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和他的白马

作者:舍昔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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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暮5


      这桩陈年旧事,还要从朱元安自小的顽劣说起,相传朱元安两岁便习得四书五经,三岁便可出口成章,却生性顽劣不服管教,五岁那年与众孩童一起玩耍与冰湖之上,不甚溺了水,好在当时有讲学的先生赵纤出手相救,才幸免遇难。

      赵纤便是敬安王府的二世子,赵纤的儿子赵正荣与朱元安年纪相仿,两人自小一起读学,冰湖之事却也是朱元安为了戏耍赵正荣而故意为之,却不想自己掉入了冰水中,赵纤本可以袖手旁观,却还是将朱元安救起,从此双腿便烙下残疾,而朱元安也就是在那时大病一场失了智。

      世人皆羡朱元安有个好出身,虽自小父母双亡,却深得国公爷的疼惜,从小锦衣玉食,又有帝后的偏爱,且没吃过什么真正的苦头。

      若不是敬安王回城,一并带回他的众孙儿与朱元安争宠,在这元安国上下怕也没人能撼动朱元安的地位。

      但即便不是敬安王也免不了一些有心之人的算计,如丞相大人,如户部侍郎……

      此时赵青枰将赵纤之事算在朱元安的头上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赵纤自小习得武艺,且根骨奇佳,若不是受了寒冰之苦想必现在已是一国将领早已征战四方,哪里还轮得到司马元白什么事,而他们敬安王府也不至于日日被贼人惦记,如今被挤压的在朝堂之上连个话语权都没有。

      “小公爷也算是天降奇才,想是那太湖里的水带了妖性,把小公爷呛的忘了前尘,如今这脑子也是昏令不清的,尚且眼睛也不甚太好,分不清世间险恶,司马将军丢小公爷一人在此做饵,必是也觉得小公爷是个无用之人”

      想那赵青枰也是个聒噪的,朱元安自始至终都没答对一句,他却能从前尘往事说到如今,这显然是在拖延时辰。

      朱元安干脆就顺了他的意,“正荣若知晓自己有你这么个没脑子的叔父,想必也会咬舌自尽,活不下去”,他如此说本就是故意激将赵青枰,“本小爷与正荣公子自小听学,且知他是个庸直正派的性子,同他父亲一般深受喜爱,且不像你这般惹人厌”。

      赵正荣是敬安王府的长孙,只要有这个长孙在,赵青枰一辈子也别想名正言顺接任敬安王府,一个外室所生之子,又有什么权利来他这个正牌小公爷面前耀武扬威。

      再有赵正荣和赵纤横在中间,不知这赵青枰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本意是想羞辱朱元安,却不想引火烧身,给自己惹了一身包。

      这离间之计放在朱元安身上想必是行不通的。

      两人你来我往的,口舌之争了好一会,朱元安口渴便不再搭话,赵青枰又见朱元安始终是一幅泰然处置的神态,便也迟迟没有下令行动。

      倒是赵青枰带来的黑衣有些忍耐不及,趁着对方放松警惕,抄起短弓就朝着朱元安的方向射了过去,这无异于明着偷袭,好在朱元安身边的影卫警惕性强,抽出短剑挥几下便轻松挡了去。

      噌!

      剑刃相碰的声音就像是一个信号,两方人马立即涌动起来,就连马儿都互相嘶吼较上了劲儿。

      “小公爷切莫与之纠缠,过了身后的榕树林不出三里路便是琴江,小公爷只顺江往东游便可进入兖州城地界,入城便可脱困,属下们会抵挡住敌人的追击,小公爷切莫回头便是”

      如此缜密的逃生路线想必是司马元白一早便设计好的,影卫如此嘱咐,却也真是担心朱元安会临时起意拖了大家的后腿,两方人马僵持这么久也没见铁骑出现,想必是时机还不够,又或许是司马元白那边生变。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耗着了”

      朱元安快速起身,心肺处传来的疼痛感还是让他的身体轻微晃动了一下,影卫想扶却也不敢冒然出手,好在朱元安并没有摔倒的迹象。

      “小公爷多加小心”

      影卫轻声言过,便做出了摆阵御敌的手势,那手势朱元安再熟悉不过,忽而他就想到一个故人,“子长”。

      声音虽小却足以让挡在他前面的那个影卫听到,之间他迟疑了半秒,只当是自己听错了,对着身侧大吼一声:“护小公爷周全,随我杀出一条路来”,声音落,便首当其冲杀向敌人。

      赵青枰原还以为朱元安是怕了他人多势众,而不敢冒然出手,此刻看到他身边的影卫半数提剑冲杀了出来便骑着马后退,“杀”,他也高喝一声,身后的黑衣飞身下马便冲了上去,本就隔着不算远的距离,片刻间两股黑色残影便兵刃相见纠缠到一起,且分不清敌我。

      按照原计划,朱元安被影卫护着往后退出榕树林,却不想侧面夹道尽头又冲上来一批黑衣人,且来势汹汹,朱元安干脆也不跑了,就地站立笔直握紧手中宝石短刀,下令:“随本将军杀敌”,高亢的声音一出相当的振奋人心,想那十三岁的少年能有多大的气势,就看他冲杀出去的速度有多快。

      还未看清,朱元安就已经抹了一个敌人的脖子,抬手一甩被抹脖子的黑衣径直倒地,而又只见他手腕翻转间刀刃又抵上了另一个黑衣的心口。

      影卫们虽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之势震到,却也瞬速的做出反应,弃了重弓抽出靴中短刀,出手的招式竟然同朱元安如出一辙,且都是招招致命不留活口。

      朱元安满意的看着影卫的举动,愈加肯定那为首的便是子长,他曾经的生死兄弟!

      子长出身名门世家,因着家中世代文人墨客,颇有才学,只可惜他并没有承祖业,而是弃文习武,入了军中,初见子长是在边关阆中,那时候他还是个士前卒,是数万杂役兵中的一个,跟随守城将镇守阆中边境,毫不起眼。

      阆中边境紧邻北绒,常年积雪不融,大地冰封,天气寒冷恶劣,一年四季都是风雪交加,见不到什么阳光,随处都可见冻僵了的人,犹如冰雕一般,如若不是那偶尔从脖颈里飘荡出来的热气,根本就看不出还是活的。

      可偏就是这样一个条件极差的地方生出了数万英勇。

      隆冬的凌晨,地上铺满一层银白色的霜花,四周一股股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城楼外墙上飘逸的旗帜早已经定格在某一刻,很多天都没有飘荡过,士兵们抱着膀子跺着脚连抱怨的话都讲不出一句完整的,朝廷答应给他们的补给迟迟未到,仅剩的一点碳火大家都跟商量好似的,全部送到了将军的厢房里。

      “防御、防御”

      凌晨的警钟响彻整个天际,阆中城几乎是在一瞬间灯火通明,无数火把在城楼上飘逸,士兵们严阵以待,就等敌人出现,数道白狐裘在夜空中飘然落下,径直落在了元安的院子里,待到士兵们赶到,元安已经拿着剑与其对峙。

      肿胀的手几乎握不稳剑柄,可他毅然昂首挺胸,不露怯,子长就是在这个时候冲出来的,众多士兵里属他胆子大,且也因着有些学识,懂得些军中计谋。

      子长拿着一柄长枪,尖端泛着银色光芒,边往前冲边喊“将军,新武器已经练好了,就等将军试炼”,仿若未曾看到蓄势待发的敌人一般,只径直冲向元安。

      长枪是元安最擅长的武器,相比较与剑柄的窄小,此刻拿长枪最适合不过,原本胸有成竹的敌人在看到长枪落入元安手中稍微有点退却,元安的实力他们尚且不知深浅,但每次夜袭的同僚几乎是全部命丧与他手。

      正是剑拔弩张之时,子长却抱着膀子在一旁发笑,胸膛起伏带起阵阵白雾,嘴边挂满白霜,“哈哈,将军,弓箭手今儿拿的也都是新家什儿,正好拿这些小杂碎练练,也不枉费我们干等一晚上”,像是瓮中捉鳖,早有准备似的。

      元安看向周遭,院墙上的士兵们一手拿着火把,另外一只手不知道拿的是什么,在夜色的掩盖下倒是还真挺像铁制短弓,且是单手就能轻易操控的那种,不止是元安看见了,来刺杀他的白狐裘也都看见了,他们稍作犹豫,竟是没敢正面与元安较上。

      “把他们的衣服扒了”

      冷然的一声,像是在暗夜里悠悠飘荡一般,子长突然就跳上来,身后还有十几个黑影,显然是早有准备,元安拿着长枪站立在雪地中,完全没有动作,十几个黑影就利索的把白狐裘给围了。

      好家伙,这帮崽子竟然打的是扒人家衣服的烂主意,也因此才把元安的准确位置暴露给敌人,说来也奇怪,今日夜袭的敌人不知是胆子小还是怎得,就真的任由子长他们扒了白狐裘的袄子,个个光溜溜的站在雪地里瑟瑟发抖一丝反抗都无。

      “哈哈哈哈……”

      院子四周爆发出猪叫一般的笑声,元安也被感染,牵起嘴角笑了,那笑胜过暗夜里的火把,能照亮整个夜空。

      “打扰将军安歇,属下们这就撤了,将军请歇息”

      黑衣侍卫来的快去的也快,元安本想问个清楚,奈何个个溜得都贼快,只有子长抱着白狐裘的袄子站在雪地里冲着他呲牙咧嘴的笑,“将军有云棉被,想来是瞧不上这下等狐狸皮,咱们就都拿走了”。

      好嘛!!!
      被利用一翻竟是连星点好处都没捞到,元安把长枪遁地一插,拾起剑,一句话未讲回了厢房。

      危机解除,众士兵纷纷把手里的木棍一丢,“你可真行,连将军都敢诓骗”,等到东窗事发,这小子怕是小命难保。

      子长抱着白狐裘的袄子笑的那叫一个得意,“将军心里可明镜着呢,哪里有尔等这样蠢”,就他们搞这些小把戏哪里能逃的过将军的眼,别看将军年纪小,眼力可是真不差,只是没有直接揭穿他罢了。

      “就这么几件袄子要怎么分?”

      “当然是撕烂了一人一块暖心窝喽,我现在就去找绣娘,把这袄子裁了”,子长卖着关子,众士兵更是好奇,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元安在厢房里听着他们的谈话,嘴角再次有了笑意。

      “小公爷当心”

      熟悉的声音响起,却不是那声久违的‘将军’,而是陌生的‘小公爷’。

      收回思绪,元安右脚点地一个快速旋身,便轻松躲开了敌人的攻击,再一回身,刀刃正对敌人胸口,面前黑衣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身亡倒地。

      敌人倒地的瞬间同时有几个影卫向着元安靠拢,元安一个起跳踏在一个黑衣的面门上,空中倒翻一圈,面朝下扫出一刀狠得,立即抹了几个敌人的脖子。

      “子长,本将军还用不到你来保护”

      被忽而起来的呼唤恍了神,子长疑惑的看向朱元安,身后的敌人趁其不备攻上来,眼见就要劈向他的背心。

      元安再次一个起跳,踏着尘埃,“你小子还是这般粗心大意”,话音落,偷袭子长的敌人就被他狠狠踹出去数米远。

      子长愣在原地片刻忘记了动作,元安习惯性的伸手弹向他的面门,“呆子,想什么呢?应敌!”说罢,再次举刀解决掉一个冲上来的黑衣,“术忧原长,子吾所涨,莫要亏了你这字号”,元安边动作边说,子长反应过来,举起短刀迎上敌人,同元安一同左右配合迅速解决冲上来的黑衣。

      “护小公爷突围”

      子长朝着近处与黑衣缠斗的影卫大喊,自己则用身体挡着敌人不让元安暴露在敌人的正面,几个影卫也同时围了上来,几人就这样吧朱元安护在了中心。

      “走”,子长大手一推,径直送朱元安出了包围圈,几个影卫随即飞身跟随,元安回头望去,“子长,务必给本将军活着!!!”

      “子长领命”,这一刻他虽恍惚,却还是下意识的答,既然是小公爷亲赐的字号,他定当好生珍惜。

      原本他们这些人本就是见不得光的存在,无身份无性命,甚至连归处都没有,如此算是小公爷给了他一个身份的认可,虽这份认可来的突兀,但也在他的心里造成了不小震荡。

      元安知,子长答应他的就定会做到,回头看过一眼,便安心的带着几个影卫飞身入榕树林。
      没有他的牵绊,他们应该更好施展。

      果然众影卫眼见元安离去,并没有多大反应,而是当下就都使出绝杀技能,横档在敌人中间,阻断敌人的追击,顷刻间敌人便倒下大半,即便敌人来势汹汹,却没有一个敌人能突破屏障去追击朱元安,更大程度的保证了朱元安的安危。

      司马元白一心想着朱元安,真正的实力便也施展不开,晃神的空档就叫尤金挑了肩头,零星的疼痛才又让他醒神。

      严靖贤虽有一身好气力,可面对尤金的剑术却是有心力不足,勉强接了几招也是靠着蛮力,并无法全力应敌,司马元白再次提剑飞身而上,恰好阻挡了尤金劈下的剑势。

      “将军”

      “走”

      他现在只怕朱元安那边会顶不住被人生擒,初始听到朱元安的唱调还觉心安,待一安静下来就觉心慌,待又听到喊杀声,便早已心神不宁。

      尤金也是钻了这个空档,才反守为攻,杀掉了几个影卫,又伤了司马元白的肩膀,算是转败为胜。

      如若他不恋战,迅速逃离,怕是不消片刻就能追上朱元安。

      “将军先走”

      严靖贤是固执的,尤其在遇到有关司马元白的事上,战场上的厮杀他尚且不怕,哪里能怕一个江湖剑客。

      剩下的影卫形成保护阵,在侧面回击尤金的剑势,尤金虽武功高强却抵不住人多势众,单对付司马元白一人尚且好说,如果一起对抗就有些吃力,何况他想快点去击杀朱元安,错过了这次机会再难寻到良机。

      在严靖贤说话之际,尤金就飞身而起,朝着司马元白飞来相反的方向飞去,司马元白挡过那一剑整个人惯性向下落去,来不及追,眼看着尤金往夹道方向飞去。

      “追!务必将他截住”

      他迅速的追击而去,严靖贤带着影卫也同时追过去,追出去的瞬间又放了信号给铁甲。

      朱元安带着几个影卫跑进榕树林,却迟迟见不到琴江,便觉自己跑错了方向,干脆就停下来休息片刻。

      “本将军已经无碍,你们且回去帮子长”

      他暂且有自保的能力,并不需要人保护,相比较子长那边更需要,也不知道司马元白现下如何了,是否已经将尤金降服。

      “朱小公爷好本事,本世子初没瞧出来”

      就在朱元安望着天际发呆时,一个声音从一颗榕树上飘荡下来,影卫们立即提高警惕拿剑挡在了朱元安的身前。

      元安听到声响,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他早能感觉到有人在跟着他们,好在不是敌人。

      “耶律兄此时不跑还待何时?”

      他说完久久听不到回响,便以为耶律緈跑了,可却还是感知到了有道灼热的目光一直盯着他。

      又过了很久树丛里才飘出一句话,“耶律兄?本世子可与小公爷差着辈分呢,可当不起这声兄弟”

      元安只觉和煦的风里有着信子在起舞,那信子顺着风飘进了喉咙,噎了他一瞬,然后兀自笑起来。

      “哈哈……”

      耶律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笑搞的藏掖不住,从树丛里跳了出来,“有什可笑”。

      “哈哈……”

      元安不语,继续笑,笑声愈演愈烈。

      好在现下是青天白日,如若是在深夜里……这笑声就有点恐怖了……

      “朱小公爷这一笑倒是胜过无数胭脂俗粉,颇有韵味”,耶律緈突而收起紧绷之势,直直的朝着朱元安走过来。

      几个影卫成防御姿势挡在了他的前面,阻挡他靠近朱元安。

      耶律緈也笑起来,“哈哈……自不量力”,随即一挥手不知道从其袖中甩了什么扬撒在空中引起阵阵白雾,待白雾散去,几个影卫已然倒地。

      “尚且不知耶律世子有这等使毒的好本事”

      “非也非也,迷香而已”

      他倒也不谦虚,傲然的挺着胸脯瞧着朱元安。

      司马元白追着尤金一路朝着朱元安的方向狂奔,却在见到一地狼藉的时候停下来,望着满目的尸体,他不由自主的心慌一瞬。

      “将军恕罪,敌人来势汹汹,仅凭我等之力难以阻挡”,子长跪在司马元白身前,是深深的自责,“朱小公爷已往北去了”。

      看着北面阴云密布的天空,司马元白毫无动作,久久都未开口,子长起身便继续杀向敌人,待把周遭的敌人清理干净,才发现早已不见了赵青枰的身影,便觉大事不妙。

      严靖贤带着铁甲而来,战况瞬间逆转,剩余的黑衣在片刻之间就被清理干净,满地的鲜红在午后的风里飘散成浓烈的腥甜之气飘散在天际。

      司马元白站立在尸首堆积的正中央,依旧眺望着北方,当平顺的日子逐渐远去,迎接他们的便是无尽的血雨腥风,他虽不愿见他卷进这旋涡之中,但奈何造化弄人,依着他小公爷的身份,便也不能真正置身事外。

      他的确有意利用朱元安的行踪,引得赵青枰北上,如此一来,便也坐实了敬安王府的叛逆之心,诛杀国孙本就是诛九族的大罪,何况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就算是敬安王想要遮掩也无济于事。

      皇城里的那位如若知晓,怕是做梦都要笑醒吧,如此一来,敬安王在朝堂上便也真正没了一席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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