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入怀

　　这消息，简直令人不可置信。

　　江闰穿越过来，原身已经八岁了。那时候的江闰对这个世界最早的认识，就是江振道。

　　林秀那时还没有发现江闰的绘画才能，一个人在深山里郁郁寡欢。说得最多的，就是江振道。

　　自然不是什么好话。

　　所以，江闰对此印象十分深刻。

　　那时的林秀，大有与江振道老死不相往来之势。后来，江闰来了。

　　或许觉得江闰能成为自己翻身的资本，林秀始终憋着一口气教育江闰。

　　怎么现在，又跟江振道有了孩子？

　　林秀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很是温柔，就连脸上也带着慈母特有的光辉。

　　“几个月了？”

　　林秀头也没抬：“昨天让大夫把了脉，说是两个多月了。”

　　不管林秀和江振道的感情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是更好了还是更坏了。不管是江振道旧情复燃，还是林秀放下身段。

　　都跟江闰没有关系。

　　“那真好。能做姐姐，我自然是高兴的。等孩子生下来，姐姐给包个大红包。”

　　林秀听了我的话，有些震惊也有些疑惑。

　　“你不回家吗？娘亲等了你这么久，现在你回来了，难道不想娘亲吗？”

　　江闰把自己的手指，从林秀的手中抽出来。

　　马车里空间狭小，正是傍晚时分，还是有些闷热。

　　江闰深呼吸一口气，按捺下一些不合时宜的话语。

　　“我就不回去了，娘你好好照顾自己。我也会好好生活……”

　　说完，起身就要下车。

　　林秀立刻伸出手拽住江闰的衣摆：“不回就不回，娘亲等明天再过来找你。好不好？”

　　殷切的目光里，满满都是害怕被拒绝的小心翼翼。

　　江闰见不得这样的眼神，别过头去希望自己更加铁石心肠一些。

　　“你若是愿意，就来。”

　　说着，下了车。

　　正在车旁等待着的丫鬟小厮看见她，打了招呼便驾车离开了。

　　江闰看着越走越远的马车，心内有些悲凉。

　　原以为，林秀只是简单来看看自己的。没想到……

　　江振道一定知道自己回来了，若是现在还像以前一样出手暗害，一下子就让人猜到是江家动的手。

　　所以，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了。

　　林秀有了身孕，江振道告诉林秀自己回来的事情。

　　估计也和林秀许了好处，让她来说服自己不要闹腾，不要和江家对着干。

　　企图利用林秀和自己的亲情，来制造一个枷锁。

　　江闰拖着两条腿，慢慢踱步到了客店门前。

　　人来人往的门前，小二还在招呼客人。蒸笼里的馒头还是呼呼冒着热气。

　　门前的小贩弄来了冰凉可口的酸梅汁，守在门口售卖。不少大人带着小孩，驻足停留。

　　从小到大，林秀都没有给江浦买过吃食。

　　在山上的时候，物质匮乏，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下山之后，有各自忙着出人头地，在名利场里打出一番事业。

　　最多的，就是林秀自己做的山楂糕。

　　每年山楂上市的时候，买一小筐。用水慢慢熬化了，凝固成膏体。

　　放很多糖，吃起来酸酸甜甜的。是江闰吃过的，为数不多的零食之一。

　　后来在萧府里倒是吃过很多，不过……

　　那时萧府。

　　动物园里的老虎吃得再好，也不是它的心中所求。

　　江闰瞬间觉得心神俱疲，甚至有些无以为继。

　　好像一个与自己并肩战斗的战友，倒戈了。而自己本来的战斗，就是为了让这个战友一起赢得胜利。享受胜利的光辉，和甜蜜。

　　现在，敌人都没有了。哪里来的胜利？

　　江闰的失魂落魄连店老板都看得出来，江闰经过柜台的时候还得到了一个关切的眼神。

　　她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便上了楼。

　　随便吃了个馒头，江闰便躺到了床上。看着窗外沉沉的暮色天空，逐渐进入了梦乡。

　　江闰睡的无知无觉，而在萧府里的萧恒，睁开了眼睛。

　　刚入夜，萧府里大部分院子还是灯火通明。闪烁的灯光就像这两天府中人的心情，大家都和是担心二少爷的安慰。

　　毕竟，现在看来，最有前程的便是他。

　　若是少了这么一个大助力，萧从周又能坚持几年。年纪渐长，也是要让位给年轻人的。

　　当然，周氏并不愿意萧恒醒来。

　　甚至恨不得萧恒就此一睡不醒。

　　很不幸，萧恒醒来了。

　　小青原本在别院等着伺候江闰，没想到人没等到，反而等到了萧恒和赵武遇刺的消息。

　　立刻便有人又把她接回了萧府，开始照顾昏迷的萧恒。

　　萧从周从一开始便紧张的不行，萧广元和萧怀也焦急万分。

　　第二天，当御医终于宣布萧恒已经度过最危险的时刻，等醒来就没事了的时候。萧府上下都长舒了一口气。

　　周氏心里弯弯绕绕，但面上不显。

　　此后 ，便是小青和王林轮流照顾小恒。

　　王林正在萧恒窗边支着下巴睡觉。这几天不眠不休，已经筋疲力尽。却半点不敢懈怠，也是得了御医的话，才敢闭一下眼。

　　萧恒睁开眼睛，全身上下都酸痛无比。伤口所在的地方更是疼痛难忍，他微微动了一下身体，牵一发而动全身，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就是这点细微的声音，被在床边打瞌睡的王林捕捉到了耳朵里。

　　他瞬间惊醒，飞快起身来到床边俯身查看。

　　“将军? 你醒了？！”

　　“将军醒了！”

　　门外等着伺候的听见屋里的声音，立马端进来温水。

　　王林拿汤匙一点一点喂给萧恒温水，浸润他干裂的唇。

　　喝了些水，萧恒张口问道：“赵武怎么样了？”

　　“他的伤更严重一些，伤口不深失血很多，今天下午已经醒了。不过很快又睡着了。”

　　得知赵武没事，萧恒又问道：“江闰呢？”

　　王林嗫嚅了半晌，没说出半个字。

　　“说。”

　　即使在病中，多年养成的上位者的气势依然存在。王林低头：“那晚回来的时候，她趁人不注意，跑了。”

　　“这几天我安排了人手寻找，发现她住在西市旁边的客店里。而且……”

　　萧恒显然有些不耐烦，对王林这种说话婆婆妈妈的做派难以忍受。

　　“说清楚。”

　　“而且，她还回去了画院。见到了现在的院首江游。”

　　萧恒听完，许久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小青端着熬的热热的米粥进来。

　　王林又喂萧恒吃了粥，替他洗漱了一下。最后又喝了药，安排萧恒睡下。

　　萧恒却睁着眼睛，目光锃亮，半点没有重伤初醒的样子。

　　“把她看好，若是江家再有任何动作，也告诉我。”

　　王林正在给他搭被子，闻言立刻应声：“是。”

　　交代完这句话，萧恒才闭上了那双看起来有些凉薄的眼睛。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早秋的天气已经有一些凉意，江闰收拾好了自己，顺便从蒸笼里拿了两个馒头，让老板记在账上。

　　然后吃着早饭，慢慢向画院走去。

　　早晨的街道上，人不多，大部分都是来赶早市的小贩，还有忙着进货出货的商人。

　　不少小贩也是买了早饭，蹲在街边吃着。倒不显得江闰与人不同，也不涉及礼貌教养。

　　刚转过一个街角，一个熟悉的马车停在街角。她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张望着走过去确认。

　　一看那个熟悉的车夫，江闰知道林秀又来了。

　　是昨天的谈话还不够无聊，不够尴尬。还是现在的林秀对现在的局势，有什么误解。

　　轻轻柔柔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来。

　　“过来，娘亲来看你了。”

　　江闰皱眉：“我还有事，就不上去了。你还怀有身孕理应好好休息，这么早出来难免睡眠不足……”

　　说着，抬步就要离开。

　　“别啊，娘亲给你带了早饭。是你最爱吃的酥油包子。”

　　江闰停下离开的脚步。

　　酥油包子是江闰从山里来到京城后，常吃的点心。包子面团用猪油层层开酥，蒸出来面团如丝如缕，好看又好吃。

　　不过……

　　“我已经不爱吃包子了，您回去吧。”

　　林秀见拦不住她，便急匆匆从车上下来。

　　“江浦，你难道真的要与你的家人为敌？”

　　果然，图穷匕见了是吧。

　　“我不是与自己的家人为敌，我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画院院首本就是我的位置，江游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林秀深知江浦的画有多好，这句话没有半分可反驳的地方。

　　“可是，现在江游才是画院院首。我们都是一家人，这个院首是你还是他，又有什么分别？何况，这个院首还是皇上钦点的，又哪里轮得到旁人置喙。”

　　若今日不说这些，江闰还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毕竟，林秀依旧是原身的娘亲，自己这么多年作为江浦活着，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而且，深山里的相依为命，回到京城后的互相扶持。

　　难道都是假的吗？

　　“娘，江游的院首是怎么来的？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不知道？他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画出打动皇上的画作。那画，其实是你给的吧。”

　　骤然被拆穿，林秀面色瞬间变得灰暗。

　　“不是，我只是……拿了你早年的习作给他。是你爹，你爹说……”

　　林秀有些慌乱，眼神不住乱飘。

　　“我爹？他还是我爹吗？从小没有管过我一分一毫，试图借着我的光环上位。害怕我的女儿身暴露给他带来麻烦，又三番五次试图杀掉我的男人，还是我爹吗？”

　　林秀没想到江闰会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深深刻进心里的三纲五常还是驱使她反驳。

　　“可是，他是你的血亲。血浓于水，你就不能不再这么任性？”

　　刚才还晴朗无比的艳阳天，瞬间暗了下来。

　　一朵不知道哪里来的云彩，盖住了光耀着的太阳。

　　江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传来。

　　“我这不是任性，只是为自己讨个公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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