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醋米粥

　　在民间，人死之后，会选一个黄道吉日下葬，但尸体不可能放太久，像这样放半个月都已经发臭了的，根本不可能。
　　冷如月又查了一遍尸体，突然想起了什么，道：“莫夫人好像从来都没有说过，莫小元已经下葬了，甚至还觉得莫小元还活着，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就是她把莫小元藏在这里的。”
　　来时大叔也说，莫夫人是用柴刀把莫小元砍碎的。看切碎的伤口，确实像柴刀，还是一把比较钝的柴刀。
　　大叔说的话在先前白米粥就已经告诉他们了，花从风催冷如月：“你再好好看看，如果他死之前是生了病还服了丹的话，那就是莫小元没错了。”
　　冷如月两手一摊，不干了：“我又不是仵作。就算是，这都发烂发臭了，根本看不出来。”
　　寒风从门外吹进来，白米粥打了个喷嚏，再开口时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如果真是莫小元，莫夫人把他带回来以后，如果不下葬，也应该是要好好保存的，为什么要放进缸里？再说，莫小元都已经死了好几年了，这看着不像放了好几年的样子啊。”
　　冷如月摇摇头，示意他也不知道。
　　然后又抬起眼，看向宋甜醋。
　　对这些民间的神神鬼鬼，宋甜醋了解的不少，且修习过邪术，他很自然的将宋甜醋当做领头人。
　　他没得到任何回应，宋甜醋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尸体上，他一直在围着那个装莫小元的大缸转着圈。
　　转了许久，终于是找到了某个点，宋甜醋一手扶上瓷缸，轻轻一敲，瓷缸应声而碎。
　　又倒腾了半天碎瓷片，他这才可怜了一下那三个一直跟着他的目光，回头道：“有字。”
　　三人凑过去，一人拿起一块瓷片看了看，瓷缸内壁确实有字，看着像某种咒语。
　　白米粥将光球加亮了些，瓷片一片一片照过去，每块瓷片上都刻有字，连在一起，是一个阵法。
　　冷如月观察一阵，道：“这个阵法我曾经在书上见过，这个，是用来复活的。”
　　“哪有这样的法术？起死回生肯定是骗人的。”花从风撇撇嘴。
　　“等等。”花从风突然想起了什么，在瓷片的阵法上细细看了看，“这看着好像安城的阵法呀。真能复活？
　　冷如月道：“自然是不能的。安城的阵法是用于夺舍，表面看着有些像，细看之下大有不同。这个是邪术的一种，很多修邪术的人都相信这个阵法可以让人复活，不过，没有人成功过。”
　　在一边的宋甜醋道：“其实是有的。”
　　“哦？”
　　宋甜醋道：“七百多年前，有人用过这个术法，修复了一个被打散的魂魄。”
　　花从风：“你别告诉我干出这件事的又是宋行勿那个变……前辈。”
　　他的语句转折十分生硬，白米粥已经听见半个“态”字了，又被他生生憋了回去。
　　宋甜醋微微一笑：“就是我爹。”
　　宋行勿会干出这样的事来来并不奇怪，关键是宋行勿修好的魂魄是谁。
　　白米粥略感不安。
　　仿佛心有灵犀的，宋甜醋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后来这个术法不知被什么人传出去了，谣言越传越多，就变成可以用来复活的了。它没有任何复活效应，不过，养魂倒是真的可以。”
　　他还是那般云淡风轻的语调，让人听不出来他讲的是一件多严重的事。
　　白米粥抬眼看了看他，那人正处于黑暗之中，手里拿着块碎瓷片，偶尔看上一眼。
　　白米粥突然觉得，他站的地方也太暗了，暗到他连他的神色都看不清。
　　心下倏然一动。
　　有些人因为特殊的原因，会某些特殊的术法，不过，黑暗中视物，除了宋甜醋没有见到其他人有过。就连冷如月这个修炼了几百年的大妖也没有这种能力，宋行勿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这些不同寻常的法术，大多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宋甜醋的代价是什么呢？
　　冷如月道：“以你的意思，用这咒术的不是莫小元，而是其他人，那人，想要养着莫小元的魂魄？”
　　宋甜醋道：“外面的魂魄可没有受损，不需要养。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吗？”
　　“不。”花从风沉着脸，“他就是莫小元。把他装进缸里的，是莫小元的母亲。”
　　莫夫人也和其他修邪术者一样，以为这是可以让人复活的术法，她急切的希望能够复活自己的孩子，于是学习了这种术法，把莫小元装进了缸里。
　　这样就完全说得通了，只是，这术法是谁教她的呢？
　　花从风灵光一闪：“宋行勿。”
　　冷如月没能理解他跳得太快的思维：“这和宋行勿有什么关系吗？”
　　花从风解释道：“你说，是宋行勿亲自跟莫夫人见的面，很有可能就是他教给了莫夫人这个方法。而莫夫人购买的童男童女，就是用来为阵法献祭的。”
　　“这样做宋行勿能得到怎么好处吗？”白米粥问。
　　花从风道：“他当然能拿到好处，这是养魂的方法，莫夫人又不懂术法，只知道别人告诉她这能复活莫小元。实际上，她早已被人利用，在为他人养魂。”
　　需要养的那个魂魄，自然就是那个教她法术的宋行勿了。
　　如今宋行勿已经借尸还魂，莫夫人没用了，把宋甜醋送到这个地方来，宋甜醋知道了莫夫人多年来一直在害人以后，自然会帮他把她清理掉。
　　全部都已经算好了，唯独没有算到的一点就是，他高估了他儿子的正义感。
　　若不是花从风几人跟着一起来了，宋甜醋根本就没打算过要管这些。
　　一是因为没碍到他的事，二是因为，他打不过。
　　宋甜醋压抑的咳了两声，白米粥回头关切道：“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
　　宋甜醋摆摆手，道：“没有，就是好像有什么东西，有些呛人。”
　　说到呛人，几人自然地想到了那些烟雾。还没等他们把这种想法甩出脑袋，一阵白烟无端升起。
　　又来？
　　白米粥习惯性跑了一步，抓住宋甜醋，接着就被重重迷雾包围了。
　　被抓的那人好像不太习惯这有点亲昵的动作，手一翻，一转，一滑，反抓住了白米粥的手腕。
　　这次没让他们在迷雾里迷茫太久，只一小会儿烟雾便渐渐散了，白米粥置身于一座山间。
　　身后是一间小木屋，身前是茂密的树丛，高大的树丛下，大片大片粉色的花朵。暖黄色的阳光正好透过树与树之间的缝隙，投落到花朵之上。
　　花丛中坐着一少年，眯着眼，抬头去看明媚的阳光。有人自他身后，拍了他一下，说了句什么，他们便两人一起笑着。
　　是宋甜醋。
　　另外一个是谁？
　　他们两个靠得特别近，比白米粥平时跟宋甜醋靠得还要近，就差贴在一起了。
　　白米粥抄起家伙就冲了上去。
　　什么妖魔鬼怪敢跟我抢人？
　　他把人打跑后宋甜醋还处于怔愣状态，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
　　白米粥压着一肚子火气：“这人谁啊？”
　　像是刚刚醒过来，宋甜醋甩了甩脑袋，又抬眼看他：“我中术了，我刚刚看见那个人是你。”
　　看他那比谁都真诚的样子，白米粥胸腔里的火被一盆无形的冷水浇灭了，伸出一只手拉起他：“算了算了，先回去。”
　　两人回到小木屋里，屋内陈设简单，与普通的乡间小屋并无太大差别，最抓白米粥眼球的，是一棵已长进屋中的榕树。
　　这榕树少说有几百岁了，枝桠蹿进屋中，屋里绿了一片，屋中橱柜，桌椅，皆与树枝融为一体。
　　像是有灵性似的，树枝间留了个二尺见方的窗，阳关透进来，正好把整个屋子照亮。
　　有一树枝动了一下，白米粥抬眼望去，一只有一个拳头大的小松鼠正怯生生的探着脑袋看他。
　　“甜醋，甜醋。”白米粥很自然的拉了拉身边那人的袖子，压低声音道：“那有只小松鼠。我们养它吧。”
　　宋甜醋不看他指的方向，只看他：“好。”
　　树丛间的那只小松鼠叫了一声，他们回到屋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的坐下。
　　又叫一声，白米粥坐不住了，爬进树丛间想去把它抓出来。
　　见他来了，松鼠一缩，往更里面钻了些。树枝挡着，白米粥伸长了手，就是够不着。
　　“别怕，出来吧。”白米粥对那小松鼠道。
　　那小松鼠不听话，还往里钻，见他是碰不到自己的，还对他高昂着头，以示得意。
　　将树枝拨开了些，白米粥爬上一根较为粗壮的树枝，还是被浓密的枝叶挡在外面。
　　那松鼠可乐坏了，两步蹿到白米粥手边，在他手指上咬了一口。
　　“啊。”白米粥吃痛，自树丛间爬了出来，甩甩头发上的树叶，一屁股坐到一直看戏的宋甜醋身边，把那被咬出了个红印子的手指怼到他眼前。
　　他不说话，就这样一般假装出来的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着他。
　　宋甜醋揉了揉他那受伤的手，又起身，站在他刚刚爬过的那根树枝前，对里面那小松鼠伸出手。
　　小松鼠机灵的跳了跳，跳到宋甜醋手中，又自宋甜醋手中，跃到白米粥怀里，示好地蹭着他的手背。
　　白米粥道：“我就知道，它肯定会听你的。”
　　外面雨还在下着，白米粥揉松鼠毛茸茸的尾巴揉得不亦乐乎，而且越来越上头。
　　有时松鼠也会跳到宋甜醋怀里，宋甜醋很少说话，一抬手，又将松鼠送了回去。
　　雨声有些催眠，白米粥伸了个懒腰，总算放过了那只小松鼠，他很自然的，自座位上躺下来，躺到宋甜醋腿上。
　　半梦半醒间，他听见宋甜醋在叫他，于是迷迷糊糊地问：“甜醋，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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