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弃我后师尊反悔了

作者:燕台笳鼓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前线风云(下)


      天下之事,尽是无数巧合和必然勾连而成。很多都没有道理可讲,自然也就未必能由谁一手掌控。

      巫罗自是无足轻重,死则死矣。但他战死仅仅十余日后,一个惊天霹雳传到了永安,炸响朝堂:四月初一,北路军与霜华境交界处的贝叶城被攻破。平西大军、神武营的旌旗倒下,换上了天狼魔神旗和开天巨斧旗。

      朝野惊骇,帝王震怒。

      敌众我寡的情况下,防线一旦被撕开口子,就很难再度弥合,尤其叛军的主体还是灵活、迅捷,极其善于迂回包抄的天狼联军。他们必然会抓住机会,即刻沿线飞速而下,从后方突袭。

      形势突然逆转,血战两个多月才生生搏杀出来的微弱优势即刻颠覆,整条防线即将就此废弃。叛军却再度裹成一团,信心倍增。

      谢煜那句稍显奇怪的话竟一语成谶,也不知该说他果然眼光老辣、预判准确,还是纯属巧合,天意如此。

      眼下局势危急且混乱。贝叶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如何被破,暂时没有任何消息传出。谁都不知道真相究竟如何,是单纯阴差阳错,还是里应外合,有意为之。

      军报抵达永安需要时间,前线战况却瞬息万变,远比朝堂上衮衮诸公所知的更可怕。

      事情太过突然,甚至紧邻北面的宫氏军都没反应过来。纵然他们动作再如何极尽所能地迅速,从后方杀过来增援时已经太晚了。

      城中守军阵亡的阵亡,撤退的撤退。叛军则开始潮水般自此涌入。少部分留下占领城池,劫掠物资残杀百姓,来不及撤退的神武营兵士尽皆死于第一轮清洗。大部分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城而过。

      一支宫氏军轻装简行,全力从后追来,也只是暂且拖住了叛军后面的队伍,没能截住对方的先头部|队。

      这支人马急速绕至西南线贝叶城与鸣泉关之间的三处小型关隘东侧,与仍在西侧攻城的叛军两头夹击。连同路上奔袭的时间都算上,仅只两日之内尽皆击破。

      不怪守军无能。天狼联军的优势本就在于快速机变,攻势又极为悍猛,出其不意之下,效果尤其显著。仓促之间,守军往往根本来不及在东侧布置防御,兼且本就损失惨重,很难有足够的人手去分两方使用。

      如此一来,不仅是两侧同时攻击的危急,更关键的是切断了附近城池和中心三境的一切支援。军心很容易直接崩溃,越发难以抵挡。

      每攻破一处,穿插至后方的叛军就更多。

      作为人数占了叛军六成以上的主体,天狼联军先是被白景年阻在倾魂境外三个月,又被平西大军阻在防线外近两月,早已憋得怒火腾腾,已然杀红了眼。此时终于一举突破,他们只留一部分在后阻击宫氏军,大队人马攻势不停,直扑鸣泉关。

      鸣泉关是北路军控制的一处重镇。一旦失守,直接关系到整个北路军的存亡,进而威胁整条防线所有平西大军将士的安危。

      得知贝叶城破后,北路军主将立刻将身边所有应急部|队都紧急调过去阻截,并令附近城池全力抽调人手,急速支援。

      他的策略不可谓不正确,兵士行动也不可谓不迅速。四月初四日,应急部|队与陆续到达的叛军在鸣泉关东侧遭遇,双方激战一场。

      随着从已被突破关隘处涌来集结的叛军越来越多,应急部|队死伤过半,当夜败退。叛军仅仅两日就夺取关隘,神武营统领宫长风战死,守关兵士被屠戮殆尽。

      此番出征的神武营五万人,占北路军半数兵力,至此仅剩数千残兵,十存其一。部分试图回归大部|队,其余则混入流民中,不知零落何处。

      自此,叛军以摧枯拉朽之威沿西南方向而下,锐不可当,势要击破整条防线。

      昭明帝打压六族的心思开始昭显后,至少近二十年内,帝王直属部队都再没有赶赴边界六境,参与过真正的战争。虽说平西大军不乏老将、老兵,但仍有许多将士只经历过日常对抗训练、书册图影教导,最多不过从部分入伍早的前辈口中听过一些。

      只是现实千变万化,终归跟那些有很大差距。

      第一次直面这种收割人命的场景,第一次面临如此恶劣的形势与突然转折,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势如破竹,众人都有些措手不及,一时懵然。

      此时的情形,除了果断撤退,已无他法。

      “果断”一词说来简单,但明明已经有希望之时就此放弃,将多少人付出性命和鲜血苦守多时的战地拱手让人,谁都不会甘心。然而若是不撤,鸣泉关就是所有人的前车之鉴。

      何况纵然即刻撤退,北路军也必须留下来阻截叛军,为中、南两路军争取机会。但以敌人的速度和势头,他们注定死伤惨重。

      四月初七,随同鸣泉关失守的消息传遍全军的,是平西大军帅帐下达的紧急撤退令:各城池关隘除留下少部分人断后,其余人等务必全速后撤至中心三境边界,重新建立下一道防线。

      主帅调遣了所有随同帅帐一起驻守、统筹应急的部|队、中路军主将身边所有兵力,连同北路沿线城池部分守军一起,四万余人直扑东北方向,试图阻截叛军,竭力为全军求得一点时间。

      但这点人马对于杀红了眼的叛军来说,不过杯水车薪。

      更要命的是,眼见无力回天,原本打算南下增援的宫氏军也犹豫起来。

      毕竟仅仅北部的叛军就与整个霜华境的总兵力相差无几,而宫氏军出战的不过三成。此时再想以这点人马在野外跟精擅骑射的西大漠人硬拼,试图强行扭转局势,无异于痴人说梦。

      换成任何人都宁可按兵不动,先保存自己的实力。

      凉州城离南路军主将傅海真要近得多,齐正初更先一步知道消息,撤退的命令也是他亲自带过来的。自从燕子口之祸结束,这还是二人第一次见面。

      他示意谢重珩支走监军,神色莫测地看了他两眼,淡淡道:“谢统领,时间紧迫,末将也不跟你兜圈子。龙血二营的兄弟,你带他们撤,末将留下断后。”

      叛军攻势迅疾且猛烈,沿着战线飞速攻下来,包抄、袭击平西大军的后方。整条线上已经不可能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他们。

      这种情况下,断后的意思,就是与城池共存亡,在两面夹击中死战至最后一刻。即使大部|队已经退至下一道防线,他们也来不及弃城后退了。

      谢重珩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你命令我?齐副统领,本将命你即刻率部回撤,不得有误!”

      齐正初冷冷道:“谢统领,你明知末将不是那个意思。”

      停顿须臾,他脸颊绷出点咬牙的痕迹,终于含蓄地提醒对方:“从你来到这里,就注定了末将只有这一个结局,只是看从哪条路过去而已。”

      “龙血二营不止有一个接一个的监军,还有无数你我都不知道的耳目。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何必非要说那么清楚?”

      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谢重珩却听懂了。

      齐正初是昭明帝亲自提拔上来的,在永安北三营南七营的军|队体系中,是仅次于总营官长和分营统领的中高级将领。他能在这个暴虐阴鸷的帝王手下混到现在,必然对其心思有一定了解。

      帝王主动将谢氏嫡系子弟“栽培”到前线,他很快就揣摩出了帝王的真正用意:日后要对付谢氏,从谢重珩这里入手,拿到其把柄,是个绝好的办法。

      可他同时猜到的,还有自己的结局。

      若是齐正初肯配合,无论人证还是物证,做出些足以糊弄大多数人的“证据”,证明谢重珩与叛军私下勾连,绝不是问题,甚至还可以亲自出面指认。

      然而一旦昭明帝与谢氏公开翻脸,他的用途也就到此为止。既然参与了那点见不得光的诡计,帝王就绝不可能还会继续留这样一个人证活着。

      但他若是不肯从命,又明白了帝王的下一步打算,会是什么下场,不用说都能想象到。

      今上行事向来狠戾果决。他一贯奉行不动则已,动则根连株拔的信条,从不给对手留下任何翻盘的机会,自然更不会容忍这个不忠之人身边的关系存在。

      无论齐正初做何选择,届时非但他自己要死,跟他最为亲密、可能知道此事的人都要死。包括他的家小、心腹部将等。

      昭明帝对六族还有所顾忌,但对于中心三境里他提拔的人,却有生杀予夺之权。

      那内宦以监军的身份下到燕子口,竟敢放肆到无视谢重珩身后的武定君、谢氏,搞出那么一场祸事,只不过更加让齐正初确信了自己的推测。由此也可想见,宫长风与巫罗同时被调到神武营绝非偶然,巫罗的死有很大问题,这点毋庸置疑。

      再想多一点,也许就连贝叶城失守都大有文章。昭明帝与剩下的世家之间,是很快就要你死我活的局面。

      齐正初决意在这个时候赴死,并不是要为这个共事不久的统领背叛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帝王,宁死不屈,也不是高尚到不肯背弃良知去陷害无辜,以死明志,更绝不是伟大到将活命的机会让给一个拿捏着他把柄的人,视死如归。

      单纯只是因为无路可走罢了。

      他唯一的选择,就是赶在帝王跟他挑明之前痛快战死沙场,此所谓“注定”。今次一死,他就是殉国,至少帝王没有办法怪罪他,进而牵连其余。

      荣耀尚在其次,护住身后的人才是最重要的目的。

      对于这位齐副的处境和遭遇,谢重珩也深觉无解。生于天地间,很多时候,任凭什么样的天潢贵胄也不过身不由己的蝼蚁。

      他不知怎的就想起贺林姐弟的结局,沉默一瞬,也只能干巴巴道:“守城只需一名低级将领即可,并非必须要你我二人在此。人活着才会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说不定事情后面还会有转机。没走到那一步,你何必这么早就要轻言放弃?”

      “退一万步说,就算撤回了中心三境,叛军还在,你想死又不是没有机会。”

      齐正初嗤笑一声:“你们这样的世家子弟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哪里能理解我们平民出身的无能为力?在你看来这是希望,在我看来却只不过是万劫不复之前,命运最后逗我玩一下罢了。”

      “我若今次活着回去了,就会总是抱着这种想法,渐渐就会连死的勇气都被消磨殆尽,会平白错过所有机会,到最后才真正后悔都来不及。”

      “你见过拉磨的驴子么?给它眼睛蒙上,它就会拉着磨不停地走,总以为自己是在往前,只要走到头就能摆脱枷锁。”

      “其实它心知肚明最可能的情形,却又总被那一丝看不见的侥幸吊着。但无论它怎么拼命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命运的走向,最后也无非是被做成浇驴肉。”

      他越说越咬牙切齿,几乎是狞笑着问:“你知道浇驴肉怎么做吗?”

      副统领今天仿佛格外有说话的兴致,像是这段时间压抑忍耐到了极致,又像是错过这次,就再也没有说这些的机会。种种情绪从他眼中闪过,不甘、怨恨、自嘲、挣扎……但不过瞬息之间,又被强行压下,尽皆归于寂灭般的绝望。

      他甚至没给谢重珩开口的机会,已经笑着自问自答:“将驴子固定住四肢头尾,客人点明要吃哪一处,厨子就生生剥开那块皮,用刚刚烧沸的滚水不停地浇那里的肉。等到浇熟了再片片割下来,装在盘子里供客人们食用①。”

      “驴子越是痛苦,客人就越是兴奋。你猜那时它会不会想,早知今日会落得这般生不如死,当初都不如索性一头撞死在磨子上?”

      “谢统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生死,我别无选择,你也别连这条路都给我断了。既然早晚都必须要死,我为什么不好好把握这个机会,不仅可以死得天衣无缝,还能早死早超生?”

      话里竟已隐隐带了些恳求的意味。这样一个从底层攒军功爬上来的将领,居然连求死都怕不可得,居然还要竭力找个契机,当真荒谬又讽刺。

      谢重珩原本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将他打晕了强行带走,此时却突然下不去手了。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7880212/249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