不得意不得已之处,你答应我,倘若日后你没能娶到我,你也好好好找个如意娘子,安度此生。”
      “我才不要呢,除了你,我谁都不要。”韩钰这人当初酒量太差,一杯就醉了,哭着说他只要宫望舒,“望舒,你就是我的望舒,我的月亮,我这一生都靠着你照路。”
      “......”
      你问我怎么知道的?
      “望舒姐姐!你快带着韩钰下来!我瞧着宫将军和我爹朝这边来了!想必也是约好了在这吃酒。”
      没错,他俩在那知慕少艾,我在这放哨摆烂。
      我就定定坐在他们见面的酒楼门口,什么时候见到熟人了,立马大喊一声,望舒和韩钰就立马从那风月情浓中脱身,老老实实假装三个人一并喝酒。
      我知这两人是真真喜欢彼此,也不止这些偶尔出去的大事。
      我我更熟悉的,是韩钰因为学习不用功被韩大人打了手板,左手不便,自己私下里写文章练字,宫望舒跟在他身边磨墨递笔,替他摇扇端汤,从春到冬。
      从春,一院桃花香,沥沥落落撒了一地,也撒了宫望舒韩钰一身,这时候韩钰会忍不住做一首时令诗,不久就会被我拿走舞来舞去,在整个书院传播韩大才子的文笔。
      宫望舒确有天人之姿,双眸微垂,一处相思尽收眼底,两面深情表露面上,自是一汪秋水,自是一份惆怅,一双眼睛转盼多情,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众情思,悉堆眼角。
      在那朵朵桃花下,她像个不属于人间的仙女,只是偷偷下凡来瞧瞧,便被那韩小公子一把拉住手腕,从此再也回不去。
      仲夏夜里,学子们聚在一起作诗,他偏偏静默如鱼,宫望舒在他身边的树下坐着捉萤火虫,兜在衣裳里看着,有那么一闪一闪的亮光。韩钰是个不擅长作画的人,然而到了这时,即使不会,他也会认认真真描一副美人捕萤图。
      秋浓时,枫树下又会多了我与望舒姐姐的身影,她拿着被雨打落的枫叶给我看,一条一条数着那些叶脉,而韩钰会坐在二楼往下望,便听着打闹便作文章。
      “姐姐姐姐,塞北也有这样的红枫吗?”
      “有啊,塞北的枫更红呢,原先那树几年都不生叶,直到某年突然开了窍,开始生殖发芽,长得枝繁叶盛。远远看去一片红,如火如荼一寸寸,到底是美极了。”
      我从没见过那样的红,我想,兴许韩钰也没见过。
      冬天我爱蜷缩在家中,故而冬日他们如何我从来不清楚,可记得最清楚的是那年,宫望舒即将出嫁边塞那年,韩钰跪在皇城,跪在大殿前,淋着皑皑白雪,磕头求皇帝别让宫望舒走。
      是啊,宫望舒是好,哪里都好,什么都会,可就是一点,她不会长久留在京城,不会长久留在韩钰身边。
      那年冬天,北疆势力突然崛起,直逼京城,开出的条件简单,只要些粮草兵马,要宫望舒嫁过去和亲。
      “......”宫望舒看着皇帝在上,咬着下唇 ,看着身边年事已高身上疾久成病的父亲,他早已无法再领兵出征。
      而宫家若想保住这荣华富贵祖荫累计,这个女儿便留不住。
      宫将军不愿意,宫夫人不愿意,可看着旁系族亲那些年纪尚小的孩子们,宫望舒不得不同意。
      “爹爹,娘亲,女儿张扬过了度,这十七年在您二位的疼爱下,享进荣华富贵,现在,是我该还债的时候了。”
      她扣首,答应了皇帝。
      那个冬天,她踏出门去,却见到韩钰跪在阶下,肩上发上都是雪,压的人喘不过气。
      宫望舒举着伞,撑在韩钰头上,跪坐在他身边,不一会,才真真哭了出来,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在这纷纷扬扬的雪天,雪落在泪珠上,别是一番难过。
      也不知多久,宫望舒再也没力气撑住伞,歪倒在韩钰身边,靠着韩钰的肩,等着雪慢慢覆盖两人。
      “阿钰,你我这一生无缘,便作罢吧。”宫望舒苦笑一声,韩钰此时也已泪流满面,“今朝你我共淋雪,此生也算到白头。”
      “望舒...白头岂是雪可替,我只叹你我相逢已是上上签。”韩钰哭着哭着便笑出了些嘲讽的意思,他这些年的努力与深情,到底打了水漂。
      是啊...
      白头岂是雪可替,相逢已是上上签。
      相逢何必曾相识...?
      “阿钰,愿你我来生,得以一生平安顺遂。”
      “望舒,若你走了,从今晚后我又该与谁一并赏花吃酒,望月解暑,乐秋拾叶,暖冬看雪呢?”
      是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让他想对待宫望舒一般真挚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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