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有迹

　　沧桑有迹（1）

　　小说连载原创 作者 春晖（公众号“与岁月温暖相守”）

　　大学毕业后，顾然就回了老家。

　　顾然的未婚妻沈小溪在同学里也算是个俊女子，不知是不是山里的水养人，她有一张晒不黑、圆圆的脸盘，白白净净，眉眼清清亮亮。一笑起来，嘴瓣儿像恬静的弯月，说起话来也是柔声细语的，做起来事却是很勤快的一个人。

　　小溪师范学校毕业后，通过舅舅的关系回到了镇上小学任教。

　　几年下来，镇上不少的学生家长也都认识了这位和蔼可亲的女老师了。

　　顾然毕业刚回来那段日子，自己一直在折腾着找工作，镇上的小企业不少，但大的企业就那么三两家，而且专业不对口。行政单位也没对外公开招人，要想进去，还得有熟人帮忙。

　　顾然家里也是普普通通的人家，与官场也沾不上边，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改行。

　　有一天，小溪奶奶让顾然上家里吃饭，说是过生日，家里人简单吃顿饭。

　　小溪让顾然去学校里接上自己一起回家，因为也是顺路。

　　在学校门口，遇到学生家长李勇先生，小溪和李先生谈了一下他儿子的情况。李勇的儿子是一个非常调皮，但有点小聪明的孩子。通过学校，李勇了解到沈老师的教学和为人，也是慕名通过关系把自己的小孩分到沈老师的这个班。其他老师都拿这个小孩没办法，但说来也怪，他却很听沈老师的话。一来二去，李先生对沈老师也多了几分的尊重。

　　这时，李先生看到站在旁边的顾然，顺口问了句：沈老师，这是您的男朋友？

　　其实，学校里的老师都见过顾然，大家都知道。

　　小溪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是的。

　　李先生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也是咱们学校里的老师吗？

　　“噢，不是的，他刚大学毕业回来，正在找工作呢。”

　　李勇朝顾然点点了头，打了个招呼。

　　顾然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李勇在镇政府里工作，还是一位分管经济的领导。

　　在分管的手下里，人不少，可是一直找不到能写材料的好秘书。

　　在政府机构里工作过的人都知道写材料的重要性，工作得再好，没有材料表达出来，成绩往往都不会被上级领导看得见。

　　在政界，要想突出成绩，要想升迁，十八般武艺中，还真不能缺少一个写得一手好文章的秘书。所以，领导都把身边的秘书看得很重要，这也是当领导秘书升迁得快的原因，但凡有点写作能力的年轻人，都渴望成为某一位领导的秘书，这意味着踏上了一条上升通道。

　　李勇见顾然长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也不知道他是学什么专业？有心卖个人情给老师，也有心为自己物色一位能写的秘书。他心里嘀咕着，也不好马上开口问老师，就跟沈老师说了再见，然后带着小孩回了家。

　　第二天，一上班，李勇就给学校里打了个电话，找到了沈老师。

　　在电话里，他详细地问了顾然的情况，知道他不是文科生，但文学水平不错，在大学诗社里做过社长，还有诗人之称。

　　李先生也是见过世界的人，知道这种有文学功底的大学生，学起文书写作很容易上手。

　　就问沈老师，愿不愿意让她男朋友到镇上工作，做他的秘书。

　　这可是个铁饭碗。

　　很多人羡慕都来不及。

　　沈老师无比感激地说：好！好！好！

　　她一连说了三个好，都不知道怎么说感激的话。

　　于是，李先生就让她告诉顾然，先写一份简历送过来给他，然后他再拿去镇委里讨论，争取一个机关指标。

　　中午一放学，沈老师就马不停蹄地跑到顾然家，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了他。

　　顾然一听说是到镇政府里做秘书，正好自己从小也喜欢写作，而且能进镇政府大院工作，在当地老百姓眼里，都是令人羡慕的铁饭碗。

　　顾然相信自己的文学功底胜过相信自己的专业水准，毕竟大学里的专业知识连任课的老师都说，这些专业课本已经比当今社会的实践落后了十多年。

　　顾然从小就喜欢文学，尤其是大学那四年，为了成为莉莉面前的一束光，他博览群书，对文学、哲学都到了有点痴迷的程度。他还担任了学院文学诗社里的社长，在校园文学的报刊上发表过不少脍炙人口的诗歌、散文。这些校园文化，曾经引来不少女生的爱慕。

　　顾然连夜写了一份自我推荐信，洋洋洒洒的两千多字，文采飞扬，又简单明了的介绍了自己。

　　第二天，顾然带着几分羞涩、几分紧张，走进了李勇办公室。

　　看了顾然的推荐信，经过简短的交流，李勇心里甚是满意。

　　于是，让顾然回家等他的消息。

　　过了几天，沈老师再次在上班时接到李勇的电话，通知顾然第二天来上班。

　　就这样，通过沈小溪的关系，顾然终于正式踏进了政府部门工作。

　　刚上班那会，每天忙忙碌碌，时间过得很快。

　　白天忙碌着，也没有时间去想别的，毕竟自己是个新手，而且顾然也想好好表现表现。

　　有那么一段时间，顾然似乎想不起莉莉了，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会有过那么一闪，但因为忙碌了一整天，很快就睡着了。

　　时间不紧不慢的到了第二年的夏天，顾然也顺利的转证了，一切都走上了正轨。

　　一天，小溪奶奶生病了，老人家一心想着孙女早日成婚，现在一生病，更是害怕自己年纪大，没准哪天就走了，喝不上孙女的喜酒，所以奶奶对来家里看她的顾然说：你们俩过年底就把婚事给办了吧。

　　奶奶的话，如同在顾然心里那片平静的湖面上，丢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瞬间掀起轩然大波。一时间，往事翻江倒海般的汹涌而至，那些原以为逝去了记忆，一幕一幕的从湖面上腾升了起来，清淅而又真实地展现在顾然的面前，尤其是毕业宴会上莉莉的那双委屈的大眼睛，直直地目视着他，揪得他的心一阵又一阵的痉挛起来。

　　顾然愣在那里，思绪飞到了远方。

　　是啊，答应了小溪一毕业就结婚，现在工作也是小溪给找的，也转证了，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是时候该把婚事给办了。

　　可是，莉莉，一想起莉莉，他的心仿佛被一把刀不小心划了一下，冷汗不断的从身体里往外直冒。

　　他还是没能把莉莉忘记。

　　真应了陆游那首《枕上》诗:
　　何人借我一壶酒，醉倒明年秋满楼。
　　人间多少惊天月，几分凉意几分愁。
　　酒大相思情人魂，情由心动不由人。
　　试问人间红尘客，几人能过相思门。

　　陆游不能，他顾然也不能。

　　惘然的顾然盯着地面出神。

　　正好这时小溪倒了一杯茶，从外间给他拿过来。

　　小溪把拿着的茶杯递给他说：你的茶。

　　顾然接过茶，哦的说了一下。

　　奶奶认为顾然这就是答应她了，开心看向自己的小孙女。

　　在小溪眼里，顾然就是她的世界，她仰慕着他，顺从着他，处处为他着想、为他考虑。

　　青少年时的顾然对这一切确实很受用，这极大的满足了他作为一个传统男人，夫为妇纲的虚荣心里。

　　大学四年，去过了大城市，见过了世面的顾然，他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稚嫩少年，他有了更高、更深层次的追求。

　　短短的大学四年，顾然就像是脱胎换骨一样，精神层面上的追求越来越高，这也让他面对着小溪时，越来越找不到那种心灵相通的共鸣。

　　此时此刻婚姻就像是一把剑一样的悬在顾然的头顶上。

　　他是不甘心的，却也是无可奈何的。

　　那种得不到，又不想放弃的痛苦，就像蛇一般死死的纠缠着他，而且是越缠越紧，让他有一种透不过气的窒息感。

　　那段日子，顾然真的学会了借酒消愁，还学会了抽烟。

　　而这一切在小溪看来，并不奇怪，官场上总是要学会这些交际手段。这样一来，小溪对顾然就更加的温柔。

　　春节过后，双方家长商定了婚礼日期。

　　面对着越来越近的婚期，顾然心里无比挣扎，他知道一切都已成定局。

　　但是，心里有多么的不甘心，只有他自己知道。

　　终于有一天，他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结婚前，最后见一次莉莉。

　　去一趟深圳。

　　顾然轻易的从学校辅导员那里拿到了莉莉的单位和地址。

　　那天下午，顾然一路风尘仆仆，终于站在了莉莉所有单位的大院门口。

　　想着即将要见到那个魂牵梦萦的人，顾然又胆怯了。

　　他一次又一次的徘徊在大门口。

　　见或不见？

　　见到她，该说什么？

　　说自己爱她？还是说自己马上要结婚了？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觉得自己说不出口。

　　忽然，他又害怕见到她了。

　　不见？

　　来都来了，不甘心啊！

　　见与不见，都无法改变他要和别人结婚的事实。

　　保安见到这个不停地在门口走来走去的年轻人，不由警觉起来，就过来问他是干什么的？

　　顾然慢吞吞地说，要找某单位的莉莉。

　　保安不放心地看了他两眼，又问：你是哪个单位的？

　　顾然明白保安误会，赶紧说：我是她的同学，出差路过这里，麻烦帮我通知她出来一下，可以吗？

　　保安这才放心地走回门卫处，给莉莉所在的单位打了个电话。

　　很不巧，莉莉那天刚好出差去了。

　　听到莉莉不在单位的消息，顾然忽然有了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天意！

　　你看，老天爷都不想你再见她一面，真的没有缘分。

　　死心塌地回去结婚吧。

　　这样想着，顾然好像终于为自己即将到来的婚礼找到了理由。

　　多年之后，顾然无数次的回想过这一天，总会不由得问自己：如果在这一天见到莉莉，是不是就可以跟莉莉在一起？是不是后来的命运就完全不一样？

　　只是人生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结婚的那天晚上，顾然喝得酩酊大醉，抱着亲朋好友又是哭又是笑，众人只道他是兴奋过度。

　　谁又能想到，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2023.3.7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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