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

　　“0422号志愿者，进入理想国之前，需要向您确认几个问题，请您务必如实回答。”

　　“好……好的。”她在冰冷的床板上躺下后，不禁打了个冷颤。

　　“您参加此次‘国度收集活动’的真实意图？”

　　“我希望被销毁掉。”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哦？很新鲜的答案。不过您似乎对我们有些误会。”

　　“下一个问题。”

　　“OK。在理想国，您最想见到的人？”

　　“顾纯白。不，不对！”她盯着天花板片刻，“是顾星沫。”

　　“看来后者更得您心。最后一问，您的国度报告显示，有座城市从构建初期便一直处于封存状态，请问她现在拥有姓名了吗？”

　　她头疼地扶额：“还在想。”

　　“好吧。您准备好进入理想国了吗？”

　　“当然。”

　　“0422号志愿者，感谢您为浮世文明做出贡献，理想国将为您开启。”

　　理想国？她心里嗤笑一声。

　　这个世界还有救吗？

　　在宇宙探索停滞不前的25世纪，人们信仰的神明、鬼怪悉数尽灭，浮世文明发展已行将就木。为了延续文明，TW（Truth Of The World）于二十年前正式宣布启动“理想国计划”，该计划共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招募百名和平主义者参与构建世界框架；

　　理想国致力于在保存浮世原有面貌的基础上开创新的地图，文明也将焕然一新，和平与生存者的幸福感将作为国度建设第一准则

　　第二阶段：收集整合国度资源、模拟国度发展，完善城市制度

　　此处的国度资源指赋予每人权力，创造各自心中最理想的社会，TW会将其整理成国度报告，取其精华融入理想国。

　　第三阶段：结束□□生命，全人类进入理想国

　　该计划一经颁布便受到世界各地的质疑和反对，一时间争议四起，什么“科学不是幻想”“科技发展现状”的新闻标题漫天飞舞。然而TW对此没有做出任何值得人们信服的举动，只是通过全球直播向大众许下一句轻飘飘的承诺：我们理想国见

　　之后的日子里，TW销声匿迹，浮世却发生了一些细微变化，犯罪率和患病率持续降低；人们的求生欲似乎愈发强烈，大部分人都小心翼翼的生存着……

　　那段时间或许是她的错觉，她站在天台的时候，看到世界拥有短暂的和平。或许，他们开始向往理想国了。

　　三个月前，TW带着理想国的雏形回归，并且开展第二阶段的国度收集活动。人们燃起希望踊跃参加的同时，新的传言接踵而至，其中真实性最高的新闻来源于“某位不知名的TW内部人员”爆料：理想国背后的真相——人类清除计划

　　文章详细介绍了国度收集活动的真实目的。简而言之，国度报告是人内心的真实写照，当其中的阴暗面百分比等于或高于光明面时，这个人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届时，TW会将其秘密销毁。

　　她就是为此而来。

　　TW：“如果你实在不知道怎么创造一个社会，就先试着创造一个人。看过小说吗？现在你是作者，你会写出怎样的故事？”

　　她想了想，用几天时间写了一本混乱的小说，里面有很多人物。现在她闭着眼睛，脑子里还在纠结那女人的姓氏。

　　周身环境逐渐清晰，书桌上电脑屏幕亮起，直播间里出现她的面容，弹幕重复刷起一行字：欢迎来到理想国，请开启公民权限

　　她敲击键盘输入：林汐雨

　　弹幕：权限已开启

　　十秒倒计时结束后，狭小的房间四周亮起数以亿计的流动画面。乍看之下，每个画面都很清晰，林汐雨不禁感叹：“这是……上帝之眼！”

　　她走进，部分画面形成把手；打开，天空扑面而来又急转直下，下面是乌泱的人潮，那柄洁白雨伞高耸其中一高一低随人潮前行。

　　下坠到人群上方，她整个人突然颠倒过来，与他们头顶相对。经过的人纷纷抬头用模糊的脸孔看向她，雨伞也越来越近。大脑充血产生的胀痛使林汐雨平添了一份恐惧，当雨伞在视线前方停下，她猛然想起小说里的一幕。

　　暴雨来袭，人群轰然四散，伞下的黑色雨衣踩着积水站定，有什么液体顺下巴流进耳朵，她抬手抹了一把放在眼前查看。雨水蜕变成血水，鲜红的血滴在地面蔓延开来；红伞垂落，雨衣下被浸湿的裤管恍然牢牢焊着一双手！

　　空气静默，她们四目相对，画面实在诡异。

　　见NPC毫无动作，林汐雨试图控制自己回到地面，挣扎几下却没效果，一时间愤懑大叫：“什么破游戏！快放我下来！”

　　她伸手去抓女人肩膀，被对方一手擒住双腕扣在背后，一手掐住脖子。

　　此刻，林汐雨非常后悔没有事先了解清楚国度模拟的流程细节。她艰难地开口要求:“我不玩了……我要退出……”

　　系统适时出现，在她眼前留下一行字：理想国没有实际退出窗口，请玩家自行探索（友情提示：这是您的国度）

　　林汐雨头晕地翻了个白眼，只好试着跟NPC对话。“我目前的任务是什么？”

　　女人似乎被触动了开关，松开手在她眼前十指紧扣。她眼神空洞，似在心底说着什么，林汐雨听不清，努力往她胸口凑。雨声渐渐消失，女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我脚边的人是谁？我为什么杀他？我为什么不能改变……”

　　一连串的问题，林汐雨又开始头疼了。

　　来这里之前，TW就在问她各种关于小说的问题，没想到进来后还被吊起来问。她回答道：“这部分我还在想。”

　　“弟弟在哪里？为什么我找不到他？凶手在哪……”

　　对方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继续重复问题，一遍遍反复质问，声色俱厉，令人头痛欲裂。

　　林汐雨实在无法忍受，崩溃大喊：“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我努力了那么多次，什么都改变不了！”

　　突如其来的寂静，雨停了，女人消失不见。远方传来孩子的哭声，紧接着热度从脚底滋生，腿心、胸口、舌头开始燃烧，她撕心裂肺地尖叫，随火焰跌入深渊。

　　在黑暗中，林汐雨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样子很可笑。如果哪天她有机会向浮世的创造者提问，对方看着她说“我还在想”，她一定会当场手撕了对方。

　　不过……能有人回答她也好。

　　当身体恢复知觉，她开始感到呼吸困难，身体缓慢下沉，有什么物体正在靠近自己。她大概知道面前是谁，所以不敢睁眼。直到胸口被一股强烈的冲击力震慑，她本能地睁开眼睛，看到那具血肉模糊的躯体，眼泪先夺眶而出。

　　悲伤如同巨石积压在整个胸腔，脑海中仅存的记忆清晰涌现。林汐雨挣扎了很久，决定向另一边即将失去意识的小女孩伸出援手。她将绝望的人遗留在深海，带着女孩竭力往岸边游去。

　　“我的考卷呢！我的考卷不见了！”

　　女孩醒来最在意的只有考卷。林汐雨紧紧拥抱她安抚道：“你的满分试卷对吗，姐姐已经送给你妈妈了，她看过以后特别开心，说晚上来接你去吃大餐。”

　　林汐雨也搞不清楚是NPC设定不完善还是安琪雅真的就这么单纯，总之女孩相信她的谎言，惊喜地在原地蹦蹦跳跳。她看着安琪雅干净清亮的双眼意识到，她被TW欺骗了。

　　此前TW讲解的国度模拟是在理想国框架前提下，代入体验者的世界观设定进行模拟，这点从其他体验者无比震撼的神情中可以证实。但进入理想国后，林汐雨经历的场景却完全来自她凭记忆写的那本小说。甚至连她没有提到的安琪雅也出现了，她怀疑TW在窃取她的记忆。如果真是这样，TW的目的是什么？

　　说不定，他们消失和TW有关。

　　被窃取记忆这事倒不用担心，经历这么多次人生，林汐雨的大脑已经陷入极度混乱，最近她也才把记忆梳理到第二十次人生的十八岁。

　　小女孩兴奋之余想起什么，抱住她手臂问：“姐姐，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双胞胎姐妹？”

　　林汐雨有些惊讶：“你怎么会这么问？”

　　“我很早就认识她了，那个时候好想跟她说话，只是老师不让。她和我一起掉下去的，怎么没有上来，她是不是死掉了？”

　　安琪雅眼泪又止不住的流淌，林汐雨急忙捧起她的小脸说：“小安琪放心，姐姐答应你，一定会救她回来。”

　　“真的吗？不许骗我。”

　　林汐雨不敢答应，但还是在心里默默坚定信念。她会尽力的，尽力让那个女孩见到想见的人。

　　“当然啦，姐姐从不说谎。”她眉头皱了一下，“姐姐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嗯……如果她不是你的双胞胎姐妹，只是不认识的小女生。”林汐雨不忍心让她做选择，换了个问题，“你希望她活下去吗？”

　　女孩很敏锐，目光真诚地说：“姐姐，我能感觉到，她比我难过。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刻，我希望她可以被拯救。”

　　林汐雨听得心疼，用力抱紧安琪雅。“小安琪，你是天使。”

　　女孩的怀抱柔软舒适，林汐雨心绪恢复安宁，久违的放松神经合上眼皮，陷入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脑子里响起警报声。系统提示：请玩家保持求生欲！请玩家保持求生欲！请玩家保持求生欲！

　　“知道啦——”

　　林汐雨捶打着昏沉的脑袋，无奈起身。站在岸边犹豫了几秒，她回头看看熟睡的小安琪，转身跳入江水。

　　经过漫长的夜晚，林汐雨终于砸进地面，好不容易从坑底趴起，浑身像散了架一样重重摔回去。她索性躺着打算休息一会，闭眼间额头落下一片雪花。她睁眼凝视夜空，果然下雪了。她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接落下的白雪，心底又泛起涟漪。

　　可能是活得太久了，她常常因为风景天气变得喜怒无常。

　　没来得及回忆，便感受到地面开始震动，远方亮起灯光渐行渐近。头顶响起沉重的呼吸、心跳，和喃喃低语。

　　林汐雨翻身爬起见面前躺着一个人，伸手试探是触摸不到的虚影。她爬出坑底跪坐在虚影身边，附耳倾听。

　　“好想回家，好想见到爸爸妈妈……”

　　记忆如开了闸的洪水翻涌袭来，林汐雨哭喊着想把少女拉起来。她想起那段煎熬的路程，漆黑的公路，她背着女孩走到黎明的绝望。她一遍遍喊着“不要死”“不要死”。

　　汽车急速驶来，车灯点亮夜空的刹那，一切亮如白昼。她下意识扑向虚影，只听见一声怒吼。

　　“给我起来！”

　　林汐雨这才发现面前躺着的是位少年。她连忙翻身滚向一旁，再利落地起身站直。

　　少年起来理了理衣领，脸色颇有缓和。“你是顾星沫的朋友？”

　　林汐雨眼角还淌着两行泪，懵懂地点点头，随即记起他的名字。

　　丁雨安贴心递来纸巾，等她擦拭干净脸蛋方才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可算是遇到能正常聊天的了，林汐雨直接省略浮世几百年的历史进程，跟丁雨安详细述说了理想国计划的来龙去脉。毕竟此时的丁雨安还处在与世隔绝的状态，正好听她大吐苦水。

　　丁雨安听完居然没有震惊的反应，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林汐雨有些意外。

　　对方看穿她的心思，回道：“反正我也出不去，你说那么多我也只当是故事听听。”

　　“那可未必。”林汐雨悄声说。

　　丁雨安看她一眼，继续：“无聊的时候，我曾想过世界的可能性。或许是我比较悲观，觉得无论怎样发展，浮世最终都会走向灭亡。”

　　林汐雨再次想到他现在的处境，开始理解他的想法。比起浮世毁灭，他一定更希望自己先死掉。

　　她拍了拍少年肩膀，鼓励道：“年轻人打起精神，说不定哪天你就出去了。”

　　丁雨安笑笑，继而分析。

　　“你刚才提到的TW组织，可以为全人类创造一个脱离□□生存的国度。听起来像救世主一样。相信以他们的科技水平，要窃取你的记忆轻而易举。况且到目前为止，你在理想国遇到的人包括我，实际上跟你只是萍水相逢。我们并非你人生中值得在意的部分。我想TW在模拟系统输入你的国度报告时，刻意删除了重要的人，例如顾星沫。”

　　林汐雨如梦初醒，深表赞同：“对呀！我在小说里提到最多的就是顾星沫，但在这里找了好久，完全没有她的踪迹。他们把我困在这，到底想干什么？”

　　丁雨安思索片刻，眉头紧锁。“你对我是不是有隐瞒。”

　　林汐雨没想到虚拟世界的丁雨安也如此机敏，正想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却灵机一动。

　　“你最好不要想着主宰这个国度。”丁雨安戳穿她的心思，“当一个人成为上帝，世界只会走向灭亡。”

　　林汐雨诧异地看向他，脱口而出：“你已经见过蓝御了？”

　　“蓝御是谁？”

　　她暗松口气，心想应该是设定有BUG。如果她能设定丁雨安，倒宁愿他笨一点。

　　丁雨安又说：“TW的目的暂时还不明确，你最好尽快离开。说不定他们在你进来这段时间会有所行动。”

　　“我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林汐雨不以为意，“你觉得出口会在什么地方?”

　　丁雨安席地而坐，单手撑着下巴。“从游戏玩家的角度讲，我认为用NPC来设定出口会比较有趣。而且这个NPC不能太普通也不能太显眼，最好是能触发隐藏任务。”

　　NPC？

　　林汐雨凑到丁雨安身边，左看右看，还偷偷用手指戳他。“你就是出口吧，我在你这待好久了还没转场。让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开关。”

　　她说着就要去撩他的衣服，丁雨安白她一眼，出手制止她的动作。

　　为避免林汐雨再动手动脚，他想到一个办法。“很多游戏都有防沉迷系统，你现在就老实待着，时间一到系统会强制你离开。”

　　林汐雨狐疑。“万一这里没有防沉迷呢？我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吧。”

　　丁雨安仰面躺下，眼前只剩空白。他枕着手臂，故作惬意的样子。

　　“你也说了，这里的一切都不完善，就算他们要关你也不会是现在。”

　　“是吗。”林汐雨一屁股坐下，双手捧着脸，显然没有被安慰到。

　　“或者你试试召唤系统，前两次不是都有系统提示嘛。”

　　“也对。”她再次站直，抬头冲空白里呼喊：“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系统很有礼貌的出现提示：出口就在前方，请玩家保持耐心，继续探索

　　“我这人最缺的就是耐心。”林汐雨暴怒，“不管我是吧，我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实游戏。”

　　她看向丁雨安，眼神充满火光。对方感受到灼灼的目光，睁眼便看见她在上方边脱衣服边向自己袭来。

　　幸好这招有效。林汐雨扑了空，眼看着少年消失，自己竟没摔下去，而是被挂在——树杈上。

　　“别害怕，我会接住你。”

　　下面响起温柔的女声，她循声低头望去，眼眶盈满泪水。

　　“相信我，下来吧。”女人举高双臂，冲她微笑。

　　林汐雨胡乱擦擦眼泪，定睛看她。女人的眼神清澈明亮，笑容依然带着穿透力，狠狠包裹她破碎的心。她迫不及待脱下被树杈牢牢勾住的外套，扑向她。

　　两人一同摔进凋零的花瓣海洋，林汐雨紧紧搂着女人不愿放手。她小心地在她脖颈蹭蹭，忍着泪水哽咽道：“顾星沫，我终于见到你了。”

　　“顾星沫”轻拍她后背，揉揉她的脑袋，在她耳边关心：“你还好吗？有没有摔到哪里？”

　　“没事。”她悄悄抹掉眼泪，尽量挤出灿烂的笑脸，随后拉着“顾星沫”起来。

　　“顾星沫”很有礼貌地回了句“谢谢”，介绍自己。“我叫沫夜。你呢？”

　　林汐雨顿时僵在原地，眸光全然黯淡。沫夜？和顾星沫相同的样貌，却是完全陌生的名字。难道是TW的杰作？他们想用全新的设定取代顾星沫吗？除了面前这棵光秃秃的古树有点眼熟，周围的风景林汐雨半点印象也没有。出于礼貌，她还是压制住即将翻涌上来的情绪，报上姓名。“林汐雨。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沫夜摩挲着皲裂的树身，抬头查看枝叶的细微变化，回答：“我只知道她是晴木树。”她转身面向林汐雨，眸色比之前更加明亮，嘴角抑制不住的喜悦。

　　“我看过你很多次。”她强调，“同一个你。”

　　莫名其妙的话，却在林汐雨耳边回荡。她怔愣片刻，强忍住心口的酸涩，试问：“在哪里？”

　　沫夜偏头指指脚边泥泞的花海。“就在这。”

　　“我常常坐在晴木树下观看你们的世界。你们可以通过轮回重生，每段人生基本会在一百岁左右结束。”

　　“我见过很多个你。”她回头凝视她，“但林汐雨，你似乎停留太久了。”

　　沫夜说着走向林汐雨，将她深深地拥在怀中。“不要再继续了，顾星沫很心疼你。”

　　她说的不是“我很心疼”，而是“顾星沫很心疼”，话语间的陌生感与记忆里的顾星沫形成鲜明对比。就连她怀里的温度也那么真实且残忍的阐述着事实，她只是沫夜。

　　林汐雨憋得眼眶通红，歪头抵在她肩上，嘴角委屈地下撇。她张嘴想要询问，眼泪就倾巢而出，将淹没进心底的苦痛尽数倾泄。

　　2032年1月21日，清晨。太阳耀眼的光芒照进卧室，林汐雨醒来，身下一阵刺痛。她揉揉脑袋缓了缓，掀开被子。前夜狂欢的痕迹犹在，她羞红了脸，起来收拾好自己。客厅一片狼藉，昨晚喝倒在沙发上的情侣们都不在了。林汐雨撸起袖子，脚步轻快地拿来清洁工具，把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临近正午，她挨个敲敲客房的门，里面没有响起平日里慵懒的应答声。推开房门，空空如也。手机不知掉落在哪个角落，怎么都找不到，她站在院子里望着偶尔有人经过的路口，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整个下午，她驱车在城市里东奔西跑，前往他们每一个人的住址敲门大喊，来开门的却是陌生人。甚至有几处地址已经不存在了。夜晚坐在车里，她打开电脑登陆全知。关注列表空无一人。她搜索苏?，搜索鹿筱璃，沈域……全都查无此人，那些歌和画作也都查无结果。

　　脑海里昨晚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喝个烂醉。顾星沫抱着她说了好多好多哄小孩的话，李翛然在一旁陪着，眼圈竟然红了；苏?恨不得把家里的甜品店搬过来，让她吃个够；话少的鹿筱璃头埋在沈域颈窝嗫嚅，卫茉搂着方洛不停灌酒，似乎忍得很辛苦；她向顾凝墨和炼卿撒娇，轻易就把他们按在镜头前乖乖合影；还有顾纯白，他深情的爱抚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用力……

　　原来所有细节都在预示着他们的离开。再回到房间拿起照片，大脑烈焰般灼烧的疼，她记起睡梦中迷迷糊糊听到的话，终是泪流满面哭晕过去。

　　2032年1月21日，从此以后，她与世界无关。

　　沫夜只觉得怀里的女孩更虚弱了。哭声从嚎啕到呜咽，断断续续地倾诉。“我手上有本时生录……”

　　颓废了几天，林汐雨从书柜的暗格里拿出时生录。原本写满文字的书页从日期一月二十一日开始全部变为空白，她苦笑一声，意识到命运已将自己抛弃。她连日在键盘上敲打拟了一份人物大纲，根据大纲设计出未来一个月的故事情节，再一字不差地抄写在时生录上。但没有用，文字只会随着她的书写消失。她按照第一次使用时生录时的方法删除了几年人生，书页停在前年圣诞节的时候。窗外果然下起大雪，然而当时站在窗外的顾纯白并没有出现。她不信邪，毕竟有过成功的经验，她索性直接把时间删除到十五岁，遇见他们的年份。还是熟悉的海边，没有顾星沫在等她。

　　她又开始书写，将与他们在一起的十五年点滴事无巨细记录下来，周围的光景变了又变再到三十岁，可她脑子里没有覆盖重逢的记忆。连时生录也不能挽回他们，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就在林汐雨决定结束生命的时候，某个漆黑的瞬间，女孩从她身旁经过，又折返回来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为她擦干眼泪。

　　“我都快要忘记她了。”她轻笑一声掩饰。这是她最不愿回忆的部分，因为太沉痛太内疚。

　　两个孤苦无依的人一旦产生羁绊，是最要命的。林汐雨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本该擦肩而过的人会在短短几小时里，在她面前大笑，在她怀里大哭。

　　她叫沈晓辛，倔强、脆弱的女孩。初次见面，林汐雨在流泪，而她浑身都已湿透。她递来纸巾便转身要走，林汐雨拉她到附近的便利店购买毛巾泡面，陪她到深夜。问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她说没什么，只是没有得到同学们的宽恕而已。送她回去的路上，林汐雨随便讲了个冷笑话，她仰头笑得合不拢嘴。结果才上楼没多久，她就哭喊着跑下来求救，因为爸爸妈妈都死了。

　　警方最后给出的结果大致是：夫妻吵架，妻子被丈夫打到失血过多，而丈夫醉酒不慎踩到血泊摔致脑出血，两人当场死亡。

　　沈晓辛目睹父母的死状后情绪一直不稳定，林汐雨见她无人看管便守在她身边。她经常在深夜自残尖叫，找到稍微有点棱角的物品就非要把自己伤到见红才肯罢休，有几次还伤到了林汐雨。后来，林汐雨从她发疯时嘴角溢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她那天被同学用水桶泼洒仅仅是因为，她作为全班公认最丑的女生，在美术课作业上画了班花。林汐雨把她小心收藏的碎片拼好，看到画中俏皮的女学生模样，对那些人觉得恶心的想法感到胆寒。

　　“她不愿意面对世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始新的生活。我们就躲在房子里，与外界断绝联系。”

　　大部分时间里，沈晓辛只是呆滞的维持着某个姿势，听林汐雨回忆往事。每当她讲起顾星沫，沈晓辛就会叹息：“为什么她有那么多人爱。我连自己都讨厌。”

　　这样封闭了两年，沈晓辛慢慢恢复精神说想学画画，林汐雨为她聘请美术家教。时间久了，她常常出现错觉，欣赏沈晓辛的画作时，她总无意识的想到鹿筱璃。第三年去学校开始，沈晓辛话变多了，放学后时常带同学回来过夜，在房间聊八卦。林汐雨为她的变化庆幸，同时有些不安。大学毕业，沈晓辛带男友回家，打算婚后开家甜品店。林汐雨盯着男生的眉眼看了许久，点头同意。

　　“我很害怕，她没有活成自己。”

　　参加完婚礼，林汐雨谎称外出旅行躲到了临星，沈晓辛坚持让她一周回电一次报平安。她刻意把时生录藏起来，刻意用能打发时间的手工转移注意力。再后来，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以免午夜梦回，想起男生和顾纯白高度重合的眉眼。

　　三年后，沈晓辛因家暴流产住院，林汐雨赶回来照顾她。她昏迷几天再醒来，发了疯似的跑回家拿出时生录求她。林汐雨永远忘不了她那时眼中的无助和恐惧，她跪在地上的恳求。

　　姐姐，把我变成顾星沫吧，就当我还你了。

　　顾星沫是林汐雨心目中最好的人，如果有人心甘情愿成为她，应该是件好事。至少对沈晓辛来说是的。林汐雨把关于顾星沫的一切重新整理成书给沈晓辛背诵，教她用顾星沫的思维看待事物，并且要求她时刻把自己放在最后。她时刻提醒沈晓辛做事说话都要像顾星沫，包括一些细微的动作习惯，饮食习惯以及找恋爱对象的标准。沈晓辛做得很好，从最初的模仿到后来，她主动把甜品店改成侦探事务所，免费帮人解决难题。当然其中也有棘手的事情，比如身体构造。林汐雨确定沈晓辛完全像顾星沫后，试图通过时生录改变这点。事实证明，她成功了。

　　前后不到五年时间，在林汐雨眼里，沈晓辛的一举一动已同顾星沫毫无二致。对于身体内部的变化，她也没有任何意见。林汐雨在她身上看到了希望，她开始计划用改造他人的方式把失去的人找回来。

　　计划没有开始实施，意外发生了。委托人的女儿失踪，沈晓辛接连几天追查绑匪藏匿地点，随后独自骑车前往。等林汐雨开车赶到时，沈晓辛正带着受害人在公路上狂飙。她急迫地让林汐雨把受害人送去医院，又掉头回去。林汐雨没来得及阻止，确认受害人没事，她便下车狂奔回去找她。但太晚了，公路上只留下一具尸体。她的“顾星沫”在第二个十五年后再次离开。

　　“如果当时停下就好了。”林汐雨无力再支撑身体，背靠晴木跌坐在地。

　　沫夜不再看她，抬头探察花骨朵的状态。“你还记得顾纯白消失前对你说的话吗，顾星沫那时也在为此担心，我看见她对着天空许愿，就像对我许愿。很可惜，我们相遇的时间太不巧。我在过去，你在未来，一切都太晚了。不过，我还是应该替她转达。”

　　沫夜低头看她。“大雨，不要太执着。”

　　沈晓辛也曾在她梦醒的时候说过，“姐姐，不要太执着。”

　　林汐雨到底是走下去了。她利用时生录让自己的年纪停留在三十岁，然后设计情节和目标人物相识，再针对目标使用不同的应对方式将他们的点滴潜移默化渗透进目标内心，把目标人物培养成她想要的那个人。她以为只要继续下去，总有一天可以长长久久的和他们在一起。

　　十五年，她漫长的人生算到底，不过是为了那十五年。可十五年就像一条分界线，逼迫她不断重来，不知不觉间，她已活了三百余年。

　　她抬头对上沫夜的目光，懊悔道：“没有机会弥补了，时生录只剩一页，浮世要走到尽头了。”

　　沫夜走向她，正欲说些什么，头顶响起剧烈的轰鸣。花骨朵绽放了。林汐雨也被警报声激得头疼，脑子里不停响起系统响亮的声音。

　　“警报！警报！0422号志愿者听到请回答！0422号志愿者听到请回答！”

　　最后关头，沫夜紧紧把林汐雨揽进怀抱，耳语：“相信名字的力量吗？记住，我是沫夜。”

　　花瓣扑簌簌落了满地，林汐雨感受到怀里的温度快速流失。她望着花瓣雨应声：“我在这里。”

　　系统随即锁定位置，拉她进入国度中心。那里流光溢彩，四周浮动的景象令人心醉神迷，她有些恍惚，险些绊倒。抬眼就看到远处那个宽厚的背影，令她望而却步。她转身要逃走竟直接栽到他跟前，被他掐住脖颈拎起来。林汐雨明白又碰到NPC了，还是最不见到的那个。她自知没能力抵抗，干脆任他处置算了。

　　宸酒细细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甜甜地笑说：“你找到我啦，水儿。”

　　林汐雨不自在地偏过头，不允许视线察觉到对方分毫。奈何宸酒笑得更欢，强行把她脑袋扭转回来，猛的凑近作势要吻过去。她条件反射，紧闭双眼扬起巴掌要扇，手腕却被死死握住停在空中。任凭她再怎么抗拒，也没能躲过落在耳后的轻吻。

　　看她一副极不情愿的模样，宸酒脸色僵了僵，又展开笑颜。“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

　　他两手放松，林汐雨差点没站稳，下意识抓紧他袖子又连忙松开，同他拉开距离。

　　“系统！系统！给我出来！我不要待在这！”林汐雨莫名觉得心虚，背过身仰头大喊，尽量不让身后人听出她的颤抖及惊悸。

　　宸酒眼神幽暗，望着她背影的目光越发深邃。她得不到系统回应，只好无奈转身直面他。他也和记忆里一样，看人的眼神总是意味深长，使得她心里更加慌乱。

　　“说吧，想干嘛？”林汐雨侧过身，不拿正眼瞧他。

　　他嘴角上挑，边慢慢走向她，边说：“选择题。吻我，或者……陪我。”

　　宸酒刻意停顿那下，林汐雨就知道没好事，白了他一眼。转念一想，她又换上满面春风的笑脸，跟他来了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阿宸，其实我还挺想你的。”她趁机在宸酒身上乱摸，同时用心声召唤系统，结果都没有收获。

　　再想下来就不容易了。宸酒直接握住她腿心，将她牢牢固定在腰间，湿热的气息贴近她耳畔。“ 乖，选一个。”

　　林汐雨用力扑腾了几下挣脱不开，只能低下头妥协，在宸酒颈窝处印上一吻。

　　这枚吻浅尝辄止，比刚才那枚吻得还要轻浅，落在颈窝竟好似没有感觉。林汐雨能明显感受到胸前的起伏，以及随后耳朵被咬住的疼痛。

　　宸酒深呼吸口气，沉声道：“水儿，不要心存侥幸。”

　　他生气了。就算成为NPC，她也斗不过他。始终斗不过。

　　林汐雨懊恼的同时又有些气闷，狠狠给了他一记热吻。

　　她的吻印在宸酒唇间，如同触发了某个机关。她感受到宸酒的体温瞬间降至冰点，四肢脱力把她放下，并在她眼前化作风沙。热浪席卷而来，掀起阵阵云烟往事……

　　“姓名？”

　　“沈晓辛。”

　　“年龄？”

　　“十五岁。”

　　“诉求？”

　　“我想，杀了我爸妈。”

　　“没问题。”

　　“可是……我没有钱。”

　　“你只需要，交出你的人生。”

　　沈晓辛的前半生总结来说就是，毫无意义。一个不被父母喜爱的孩子还能指望谁喜欢呢？十几年日夜身处的小世界充满暴力、争吵、虐待和不安。她恐惧每个靠近自己的人，因为没有人值得信任。但还是有渴望的，爱也好，被爱也罢，总该有个活下去的借口。十五岁那年，沈晓辛的救星出现了。为此她想尽办法扭转自己卑微无助的生活。TW是最好的选择，尽管她还不了解那究竟是个怎样的组织。TW答应帮她除掉痛苦的根源，前提是她肯听话，接近一个叫林汐雨的女人。

　　TW为沈晓辛制定了未来十五年间必须完成的计划。第一，成为和林汐雨相依为命的人；第二，让林汐雨从她身上看到一些人的影子；第三，成为顾星沫；第四，离开林汐雨。沈晓辛始终不知道TW的最终目的。她只知道，她要用全新的人生去迎接那个人，哪怕要再晚一点。

　　可人是最不可控的个体。和林汐雨相处那段时间，她越发意识到自己有多不堪，面对全心全意对待自己的人，所有手段都只会暴露她的残忍。她试图脱离TW的控制，同林汐雨隐藏在那座房子里度过余生，就当是用陪伴偿还对她的欺骗。那时她天真的以为销声匿迹可以躲过一切。后来那个人就出事了，她不得不按TW的意思执行计划，模仿林汐雨口中日常怀念的那些人。

　　婚后，林汐雨的离开令沈晓辛松了口气。她默默祈祷，希望林汐雨可以摆脱过去，不再回来。殊不知，她和林汐雨，包括她名义上的老公，甚至是一切发生的时间都在TW的把控内。失去身体里那个小生命时，她真的怕了。她想无论如何都要保住那个人，又或者，她其实想丢掉之前肮脏的人生。

　　顾星沫真的是个很美好的人。当她一点一点渗透进沈晓辛内心，将她的痛苦抽离，覆上充满信念的乐观，她感觉焕然新生。脑海里似乎有个声音指挥她做个勇敢无畏的人，教她去完成冒险。她开始相信自己有能力挽救他人破碎的人生。

　　五年后，计划实行的最后一步，沈晓辛早早约好那个人一起离开汐城。她把一封自白信留在事务所并通知林汐雨去拿，但林汐雨没拿到信，那个人也突然失踪了。直到她们在公路上怎么也开不出黑夜那刻，她才醒悟。

　　从来没有人想放过她。

　　夜很漫长，沈晓辛躺在公路上，望着天空零碎的星光，想到她能活着，总算安然阖眼。

　　“你看到了什么？”

　　宸酒再度出现，从背后搂住林汐雨。他能感觉到怀里的女人浑身都在不住地颤抖。

　　林汐雨挣脱他的怀抱，转身面对他，红了眼眶。她质问他：“你和TW是什么关系？”

　　“TW是我一手创建的。”他勾唇一笑，走近她，“你真以为，我逃了上百年，手下就养出一批孤魂野鬼？”

　　简短直白的回答。霎时间，林汐雨瞪大眼珠，茫然看着宸酒一步步靠近自己，无话可说。后者明白她还有疑问，自顾自地把她箍在怀里，和盘托出。

　　“他们消失以后，TW开始关注你。那时候，理想国还在试验的初级阶段，为了确保你能走到今天，我需要你作为林汐雨的生命延续下去；幸好你够聪明，懂得利用时生录将自己维持在三十岁的状态。”

　　他紧了紧怀抱，继续说：“水儿，我就知道这个世界，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从来都是这样，认定要实现的事，哪怕心里后悔的肝肠寸断，也还是会走下去。所以我只需要为你开一条路。”

　　“但我也会害怕，要见到你，我不能出任何差错。”他动情地揉揉她的脑袋，在脖后轻吻。“从沈晓辛开始，你遇见的每一个人都是我安排的。”

　　紧贴在耳边的话一字字钻进林汐雨的神经，刺入骨髓，扎穿心脏。良久，她才开口求证。“是你带走他们的，对吗？”

　　宸酒身子后仰与她对视。“他们消失是时代发展的必然，我还没有这个能力。”

　　他面色平和，在林汐雨看来却似可怖的魔鬼，否认即是承认。眼泪顺脸颊默默流下，她难以置信，接着问：“宸酒，你真的已经灰飞烟灭了吗？”

　　“你想我了是吗。”宸酒温柔地捧起她的脸，“我在这里可以永生。水儿，留下来陪我吧。”

　　“我要去找出口，放开我！我不想待在这！出口在哪！”他满眼都是她的倒影，林汐雨盯着他只觉得恶心，想要尽快离开。她挣扎了许久，最终被宸酒一句话定在原地。

　　“我把顾星沫还给你！”他狠狠掐着她的骨骼，嘴里却深情不减。“我可以授权你主导这里的一切。只要你愿意，所有人都可以在这里重生，除了顾纯白。”

　　“这就是你的目的？”林汐雨定定看了他一眼，不禁冷笑。

　　从沈晓辛开始，他步步为营，磨灭她的良知，引导她走上这条路；继而摧毁它，折磨她，原来就是为了这一刻，给她最后的希望。

　　宸酒也跟她笑起来，在她额头亲了一口。“你没有机会了，水儿。最后的人生选择题，和全人类进入理想国，或者来到你的专属国度。我给你时间考虑。”

　　“现在，闭眼。”

　　这道声音既像宸酒，又像系统的提示音。林汐雨顺从地闭上眼眸，双唇附上热烈的温度。思绪急速抽离再回归，睁开眼，她拼命朝家跑去。时生录，她最后的机会，只要回到过去，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但太晚了，她赶回去也是徒然。自动灭火系统数百年来头一次出现故障，她眼睁睁看着整座房子顷刻间烟消云散。

　　数日后，一篇题为《当上帝进入理想国》的报道在全知首页刷屏。笔者通过文字详尽展现了进入理想国后的奇遇，最后在文章末段呼吁大家报名参加国度收集活动，为理想国发展贡献一份力量。志愿者们也纷纷站出来转发文章，诉说自己进入理想国的体验历程。热度居高不下，TW趁势发布了一则概念片，向大众呈现当下理想国的细节蓝图。此后，整个浮世为之疯狂。

　　林汐雨站在天桥，周围银幕循环播放距离理想国开启的倒计时视频。9年5月27天13小时8分46秒、45、44……

　　她有些怀疑，理想国真的可以永恒吗？ TW明确告诉她，自杀毫无意义。她只可以二选一。望着天桥下飞驰过的车流，她想起那天沈晓辛把心爱的女人交给她时说的话。

　　姐姐，你早就知道的，对吧。

　　她是微笑着对她说的，已经风淡云轻的模样。当时她把车子停下，缓了半天神，脑子里不停重复沈晓辛说过的“就当我还你了”。重复那些年藏匿在每个角落里的自白信，她全都视若无睹。直到后座的女生竭力爬到身侧求她，她看见她漂亮的双眼，才折返回去找沈晓辛。就因为她的自私，那个全班最好看的女生失去了她的画家。

　　宸酒是了解她的。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丢掉这些不堪的往事，赎罪也好，自欺欺人也罢，她只能选择回去。

　　进入TW前，林汐雨到随海边挖出一小块玻璃，里面有时生录的残片。就当是给浮世的另一线生机，她在纸上写下两个名字：沫夜 零星

　　没有时生录，她老得很快，终日沉浸在重塑人生的使命里。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躺在病床上，心跳随着倒计时逐渐停息。在黑暗中，一个冰冷的声音将她唤醒。

　　“欢迎回到0422号理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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