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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
舒画眼珠子悄悄上移。
“当然是因为我这个人兴趣爱好广泛，想要尝试不同的职业，体会不同的人生......”
“说实话。”谢斯理毫不留情打断她。
“你当我不想回家躺平么，”舒画卸下伪装：“我那十几份工作中，就包含了去我爸妈的工厂上班。”
谢斯理歪歪脑袋，示意她继续。
于是，舒画丧着一张脸继续：“其实我毕业后不久，就去我爸妈的工厂帮忙了，他们的工厂是做服装加工的，让我负责原材料这一块儿，起先两个礼拜我做的还好，然后......”舒画一个大喘气，“我开了一张付款单，不小心后面多添了个零，把二十万写成了二百万。幸亏出纳发现的早，合作的那个供应商也是我爸妈的熟人，要不就这一笔，就能让我爸妈一个季度白干。”
“然后我妈就说了，你出去随便找个你喜欢的工作吧，挣钱多少不重要，反正家里还能供的起你一碗饭。要不然继续留在厂里，那全家就不一定能吃的上饭了。”
舒画生无可恋地说完，发现谢斯理并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嘲讽自己，反而很是平静。
她奇怪地看着他。
“你这什么反应？”
“没什么，”谢斯理扭头收回视线，极轻地叹了口气：“只是在你上次看错了合同时，我就已经猜到大概会是这样了。”
......
你猜到了还问！
舒画无语地努了努嘴。
“我就是数学不好嘛，要不然考大学说不定也能考个985、211呢。”
谢斯理左手撑着下巴握拳笑笑不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舒画扫他一眼，俯下身凑到他身旁，跟他一起看电脑屏幕，“是我填的不对吗？”
“嗯，是有点问题，”谢斯理点点头，同时右手操纵鼠标演示给她看，“你看，这上面其实是分不同日期的，但是你填的时候没有注意，直接接着前一天后面填了，而且这里面有个土豆的斤两，你漏掉了，导致后面所有的数据，都差了一行。”
谢斯理操纵鼠标时，舒画跟着他动作，一直盯着屏幕。
“真的是这样嗳，那怎么办？”她皱起眉，“严重吗？”
“不严重。”
舒画听完这话刚松了一口气，却又听这人轻飘飘地开口。
“就是要全部删了，重做罢了。”
舒画：.......
自己的一口气真的松早了。
“那我刚刚忙活一阵子，岂不都是白做啦！”
她双肩往下一塌，萎靡不振。
何止啊，还给我增加了删除的工作量。
但谢斯理没将这话说出口，只是笑笑。
“行了，我先送你回去。”
“可是你不是今晚一定要把这个做完吗？”
“嗯，但是得先去张伯家，他们一般都睡的早，”谢斯理站起来，看眼手表，“现在都九点了，再不过去，就打扰他们休息了。”
“至于这个，”谢斯理合上电脑，拍了拍，“就带回家做吧。”
他没什么重要的东西收拾，拿了电脑钥匙手机，就能直接出门。
舒画先他一步出去，谢斯理在她身后关灯锁门。
原先静谧的办公室，关了灯，瞬间显得更加寂静凄冷了。
舒画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等他。
“既然可以带回家做，干嘛不早点吃饭早点回家。”
谢斯理正在锁门，锁芯转动，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锁好门，将钥匙揣进兜里，谢斯理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因为不想再将工作和生活混在一起了。”
“我要是在家里工作，一直开着灯不睡觉，我爸妈会一直关注着我，不放心。”
“可是你在这里弄到很晚再回去，”舒画戳戳他身后的办公室，不太理解：“叔叔阿姨就不担心吗？”
“他们睡得早，我回去的时候他们一般都睡了，而且，”他笑笑，“不亲眼看见，多少会好点。”
“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谢斯理拎着电脑包，走到舒画身边。
舒画偏头看谢斯理，他的大半张脸被路灯的光影遮盖，只能看见个大概，像素描白纸上绘画的人物，露出线条清晰轮廓分明的侧脸。
“不用，我跟你一起吧。”
谢斯理扭头看她。
舒画双手往后交握，歪着脑袋朝他笑笑，“反正我们家离的近，与其回去耽搁一趟，不如先去张伯家，再一起回家？”
谢斯理沉默一秒，低头笑了，“好！”
舒画朝着旁边高喊一声“汤圆”，一只肥嘟嘟的小黄狗不知从那个角落里窜出来，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走啦！”
舒画招呼一声，跟着谢斯理一起往张伯家走，汤圆吧嗒吧嗒跟在两人身边。
它脖子上挂的铃铛一直叮铃铃作响，倒让这条寂静的乡间小路突然变的生动起来了。
“你现在这个合作社里有几个人做事？”
舒画闲聊似地开口。
“就我跟李叔两个人。”
“李叔？就是那个司机？”
“嗯，他家住在隔壁双溪镇，是快递公司徐老板给我介绍的，以前跟他一样，都是跑长途运输的司机。”
“哦，这样啊，怪不得我看他开车技术好像很不错。可你们就两个人，能忙的过来吗？”
“与詹颜他们的合作才开始，不算特别忙，但是之后规模要扩大，估计就得再招人了。”
“既然你早晚都要招人，不如让我给你推荐一个，专门帮你记账？”
“你推荐......”谢斯理迟疑两秒，“是说赵峰吗？”
舒画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
“能到我这里工作的，肯定是离这儿不远的人，但以你结交人的范围来看，你大概只认识本村的人。而本村的人，大多上了年纪，都没读过多少书，更别说来帮我记账了。唯独只有赵峰，因为缺了一条腿残疾，只能卧床在家，小时候又是出了名的算术厉害。”
“而且，你别忘了，之前跟我提过，今天去了他家。所以，”谢斯理朝舒画笑笑，“不是他，还能有谁呢？”
“厉害厉害，受我一拜！”
舒画装腔作势地抱拳朝谢斯理做了个揖。
“那你觉得他行吗？”
“他真的挺厉害的，我今天不是去送她妈妈大病补助的资料么，我只是说了几个数字，他躺在床上居然立马就把具体的报销金额说出来了，丝毫不差，我还真是头一次见到心算能力这么厉害的人！”
舒画一连串说完，突然看着谢斯理面无表情的脸，瞬间福至心灵，立马换上了一张讨好的脸，抱住他的胳膊。
“当然啦，肯定是你最厉害！”
谢斯理偏头忍住笑，冷嗤：“油嘴滑舌！”
舒画注意到他的神情有松动，晃了晃他胳膊，“好啦好啦，你倒是给句准话呗，到底行不行嘛。”
谢斯理沉吟了下。
“我不按学历经验招人，只要他能力过关，我这儿就没问题，但你能确定，他会愿意来吗？”
“为什么不愿意？”
舒画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可一联想到赵峰的实际情况，又咽了下去。
三十多岁，单身，还是个没了腿的残疾，家里有一个精神失常的姐姐，一个患了重病的母亲。不管哪一样放到爱嚼舌根的乡村，都是让人抬不起头的“缺陷”。
而这样的“缺陷”，赵峰身上有四五个，那么已经躺在床上几年的他，真的有勇气走出家门吗？
“可是总得试试吧，”舒画思考了很久，忽然开口，“你试都不试，怎么知道他不愿意呢。”
“行吧，”谢斯理耸耸肩，“要是你能说服他，我可以给他这个机会。”
“不过事先得说好，我现在这边刚起步，可给不了他太高的工资。”
谢斯理的办公室布置的极其简单，又撸着袖子亲自上阵，可见是真的没什么钱了，舒画哪里还会提让谢斯理开高工资这样不切实际的要求呢。
“行——”舒画用胳膊捅捅谢斯理，朝他使个眼色，“我都明白的！”
舒画行动力极强，前天晚上跟谢斯理说了这事，第二天就去了赵四德家，跟她们说了这事。
赵四德下地干活不在家，赵四婶听了这事，先喜后悲再转忧愁，最后神色颇为复杂地看了看床上躺着的儿子，一扭头，咬着牙对舒画道。
“小舒姑娘，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可是阿峰他少了一条腿，外出不方便，恐怕......”
“妈，”房里躺在床上的赵峰突然开口，“我想去试试。”
“可你的腿......”
“我是少了一条腿，但不是还剩一条么，外面像我这样少了一条腿的人又不是没有，不都照样工作么，难道我，”赵峰停下来，舔了下嘴唇，“要这样一辈子躺在床上吗？”
赵四婶原本红了的眼眶，倏而就落了泪，赵雪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但见母亲哭了，立马扑了过去，慌张地如同个孩子似地抱住母亲，“妈，妈，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舒画看看床上已经扭过头去，但明显红了眼眶的赵峰，再看眼旁边抱在一起哭泣的母女，提起一口气握了握拳，走过去。
“四婶，你不必担心，工作地点就在村里的老纺织厂那儿，离家并不远，而且谢斯理是请赵峰大哥去算账，只需要坐在那里就可以了，并不需要多加走动的。”
赵四婶连忙擦擦眼泪，又连声诱哄女儿说自己没事，之后才看向床上的赵峰。
赵峰跟母亲四目相对，再次开口祈求，“妈，让我去试试吧。”
赵四婶沉默片刻，终于叹了口气，“那，就试试？”
终于得到肯定，舒画立即笑道，“谢斯理那边的工作时间主要在晚上，那我明天来接赵峰大哥。”
跟赵四婶赵峰约定好具体的时间，第二天傍晚，舒画请了一个小时的假，提前下班，去赵家接人。
出乎意料的，本该在地里干活的赵四德，此时却在家里。
见到舒画，他局促地摸了摸后脑勺，又一个劲儿地朝舒画道谢。
舒画不太自在地往旁边躲了躲，提醒他，该动身了。
赵四德颔首，转身去屋里，没一会儿，舒画就见赵四德推着赵峰从里屋出来了。
舒画有些惊讶地看着赵峰坐着的轮椅，前两次过来，她可从未见过。
一旁牵着女儿手的赵四婶开口解释，“这是他爸前两年还了债后，攒钱买的，不过一直没用的上，昨天晚上才又翻出来了。”
乡村不比城市，有大量供人游玩的公园，超市，这里的人出门基本不是做事干活，就是串门唠嗑，赵峰身体不便，没合适的活做，也不愿与人交谈，自然即使有了轮椅，也没了用武之地。
“那是以前，之后这轮椅，可就要派上大用场啦。”
舒画楞了一下，笑着走到赵峰轮椅后面。
“赵四叔，我推赵峰大哥过去吧。”
站在轮椅后面的赵四德犹豫了下，开口，“要不还是我送阿峰过去？”
望着赵四德目光中隐隐恳求，舒画瞬间软了心肠。
她笑道：“好。”
赵四德立即咧唇笑开，挺起一直佝偻的背脊，推着儿子出门，就像，天下所有父亲，第一次送孩子上幼稚园一样。
舒画跟在他们后面。
走了一段路，若有所感回头，果然见赵四婶牵着女儿赵雪的手，正站在门口，双目温柔地目送着丈夫儿子走远。
舒画心里一动，手已经抬了起来，朝她们用力地挥了挥。
赵四婶楞了一下，须臾，也缓缓抬手，朝舒画轻轻摆了摆回应。
不约而同的，她们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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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原计划二十万字，已经超了，那就——继续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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