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吻手

　　江一桃在玩手机里的战斗游戏，林渊离开还没多久，她就收到发现江陵桓发给她的消息，“姐，你有空来我学校一趟，文件爸妈已经签字了，我交给你。”

　　她横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伸了个懒腰，退了游戏。生活对人总不会太坏，刚刚遭遇事业的滑铁卢，但幸好解决了一桩久缠心头的烦心事。

　　她迅速给江陵桓回信息，约好了今天的见面时间。

　　躺在沙发上，她已经开始想象晚上要怎么庆祝了，甚至脑子里还有小安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爆炸的尖叫声。如果小安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拉上她通宵喝酒蹦迪或者打上一夜游戏。

　　想到这里，她收好手机从沙发上迅速起身。赶紧完成工作去拿回她的“赎身契”。

　　.
　　上次来到青塘大学还是一个多月前，她捏着一堆没什么把握的文件，见一个四年没见过的小孩，喝柠檬水给自己壮胆。

　　这次她终于有闲情感受一下青塘大学的气息，千篇一律的校外小吃街承载着大学生们散发的朝气，络绎不绝的人群让这条小道充满生机。和她大学时候的区别大概就是人人都带着口罩吧。

　　“嗨，江一桃。”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男声在叫她的名字，她正在左顾右盼寻找声音源头的时候，有人在她左肩轻轻拍了一下。她朝左边望去，一个穿豹纹衬衫的男人站在那里。

　　江一桃抿直了嘴唇，并不想答话。

　　对方极其开心地靠近，“是不是发现林渊没那么好，迷途知返回头找我来了？”

　　江一桃虽然并没有跟他对话的兴趣，但又怕对方误会，只好开口答一句，“肖鹤云，我是来找我弟的。”说完她就绕开肖鹤云的身子，往旁边走过去。

　　“姐。”穿着黑色T恤的男孩迎面走来。这次他没有背包，双手插在裤袋里，腋下夹着一个棕黄色文件袋。

　　多了点阳光的味道，但依旧腼腆，看到江一桃身旁的男人的时候，他倒是更放开了一些，问候一句“肖老师好。”

　　肖鹤云也看到来人，扬起手挥了挥，“弟弟好！”

　　江陵桓听见这个称呼，有一瞬间的迟滞，他把目光投向江一桃，试图从她那里得到一些介绍或者解释，但江一桃只是白了一眼肖鹤云，目光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停留。

　　“他是你们学校的老师？”江一桃问江陵桓。

　　“肖老师教我们马哲，人长得帅，讲课又有趣，大家都很喜欢他。”江陵桓似乎已经默认了肖老师和姐姐的关系，但他说的也是事实。

　　“人长得帅？”江一桃表示怀疑，她打量一眼肖鹤云的穿着，豹纹衬衫和黑色哈伦裤，“你们同学的审美还挺独特的。”

　　江陵桓多少从江一桃的情绪中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这二人的关系可能不是他以为的那样，但学校风云人物竟然认识自己姐姐，换做是谁都会有一颗八卦的心，“姐，你和肖老师？”

　　“不太熟。”
　　“老朋友了！”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可是毫无默契地错开。一阵尴尬的沉默在三个人中间酝酿开来。

　　“嗯哼，我和江陵桓还有事情要谈，先走了。”江一桃率先打破沉默，并且挽住江陵桓的手臂离开。

　　江陵桓突然遭遇这么亲密的动作，脸上又微微泛红。但他却不忘回头看一眼肖老师，老师站在那里，和讲台上春风得意的样子全然不同，颇有点秋风萧瑟的味道了。

　　江一桃拉着江陵桓到上次的奶茶店里坐下，点了两杯柠檬水。

　　江陵桓把文件袋放在桌上，先开口的却是，“姐，肖老师是不是在追你？”

　　江一桃很少看到江陵桓这样八卦什么事情，或许肖鹤云在学校真的特别受欢迎吧。

　　“肖鹤云在你们学校特别受欢迎吗？一个教马哲的？”

　　“肖老师是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哲学博士，在我们这样的普本里当然稀奇了，而且人长的帅，很受女生欢迎，他跟学生也很亲近，经常跟我们一起打篮球。”

　　江一桃“哦”了一声，就没兴趣听了，她确实有点惊讶肖鹤云竟然有博士学位。话题很快被江一桃带回正轨，“你上次把我那些文件带回家，江伟澜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一开始确实不怎么愿意看，后来我发现妈妈偷偷找律师在咨询这个事情，就跟她特别说明了一下，估计是律师给她的答复也不乐观吧，反正跟爸爸讨论了好几次这个事情，最后还是签字了。”

　　江陵桓说着，把文件袋推到江一桃面前，“这里面有他们签字的协议，还有你当初交给我的证据。遗嘱的事情我没有告诉他们，任何时候你需要这笔钱，可以要回来的。”

　　江一桃对着江陵桓露出善意的笑容，“谢谢你帮我，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下回你遇到难处，可以来找我。你大学快过半了，不管是升学、出国还是求职，我应该都能帮上忙。”

　　“姐，我知道了。”

　　二人简单寒暄了一下近况之后，就结束了这次会面。

　　江一桃从店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路边停着的一辆豪车和车门前站着的男人。在一众普通大学生中间，这个男人当然是显眼的，更何况他穿着一件豹纹衬衫。

　　他就像跟她很熟络似的，走过来迎她，“事情谈完了？”

　　江一桃没顺着他的方向，也没回应，打算扭头。

　　“江一桃，我想跟你谈谈。”

　　想到这个人一直在奶茶店门口等自己出来，江一桃迈开的步子又停住了。至少对方很有诚意，听他说几句话也无伤大雅。

　　于是，江一桃转过身面向肖鹤云，“谈什么？”

　　“林渊的事情。”
　　“如果我没兴趣呢？”
　　“那你现在已经走掉了。”

　　江一桃和林渊不一样，对于她的过去，林渊可以做到不闻不问，但是对于林渊的过去，她好奇得不行。肖鹤云恰好抓住了她这份好奇的心理。即使她大概能猜出肖鹤云要讲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她还是跟着肖鹤云走了。看着肖鹤云替她拉开的车门，她又犹豫了。

　　“我想吃那个。”她指了指远处一家小吃摊，“我们就在那里聊吧。”

　　肖鹤云挑了挑眉，关上车门，“行。就吃那个。”

　　两个人走到马路对面，远远地就闻到了甜面酱特有的香气。

　　一张红色的塑料招牌矗立在摊主工作台上方，“烤冷面，基础套餐6元，加鸡蛋 1元，加烤肠 1元，加里脊 2元……”。

　　米白色的两张硬质面皮被摊主利落丢在板面上，他利落地敲开一个鸡蛋，打落在面皮上，逐渐软化的面皮被金黄的蛋液包裹，烤肠被摊主的三角铲切分成几部分，最后是刷一层甜面酱在所有食材表面，让面皮裹住食材之后再在面皮卷上切上几刀，将它们装盘。

　　二人混入排队的学生人群中。队伍的前面接连几个年轻女孩回头张望，然后又交头接耳。

　　肖鹤云直接冲她们挥了挥手，女孩们也羞怯地挥手回应，接着有个稍大胆些的女孩把脑袋探出来，“肖老师有女朋友了，我们姐妹几个可伤心了。”

　　大胆女孩刚说完就被旁边几个女孩把脑袋摁了回去。另一个戴眼镜的稍斯文一些的女孩，解释说，“肖老师，别听她瞎说，老师应该不会跟学生谈恋爱的吧？”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江一桃。

　　“哈？”江一桃迎上眼镜女孩的目光，她应该化个妆出门，或许就不会被误认为是学生了。但她刚想解释，就被肖鹤云护在了身后。本来没什么，他这么一个小动作更让人怀疑了。

　　“她可没你们幸运，不是我的学生。”肖鹤云说。

　　江一桃从他身后探出来，对着那几个女孩解释，“也不是女朋友。”

　　女孩们听完表情又重新明朗了起来。他们在队伍隔着几个人的地方清楚地听到女孩们讨论的声音中夹杂着夸江一桃漂亮的话和对于学姐是哪个学院的讨论，说音乐美术的多一些，但是又觉得江一桃的衣着过于朴素。很快她们的话题就从肖老师身边的漂亮女孩转移到待会儿要在烤冷面里面加什么吃的。

　　没多久，二人就端着热气腾腾的烤冷面，找了一张二人小桌坐下。
　　肖鹤云有些嫌弃地看着脏兮兮的桌子，别扭地坐在凳子上，他看着对面江一桃的小盘里几乎他两倍的食量，有些语塞。

　　“江一桃，你不觉得我们特别有缘吗？搭同一班飞机，在同一个目的地落地，住同一个隔离酒店，在青大门口又恰好遇到。”

　　“嗯……青塘市不大。”江一桃已经掰开一次性筷子，开始进食。

　　肖鹤云还没动筷子，“我相信，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
　　美食带来的满足感让江一桃面带微笑，但她对于肖鹤云的话却没多大兴趣，“我更想听你说关于林渊的事情。”

　　肖鹤云愣了一下，然后掏出手机，迅速滑动手机屏幕，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先给你看个东西。”翻了十几页之后，他把屏幕递到江一桃面前，“这是林渊发我的。”

　　江一桃看着光秃秃的短信界面上只有一行字，“你不许碰她。”她看了一眼发送日期，大约是在水族馆那天。

　　她想起自己跟林渊的对话，她问林渊他是否有把肖鹤云当作对手，林渊说有过。加上之前在隔离点的走廊上，林渊和肖鹤云两个人的对话，她大概能猜出他们之间除了事业上的竞争之外应该还有别的恩怨。

　　“说实话，虽然我家天南资本从来不对林氏资本构成什么威胁，但每次项目竞争他都没有发过这种东西。这是他第一次把我当成竞争者。我觉得还蛮有意思的，在我印象里，林渊不是这样的人。”

　　江一桃似乎对肖鹤云的话表示赞同，她点了点头，“他总是温柔周到，而且性情温和，不会发出这样类似威胁的警告。”

　　“呵，那只是表面罢了，他确实不会提前预警，他伤人从来都是猝不及防。”随着“咔”的一声，肖鹤云掰开一次性筷子。这个动作比他的话更能表达他的情绪，“你在认识我之前，就已经认识了他。认识他这么久我不信你从来没有被他伤害过。”

　　“那正是因为我们很在乎他。”当江一桃意识到自己用了“我们”的时候，她终于放下筷子，看了一眼肖鹤云，“你也很喜欢林渊吧？”

　　“嘁！谁喜欢他了。”肖鹤云忽然开始大口吃东西，把话藏在含糊不清里。

　　“我跟他在一起，你吃醋了。”江一桃接下去说。

　　“那我也是吃你的醋！”颇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了。

　　“说说你怎么被他猝不及防伤害的。”

　　“我和他高中就是一个学校的。那时候他还不是林氏资本的唯一合法继承人，我也不是天南资本的外联总监。我们是学校文科的榜一和理科榜一。虽然学科不同，但我们都爱泡图书馆，因此以书会友。毕业之后我们双双拿到宾夕法尼亚沃顿商学院的offer。

　　“也是大学之后我们才知道彼此的家族恩怨。他外公年轻的时候抢过我爷爷的生意，可能手段不光明吧，反正两家从此结下了梁子。我们都觉得上一辈的恩怨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偶尔还会讨论林氏资本和天南资本的事情。现在想来，呵，可能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在打天南资本的主意了。

　　“我们有段时间对财务特别感兴趣，拿林氏资本和天南资本的财报当作课题，是林渊先发现天南在财报里的漏洞，然后由我去核实了这些漏洞，并且发现了天南财务部运行架构上的问题。我本来只是想跟林渊商量这个事情，他以帮我想办法为由把我给他的文件交给有关部门直接举报了。”

　　“他是以你的名义举报的吧。”江一桃问。

　　肖鹤云点点头，“但是天南资本从那以后就一蹶不振了，总之不温不火的，这两年才重新在业界做出点成绩。”

　　“所以你到底是因为他善意的谎言受伤，还是他毁掉了你家的公司受伤？”

　　“善意的谎言？”

　　“显然你在那个时候优柔寡断无法做出决定，而他替你切除了企业的毒瘤，即使知道你会因为企业虚弱而怪罪他，他也没向你解释，如果财务部的腐败不是由内部举报，而是相关部门审查的时候暴露，天南资本恐怕都保不住。这点你不会想不明白，你顶多就是埋怨他没提前告诉你吧？或者还有点嫉妒他的杀伐决断？”

　　肖鹤云一直看着面前伶牙俐齿的女孩，完全被她冷静分析的样子吸引，明明不知道事情的细节，但她至少说对了百分之八十。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江一桃从江陵桓那里听说到肖鹤云的学校，又联想到林渊跟她说过的那番话，就知道肖鹤云不是个简单人物，再加上肖鹤云给她看的那条短信，她更加确信肖鹤云会是一个跟林渊实力相当的角色。

　　肖鹤云在冗长的沉默之后忽然开口，“江一桃，我可能真的爱上你了。”

　　江一桃已经开始干饭，听到肖鹤云的话她没多惊讶，只是手里的动作慢了点。看来这个男人正经的时间是有限的，超过限度以后，他就开始吊儿郎当了。

　　“除了做-爱-之外，你也没多了解我，不是么？”江一桃边吃边说，“是不是我之前说的话刺激到了你？”

　　“有这个成分在。但叔本华说过，爱情都是根植在性-欲-里的，至少我的爱情是。”肖鹤云已经完全不吃烤冷面了，他似乎要让它们真的变成冷面。

　　江一桃故作明白的点点头，其实她并不知道叔本华是谁，只是隐约觉得名字耳熟。

　　“你这么优秀的人值得更好的女孩。”江一桃如实说。

　　“就这样吧，我回去了。”说完，她就起身，拿好自己的东西离开摊位。

　　本来端坐着的男人丧气地耷拉下肩膀，渐渐俯身趴向桌面，脑袋磕着桌子。“她真的只在乎林渊。”他有气无力地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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