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Nowhere

　　「我们会再见的。」

　　站台上目送着他们远去的女性目光温和地注视着他们离去，有那么一刻翡翠又将她同自己的父母重叠在一起。半年多以前，在自己告别那个村庄的时候，父母也是这样温柔地注视着她，看她走向外面的世界。……现在家里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呢？
　　虽然父母亲向来是放养主义，到需要约束管教的时候才会加以指正，但大半年都了无音信确实也不太好，他们应该挺担心的。

　　“你家里有装电话吗？”酷拉皮卡将手提箱放在一边，蹲在了水边。
　　“嗯……？有啊。”
　　“是吗？那之后用我的手机打给你的双亲报个平安好了。只要能听到女儿平安无事的讯息用什么方式都无所谓的吧。”
　　“……？好神奇哦，酷拉皮卡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好不容易戴上了一边黑色美瞳片的酷拉皮卡手顿了顿，似是无语地叹了口气。
　　——我最了解你了吧，或者说你心里在想什么都摆在脸上了。毕竟你有时候特别好懂……

　　左边很快就戴上了，想着这一过程应该不会花费太长时间的酷拉皮卡却迟迟没有戴上右眼的美瞳片。奇怪，自己应该是就着说明的流程一步步来的，但因为不适应异物而生理性地升腾起水雾的右眼又像是狠狠地往他的脸颊上打了记耳光。
　　顺着这条路走到尽头便是诺斯特拉德的宅邸。他们来得比较早，因此完全有时间做好充足的准备。翡翠想着时间尚且充裕就也蹲了下来在水边洗了把脸，水珠顺着少女的面颊淌下，在领口点出略有些深的波点。于是她从随身携带的行李包中取出纸巾，一边擦着脸，一边从水面上看着再次对着小小的美瞳片皱眉瞪眼的少年的倒影。
　　看起来他应该还要苦战很久，上次戴美瞳片她记得也花费了有两小时的样子。要说为什么印象深刻的话，为了等他戴完美瞳片，她为了消磨时间就陪着师傅喝酒，然后师傅一大罐的酒都喝个精光了都还没见人出来……明明开口拜托她一下就能很快搞定的。

　　“需要我帮你吗？”
　　“——不用，我自己一个人没问题的。”少年的回复带着股微妙的倔强之感。
　　……但是你再这么怼还是会重复几十次刚刚那样的步骤啊！！

　　翡翠深知他的脾气，也决定暂时不去看他（不然更容易紧张导致美瞳片怼不进去），就也索性翻出东西铺在地上坐下，又从隔层里翻出编了一半的手绳继续她没完成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她确实也很想在面试之前先把东西交出去。
　　指针又在钟表盘上转了一大圈，在等待期间内她手绳也完成了。少女满意地藏进了行李袋的内侧口袋里再抬头悄悄地往那个方向瞅了瞅，酷拉皮卡还在重复着之前的动作。……有种果然不出所料的感觉。

　　再问一次应该还是一样的回答。翡翠逐渐靠近了还在跟美瞳搏斗的金发少年，愈发被拉近的距离让她愈发有种眼看着他柔软的金发就快要炸起来了的感觉。她很果断地捻走了他指尖的美瞳片，清了清嗓开口：“手指撑好眼皮，不到一分钟应该就能结束了。”
　　“我说了我一个人也……！”
　　“我并不介意继续等待，不过提早到达地点半小时是常识，对吧？”

　　酷拉皮卡没有再说什么，看起来很是不甘心地嘴唇一抿把眼镜盒塞到了她的手里，自己屈膝蹲下了。两人的身高有差那么一大截，不这么做的话翡翠就不得不需要努力踮起脚去够到他的眼睛才行。
　　“这种地方就不用倔强啦，术业有专攻嘛……有时候依赖我也可以的哦。你看，已经好啦。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吧？”

　　少年转动了下眼珠，在确认没有任何的不适感后才起身，冲着她点点头。
　　收起了表盘时，翡翠还稍微扫了眼上面的时间——真遗憾，如果按照提早半小时的标准，现在怎么样都没有时间把东西给他了，看来只好另外找一个机会送出去了。
　　少年拍了拍裙裤下摆的尘土，重新收拾好行李箱扣上扣子。从他的右手又传来了玲琅的声响。

　　“你要准备一直保持锁链的实体状态吗？”
　　“嗯，对我来说这样便利一些。”酷拉皮卡伸出的右手掌心向上，连接在五指戒指上的锁链又啷啷几声便平静了下来，“行李给我吧。”
　　“可是我自己拎着也不重的啦，反正就是些衣物还有零碎的日用品……啊。”然而翡翠话都还没说完，少年就已经把她手中的东西拎了去，只留给她一个逐渐远去的背影。
　　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明明不用那么麻烦的嘛……只是一些日用品而已。
　　翡翠苦笑了几声也小跑上去。他们刚刚停留的地方距离诺斯特拉德宅已经不远了，不过据说宅邸附近的这一片树林基本也属于他们家的领地范围，甚至可能只是分宅的规模……该说不愧是近几年名声鹊起的黑手党家族吗，虽不及揍敌客家族那么夸张，但也相当了得。不过通常这类突然崛起的新兴黑手党家族根基都不会有多稳固，只是为了有门路进入友客鑫拍卖会而选择短期被雇佣的话倒也好说，长期的话——

　　在对讲机处确认了他们两人的身份后，面前的黑色铁门缓缓打开。
　　少女走着摇了摇头，现在想这些还是为时尚早了。现在连最终会不会被雇佣还没有确定呢，就这样杞人忧天实在是给自己添堵，也不像是自己了……真是的，以前自己从来不会思考这些问题的，难道是因为跟酷拉皮卡相处了一段时间被潜移默化了吗？
　　她的余光又无意间扫了眼少年，却也只见到了后者紧抿着的嘴唇和冷峻的面部线条，黑黝的猫眼笔直地看着前方。在那视线的尽头宅邸的门已经敞开，一位老者从其中走了出来，朝着他们礼貌地躬了躬身：“两位这边请。”

　　走廊的尽头传来了钢琴声，一边不时扭头欣赏挂在走廊墙壁上画作的翡翠也不由自主地稍稍放缓了脚步。舒缓的钢琴曲却搭配着细看才会毛骨悚然的画作，真是黑手党式的美学啊。
　　“请在这里稍等一下。”老者说罢便守在了门口。

　　这里应该是等候室一类的地方。在前方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了那里，或是大大咧咧地独占双人沙发以一种放松的姿态瘫着，从嘴中吐出烟圈的魁梧男子，又或是手随意地搭着，正四处打量的美艳女子，有人坐在窗边的座位上若有所思，有人手撑在座位上安静地等待时间流逝，又或者是……刚刚结束了演奏回到了座位的矮小女性。
　　酷拉皮卡提着两人的行李径直走向单人沙发坐下，将东西放在地上后便拇指一动打开了书籍，眼睛向她的方向望去，似是在提醒她不要傻站在原地。
　　啊，这么呆站着确实不太好。少女鞠了鞠躬便也找了矮小女性边上的空位坐下。

　　“我们又见面了呢。命运是很奇妙的东西对吧？”女性如在列车上遇到那般冲她微笑。
　　翡翠翕动了下嘴唇，刚要说些什么，老者的声音却是不合时宜地穿插进来：“既然人已经到齐了，我想我们可以开始内容的说明了。”

　　电子屏缓缓降下，在沙沙声后清晰地投出了人影。
　　他的说明也言简意赅，无论在场的应聘者是否持有猎人执照，只要有本事找到清单上指定的任意一件物品就视为合格，可以正式签约。接过了老者递来的电子资料卡，翡翠按动着按键快速地浏览了遍物品清单，很快拇指停了下来。
　　【窟卢塔族人的眼球：死后会变成红色，最好是和头部一起，入手难度为A。】
　　……没事吧，酷拉皮卡。
　　哪怕现在没有去有意注意他的反应，翡翠依然能通过细微的锁链晃动的声响判断出酷拉皮卡目前的状态。但在进入诺斯特拉德宅以前，两人就已经约定过不要表现出关系亲密的模样，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应聘的途中会产生什么变数。
　　她也只能继续按动按键，让清单翻到下一页。啊，这个的话她或许能找到，那就决定是这个好了。

　　“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好啊，身体不适吗？”魁梧男子表情轻蔑，扫了眼脸色并不是很好的金发少年嗤了句，“现在清单上的这些物品还算是入手简单的，一旦签约后雇主指不定会提出更可怕的要求呢。我的委托人之中，要求最为变态的一个可是提出要刚出生的婴儿的——”
　　“闭嘴。”金发少年抬眼看了看对方，面部因隐忍的怒火而微颤，“不要跟我说话。”

　　“……啧。”男子咂了咂舌不再多言，看来是很会读气氛的家伙。
　　这小插曲自然也没掀起多大波澜，扔向湖中的小石子也只能击出一点水花罢了。但如果是连续不断地往湖中投入石子，那就不一样了。
　　“刚刚忘了说，具备实力——就是雇佣你们的最低门槛，你们要有安全离开这里的实力才行。”
　　翡翠这才注意到原来显示屏那边还没有切断通讯。安全离开这里，莫非……？

　　她猛然望向了房门。
　　有什么东西破门而入的声音便是那下一颗石子，水花溅起了。一群蒙面黑衣人手持刀和枪械冲了进来。……速度好快！但是还没到之前酷拉皮卡跟她特训时出手时的那种速度，应该可以勉强应付吧！缠和练同时……
　　打断她的是二话不说一把拉住她手腕的酷拉皮卡，他无名指的锁链已经自然垂下。

　　“跟着我来。”在顷刻间变得十分混乱的房间里，少女耳边的低语却又格外清晰。
　　……他不是说要装不熟吗？
　　她再投以疑惑不解的目光时，少年已经甩动起无名指追魂链带着她灵活地四处窜动。酷拉皮卡的身上确实流淌着战士的血液，遇到这种突发情况还能边带着她移动边快速分析当下局势，并且以尽可能少的挥动次数抵挡飞来的子弹。
　　酷拉皮卡将她往身后一拉，手腕一转，被锁链挡住的子弹因为失势纷纷坠落。

　　呜哇，好快。
　　离得最近的黑衣人剑刃已经向她挥来，少女一个矮身躲过去给酷拉皮卡腾出施展拳脚的空间。随即有两人围了过来，她也只好抄起最近的椅子抵在身前准备移动到相对安全的地方。现在在酷拉皮卡身后只会给他增加没必要的风险。
　　还好椅子的材质够好完全能当盾牌来使，也还好自己还算反应快。……不过，刚刚椅子脚顶开那些人的时候，有种充气娃娃的感觉？

　　虽然大脑在出游，少女在将被剑刺穿的椅子踢过去所制造出的几秒空档里很快锁定了遮挡物，躲藏了过去。
　　头顶此时传来了哗啦哗啦的声音，她抬起头，少年从摇晃的水晶吊灯上一跃而下，迅速绕到其中一人的后背钳制住他，用随身刀抵住了对方的脖颈，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任何拖沓多余的动作：“你有三秒钟的时间让他们住手。”

　　“OK，我知道了。”
　　男人也很爽快地答应，刚刚为止还在攻击的黑衣人们立刻就像漏了气的充气娃娃瘪了下去。尽管现在还是被胁迫的状态，男人依旧饶有兴致地询问起被看破的理由，又在听到了充分的解释后大笑了几声自我介绍起来，原来他是混在应聘者之中的、已被诺斯特拉德雇佣的人。
　　翡翠拇指摩挲着下巴回忆起刚刚的混乱局面。酷拉皮卡的解释很到位，她随即恍然大悟，难怪像充气娃娃，原来是念的产物……

　　少年转动了下黑瞳收回了随身刀，但仍紧盯着对方。
　　“看你应该是操作系的能力者吧？”名为夏奇诺的男人看了看少年右手上的指链，“不过各位别生气啊，我也只是奉命行事。雇主说要我尽全力测试你们的实力，哪怕闹出人命也没关系，只是没想到那么快就被识破了罢了。”
　　随即夏奇诺双手举过头顶坐到了沙发上：“不过以你们五人的实力肯定可以平安离开这里，加油吧！”
　　男人笑了笑，目光在他们的身上不断游移着。好了——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办呢？在他的言语挑拨后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应呢？

　　“呵。如果你想挑拨离间，那你的算盘打错了。”就像是早就预料到这样的场景一般，金发少年握着无名指链底部的小球轻哼了声，总有种几秒后就会从他的裙裤下伸出猫尾巴得意晃动的错觉，“那就让我来马上排查下谁是另一个‘侵入者’吧。”
　　酷拉皮卡松开了左手放下小球，右手伸出，连接着无名指的链条直直垂下。这条锁链叫做无名指追魂链，当初给锁链取名字的时候翡翠刚好也在场，因此她知道除保留的食指链外其余四条锁链的具体作用。

　　「为什么要告诉我？如果有一天我们站在对立面，你会陷入特别不利的状态吧。」
　　「没有为什么。翡不会说谎也不会背叛我。我也永远相信你，只是这样罢了。」

　　追魂链的设想原型是灵摆。尽管灵摆经常被用作于占卜，但也据说有判断一个人是否说谎的作用。
　　无名指追魂链在面对最后一人时摆动了起来。

　　“你就是那个‘侵入者’吧。”
　　酷拉皮卡收起锁链，手指向了其中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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