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海热恋

　　“叮咚。”
　　手机新消息响起，蓦得一下在昏暗的房间内亮起冷白的光线。

　　曲晚宁睡得并不熟，这段时间她睡眠浅，稍微有点动静就能醒过来，她眯了眯眼适应，摸索着从床头柜拿过手机解锁，顺便开了卧室的灯。
　　橘黄的灯光铺满整个卧室，透出几分暖意。

　　手机刚解锁完，闺蜜岑媛的语音消息弹出来。
　　曲晚宁打了个哈欠，按了播放。

　　-我找人打听过了，霍钊确实在华庭办的宴会。
　　-请了不少人，曲叔也拿到了邀请函，估计是准备找人拉点投资，你要是想去的话，让曲叔带你一起。

　　曲晚宁语音回了句知道了。
　　微信通话弹了出来。

　　曲晚宁按了接听，“喂。”
　　岑媛听她这语气，声音顿时一扬，“刚睡醒？”
　　“上午陪我爸去医院复查回来，下午又跑老宅折腾了几个小时，困得很。”曲晚宁跟她解释了下情况，又问：“你觉得我爸有希望拉到投资吗？”

　　“你们家那对祖宗真是——”
　　岑媛对她爷爷奶奶的闹腾程度有所耳闻，刚起了个头，听她这疲惫的语气想了想没再给她添堵，转移话题，“我估计是没什么太大希望。”
　　“霍钊那个人睚眦必报，曲叔之前拒绝联姻让他跌了那么大的面子，而这次参加宴会的人大多数都想攀上他，光凭这点也没多少人会搭理曲叔。”

　　霍钊那人是个浪荡性子，身边女友换得比衣服还勤快。
　　曲叔一向疼爱女儿，怎么舍得将她推入火坑，更何况他说的联姻是不是为了得到宁宁说的的幌子还不一定。
　　也因为这点把人得罪死了，虽然没有摆明着说出来，可但凡是有点地位的人都知道两家的龌龊，轻易不会冒着风险去得罪霍家的风险交好曲叔。

　　沉默了下，曲晚宁开口：“如果我去跟他道歉……？”
　　“别呀，他那人什么心思你不知道吗？”岑媛顿时急了，略显尖锐的声音快要穿破手机屏幕，“你要是找他，曲叔之前的心思不就白费了吗？”
　　“我知道——”
　　曲晚宁打断她，声音很轻，“可除了这点，我找不到能救曲氏的办法。”
　　“媛媛，他是我爸，曲氏是他的心血，我不想曲氏就这么没了，爷爷他们有一点说得对，我是曲氏养出来的公主，自然也该付出相应的责任。”

　　曲氏没破产之前，她是曲氏大小姐。
　　破产后，她自然也不可能冷眼旁观看着父亲每天奔波公司的事。
　　她们这种豪门出身的人，既然享受了应有的待遇，在婚事上自然也得以家族的利益优先，付出相应的代价。
　　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一说。

　　岑媛明白这个理，可心里就是难受。
　　宁宁打小就没受过什么委屈，到哪都是三五个人围着她，张扬娇纵，现在却要因为曲氏的问题不得不去跟霍钊低头。
　　这感觉就像是一朵明艳的玫瑰硬生生被人拔掉了刺，移栽到花盆里，按照主人的心意肆意修剪成想要的样子，永远只能被人放置在房间里观赏。

　　岑媛喉咙有些发堵：“宁宁……”
　　“好了，就是道个歉。”曲晚宁知道她替自己觉得委屈，低声安慰，“就算他真想做什么，我也不会答应啊，不然我爸知道了肯定会气死。”
　　岑媛低应了声，没再说什么。
　　曲晚宁岔开话题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岑媛顺着她的话说：“再有半年吧，对了，我不在家你有什么事可以找老韩他们，咱们毕竟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
　　曲晚宁顿了下：“你让韩翊打听的消息？”

　　“对。”岑媛忽然想到两人之前闹了别扭，小心翼翼地开口：“他怎么得罪你了？我在小群里问话，就他主动私聊了我说包在他的身上。”
　　顿了下，她又补充：“我看他还是很记着咱们的交情，要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就大人不计——”
　　曲晚宁打断她的话：“他跟我表白了。”
　　岑媛：“？”

　　曲晚宁淡定接上下一句：“我拒绝了他。”
　　她没什么钓鱼的爱好，避免他多想她当时就删了他的好友，断联了大半年。
　　“操！”岑媛舌头打结，声调陡然拔高，“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这狗东西难怪我刚在群里问他就跳了出来，好家伙这是还没死心呢？”
　　她骂骂咧咧的，感觉自家养的小玫瑰被猪惦记上了。

　　“不行我得去骂他！”
　　“我出国之前让他照顾你，他就是这么照顾你的？还有另外几个，都是不讲义气的人。”

　　曲晚宁知道她的性子，生怕她连夜飞回香江暴揍韩翊，连忙打消她的念头，“好歹以前是朋友，我不想闹得太难看。”
　　岑媛想到她现在的处境不适合得罪人，从刚才的火气中冷静下来，轻舒口气：“算他走运，他要是真敢继续纠缠你，看我怎么让人收拾他。”
　　曲晚宁抿唇笑。
　　岑媛骂完韩翊，忽然又想到什么，语气暧昧地问：“诶，除了你高中那会儿谈的那个，你到现在就没看上一个？”

　　曲晚宁怔了下，脑子里闪过男生清瘦的身影，顿时心虚。
　　也不算没看上其他的人吧，大学里也有不少校草院草追过她，其中一个中文系系草追了她很久，本来想答应的，但是那天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程厌。
　　出于心虚，她还是拒绝了。

　　毕竟她和程厌那事说起来确实是她不对。
　　她脾气不好，很多时候程厌都爱纵着她，对她也算的上是百依百顺，而她因为赌气吃醋就随便找个理由分手，事后还连夜跑出国，好像确实有点过分。
　　因为这个原因，每当她想要谈恋爱的时候，程厌的脸总在她的脑海中晃荡。
　　然后，瞬间清心寡欲。

　　曲晚宁将前因后果跟她说了下，小声问：“虽然我甩他的理由很不正当，但我这么多年没谈恋爱应该也算补偿了吧？”
　　岑媛沉默。
　　换成其他人她会震惊这不是典型的渣女发言吗，但换成自家闺蜜她只会说干得漂亮。

　　沉默几秒后，岑媛狠狠赞同：“你说得很对。”
　　她接着补充：“分手能怪你吗？肯定是他哪个地方不对，再者说，你都已经为了他这么多年没有谈恋爱了，天大的错也能抵消了啊。”
　　听起来十分强盗逻辑，曲晚宁忍不住低笑。

　　两人一向交好。
　　岑媛年纪比她大点，一向以姐姐的身份自居，惯着她。
　　当然也不止她，很多朋友都很捧着她，但她知道那些都是因为曲家的背景，曲氏破产后，对她还一如既往的也就岑媛一个人。

　　曲晚宁又跟岑媛闲聊了会儿，直到那边有事，她才挂了电话下床。

　　半个小时后，曲晚宁拎着毛巾出了浴室，将头发吹干，开始化妆。
　　镜子里的女生肤色白皙，没有半点瑕疵，刚洗完澡脸上带着点水汽，朦胧了她的五官，像是沾了水的春日玫瑰，明艳又清丽。

　　“砰砰砰。”
　　“大小姐，先生请您下去。”

　　轻缓的敲门声伴随着张妈的声音响起。
　　停顿了会儿，张妈凑近了门，小声补充：“水榭花园的那位今天带着二小姐来了。”

　　大小姐一向不喜欢她们。
　　每回来都闹得鸡飞狗跳，今晚怕是又没个安生。

　　曲晚宁细白的手指顿了下，旋即认真仔细的将口红涂抹完，顺手放下金属的口红托，语调轻缓地应了声：“我马上下去。”

　　*

　　曲晚宁下来时望见的是一副言笑晏晏的画面。
　　一家三口坐在一块说话，若不是坐在沙发中央的男人时不时皱起的眉头，倒也能说得上是欢乐融融。

　　曲晚宁喊了声爸，目光越过他落在身旁的女人身上，下巴微点，“小姨。”
　　两个字让三个人都僵住身子。

　　作为始作俑者的曲晚宁丝毫没有自己让人尴尬的自觉，顺势坐了下来，漫不经心地问：“小姨今天想到怎么带莹莹过来了？”

　　五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外公外婆打着让小姨照顾自己的借口，让她住进曲家。
　　那时的她天真的以为外公外婆是心疼自己，后来才知道他们是担心放走她爸这个金龟婿，而小姨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在她爸醉酒后成功上位。
　　曲莹莹就是她爸和小姨醉酒后生的女儿，比她小五岁。

　　从那个时候开始，曲晚宁就非常讨厌她们。
　　也因为这个原因，即便曲文远负起责任娶了小姨却也没再碰过她，而是让她们住在另一栋别墅，定期给她们打生活费。

　　坐在沙发左边的女人率先反应过来，笑着回答：“莹莹想你爸了，我就带她过来看看。“
　　话音落下，曲莹莹明显有些不高兴，小声嘟囔了一句：“这也是我家，什么时候来难道还要跟她报备一声吗？”
　　“莹莹。”耿红希瞪了她一眼，才朝着他们赔笑着说：“这丫头平日里让我惯得没大没小，连姐姐也不知道喊，宁宁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曲晚宁笑笑。
　　不喊姐姐的曲莹莹是没大没小，那她这个不喊‘继母’的又是什么呢？
　　她这个小姨啊，心眼子八百个，恨不得全用到她身上，她也不想想就算她不喜欢她，可要是爸真的喜欢她，她能拦着不让她进曲家的大门？

　　坐在沙发中央的曲文远皱起眉头，沉声呵斥：“没事对孩子多上点心，不要整日想些不该想的东西。”
　　耿红希脸色微僵，原本唇边的完美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强笑着应了几声，“是……是。”
　　曲莹莹看见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这么巴巴的捧着有什么用，人家还不是不把你当回事，跟外公外婆一个样都是想钱想疯了。

　　曲文远没再看她们，伸手招了招：“宁宁，到我这里坐。”
　　曲晚宁坐过去，似乎想到什么，问：“爸，你晚上是不是要去参加晚宴？”
　　曲文远一愣，旋即笑着说：“是，怎么？想跟我去凑凑热闹？不过今晚我有些生意要谈恐怕不能带你，下次带你去。”

　　曲晚宁扯住他的胳膊晃了晃，“可我想去。”
　　曲文远对这个宝贝女儿一向心疼，见她撒娇，那些反对的话顿时说不出口，“好好好，带你去。”

　　宴会？
　　曲莹莹眼睛一亮。
　　对于十几岁的小姑娘来说，宴会是她一直想去却又没资格去的地方，尽管她也是曲家的小姐，可因为这个尴尬的身份，没人把她当一回事。
　　她抿了抿唇又去看自己名义上的姐姐。

　　曲晚宁好像永远都是一副大小姐的样子。
　　骄纵、蛮横、不讲理。
　　可即便这样，因为那张漂亮的脸蛋所有人都把她捧在掌心里哄着。

　　就像这次，明明她也是爸的女儿，可从没去过宴会。
　　就因为妈下药跟他睡在一起，让他没有面子无法面对亡妻和女儿，可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出生又不是她能够决定的事。
　　真的能做谁不想当曲晚宁呢？

　　曲莹莹攥紧掌心，鼓起勇气开口：“爸，我……我也想去。”

　　大厅内气氛一滞。
　　耿红希先是一愣，而后心中升起一抹狂喜。
　　如果莹莹能在宴会上钓到金龟婿的话，以后就有好日子过了，到时候曲晚宁这死丫头还能像现在这样对她们娘俩吗？

　　曲文远的脸色顷刻间沉下来，“不许去！”
　　想过可能是这个回答，可真的听到曲莹莹还是委屈，积攒了十几年的情绪猛地爆发，“凭什么？凭什么曲晚宁一句话就能去，我就不能？”
　　她指着曲晚宁，眼泪止不住往下掉，“这么多年你除了给钱有主动关心过我吗？她是你的女儿，我就不是吗？”

　　曲文远如遭雷击，整个人像是老了许多岁。
　　他身子发颤，眼睛闭着又睁开，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总之，你给我待在家里哪也不准去！”
　　话落下，他又看向曲晚宁，语气已经恢复了寻常的温和，“我先去车上，你收拾下也过来，等会儿我带你去做造型。”

　　曲晚宁应了声。
　　曲文远起身，拿起沙发上的西装往外走。

　　曲莹莹伸手擦去脸上的眼泪，忽然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很狼狈。
　　一句解释都没有！
　　换成曲晚宁这个时候他应该是慌忙解释，生怕自己的宝贝女儿会受一点委屈，不对，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在曲晚宁身上。

　　可凭什么呢？
　　她也是曲家的女儿。

　　“曲晚宁你一定很得意吧。”她忽然开口。
　　曲莹莹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爸这样区别对待我们，你一定很得意吧？”

　　曲晚宁：“？”
　　她笑起来，是那种散漫又轻蔑地笑，偏生美到极致。

　　曲晚宁起身站到她面前，细长的高跟衬得她双腿笔直修长，她微微俯身，疑惑地反问：“我有什么好得意的，这不是我本来就该有的吗？”
　　她好像有点吃惊，红唇微张：“不会吧，这么多年你还没习惯吗？”
　　曲莹莹：“……”

　　不待她反应过来，女生又直起腰，绯红的晚礼服衬得她窈窕纤细，她垂下浓密的眼睫，冷不丁地问她：“曲家要破产的消息你知道吗？”
　　曲莹莹楞了下点头。
　　她有听说过，但想来应该是假的吧，妈都说了，那么大的公司怎么可能说倒闭就倒闭。

　　看出她的疑惑，曲晚宁淡定开口：“是真的，曲家快破产了。”
　　顿了下，她勉强解释了一句：“爸这次去宴会就是拉投资的，但那么大笔钱基本没有多少公司会愿意去借，包括银行。”
　　曲莹莹有些结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曲晚宁的目光越过她看向耿红希，一字一顿地说：“只是想提醒小姨，你们锦衣玉食的生活可能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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