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娘子穷书生

　　“血，血流出来了。”

　　何倩颖指着那顺着杨秋雀刀而流出的猪血，抬手快速捂住双眼。

　　杨秋雀微微挪动身体挡住她的视线：“小姐若要害怕，就稍微后退一些，莫要沾染上血渍才好。”

　　何倩颖后退两步，手指分开既害怕又忍不住的想要向里瞧瞧。

　　血放干净，随后杨秋雀将捆绑猪脚的绳子割断，将猪吊起后起身去厨房端来一大锅烧的滚烫的水，随后将整一头猪丢进去。

　　在滚烫的水中烫过后，再去刮上面的毛就容易许多了。

　　何倩颖从一开始的害怕，到慢慢双手放下，最后居然一步步的向着杨秋雀靠近。

　　将猪内脏全部取出后，眼角余光看到身后慢慢靠近的何倩颖。

　　“小姐？莫要再向前了。”

　　何倩颖停下脚步：“你好厉害，居然能杀得了猪。”

　　“我家世代都是杀猪的，这有何厉害的，粗人的营生行当罢了，不值得小姐夸奖。”杨秋雀嘴里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却并未有半分迟缓。

　　“你能杀猪，便能自己赚钱，若我离开何府或许只能沿街乞讨。”何倩颖眼神流露出一丝无奈。

　　杨秋雀拎起猪头放在一旁：“为何会乞讨，小姐你识字，还读过很多书，能做的事情自然比我多。”

　　何倩颖：“女子读书再多，无法参加科举做官，书院自是也不会要女先生，就连酒楼都不可能会要一名女算账先生。”

　　杨秋雀不解：“读书不仅仅是为了考取功名，也可为了增长见识，既然女子不能参与科举，可却也能从书中增长许多旁人不知的事情，拥有旁人未有的见识，那便能做旁人不会做的事情，不让小姐做先生，做账房先生，那小姐就自己开书院，自己开酒楼，一样可以做先生做账房先生。”

　　何倩颖从未这般想过，她自幼读书，学识比她那些哥哥还要高，可哥哥们长大后可去书院读书，而她只能在家中学习女工，唯有空闲时间才能拿书出来读。

　　哥哥们虽很疼爱她，可却也总是劝说她，读再多书又有何用，出门在外既不能谋生又不能当作饭吃，等年龄一到便要嫁与他人，往后的日子里相夫教子，读再多书也是无用的。

　　她本不愿听哥哥们说的那些，可如今子余却也说了同样的话，甚至还劝她日后不要再读书，多学一些旁的来助他日高中。

　　初次见面时，杨秋雀同她说要给自家参加科举的相公买书，她那时想这便是之余口中说的好妻子吧，可后来知她相公居然会教她识字，甚至往后还要教她读书时，心中却有了一些不解，如今又听到这般话，她更觉得不太对。

　　“你不是说，你未读过书吗？怎会说出这般话？”

　　杨秋雀喊人将猪肉抬进厨房，随后再次从猪圈内拎出一只猪，那只猪嚎叫的声音格外响亮，惊得何倩颖向后退了好几步。

　　绑好四肢，依旧重复之前的动作，等嚎叫的声音渐渐没气后，她这才回头看向何倩颖。

　　“我是从未读过书，但相公时常会同我讲一些书中的事情，不过刚刚那些话并非书中的，只是觉得事事总有办法，何必只执着一面呢？”

　　何倩颖许久一句话也没说，仿佛在思考着刚刚杨秋雀的话，又好像是单纯的在发呆。

　　不过这些和杨秋雀都没有关系，反正她的猪要杀完了。

　　简单收拾一下后院杀猪弄脏的地方，等厨房的人将肉端走后，她才舀水洗刀。

　　收拾好一切后，抬头看到何小姐依旧还在那边站着，一点想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额……小姐……”

　　“小姐，你在这儿啊？让我一通好找。”

　　杨秋雀刚准备上前询问，就看到一个身穿桃色襦裙的女子小跑而来。

　　此女子她之前也见过，就是那位差点将她看穿的丫鬟。

　　何倩颖听到小翠的声音回过神来：“小翠你怎么来这儿了？”

　　小翠委屈：“还不是因为小姐不同我说便一个人跑来这里。”

　　何倩颖疑惑：“你今日不是被管家喊走帮忙了，又来找我干嘛？”

　　“就，反正我就来找小姐了嘛，”小翠有些支支吾吾的：“我是担心小姐，才找来的。”

　　何倩颖盯着她：“说实话！莫要仗着我惯着你就可同我说谎。”

　　小翠闪烁其词：“就，就，管家他，管家他嫌我笨手笨脚，将我撵走了。”

　　何倩颖叹了口气：“平日让你多学一些，你总是偷懒，如今需要你时，你却什么都做不来，到底你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

　　小翠低头嘟囔：“自然您是小姐。”

　　何倩颖无奈，只怪她一直都太过温和了，将小翠养成这般模样。

　　“咦？她不是，她不是那个村妇吗？她怎会在这儿，不会是想来讹小姐你吧。”

　　小翠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杨秋雀，却发现是之前见过的那人。

　　“小翠，闭嘴！”何倩颖呵斥：“我之前说的，你一点都没听进去吗？若你要总是这般，日后便不要跟在我身边了。”

　　小翠见何倩颖生气了，连忙闭嘴乖巧的站在她身后。

　　何倩颖抱歉的看向杨秋雀：“是我将她惯坏了，总是这般口无遮拦，日后我定会多加管教的。”

　　杨秋雀有些不喜那丫鬟，那般口无遮拦无所顾忌的模样让人心生厌烦。

　　何小姐太过温顺不懂如何严厉拒绝，所以才会让那流氓当街拦住调戏而无能反抗，却没想到她连对自家丫鬟都是这般。

　　“是她的错，小姐为何要同我道歉？”

　　最终何倩颖带走了小翠，杨秋雀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也不知这何小姐来这儿到底是为何，就连刚刚同她说的那些话再回想起来，都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

　　想不通的事情，她也懒得多想，反正过了今日她便要离开了。

　　午后趁着有时间，她去城中买了许多风坊县没有的糕点，明日带回去给石头和朵朵吃。

　　而且爹爹和阿哥的杀猪刀应当也做出来了，她顺便一同去取走。

　　浮阳府工人的手艺就是比风坊县的要好上许多，阿哥和爹爹定会很喜欢的。

　　她将两把刀插在腰间，开心的走出铁匠铺，却在出门时正好看到从对面铺子中同样走出来的一男一女。

　　男子她并未见过，但女子明显是何府的那位小姐。

　　何小姐没看到她，跟在男子身后也不知说些什么，而那男子大步向前走着根本没在听何小姐讲话。

　　从男子身上的衣物可以看出来应当也是一名书生，手中拿着把扇子从容摆弄着。

　　杨秋雀看着这一幕，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对劲，那位真的是何府的小姐吗？这般卑微的跟在一个书生身后？

　　杨秋雀心中很是疑惑，从何府那般大的四进院就能看出来，何家的家底应该不少，何小姐从小自当应是娇惯着长大的，如何会追在一个书生身后？

　　或许刚刚她应当是看错了吧，何府怎么可能允许自家小姐做这般事情。

　　刚刚街上看到的事情，杨秋雀等到何府的时候全都忘光了，此时只心心念念的想要回家。

　　傍晚她将在浮阳府买的东西全都装好，李家马夫通知她明日一早天一亮准时动身回去，让她提前做好准备。

　　“杨娘子可在？”

　　收拾好东西准备睡觉的杨秋雀，听到门外的声音后起身去开门，却看到小翠别扭的站在门外。

　　“喏，小姐给你的，”小翠将手中的几本书籍塞进杨秋雀怀中：“小姐说给你道歉的。”

　　杨秋雀不喜的看着她：“何小姐为何要同我道歉，我和她并未有冲突吧？”

　　小翠有些支吾其词：“让你拿的就拿着，问那么多干嘛？”

　　杨秋雀不快的将书还回去：“无功不受禄，我不会平白拿你家小姐的东西。”

　　小翠见她不收，有些着急了：“小姐让我给你道歉，今日是我口无遮拦，说了不该说的话。”

　　“你犯错？让你们家小姐拿她的书籍来给我道歉？”杨秋雀无奈的看着小翠：“你这般心安理得吗？”

　　小翠嘟囔：“我都说不用了，小姐非要让我来的。”

　　杨秋雀翻了个白眼：“东西我不要，你拿回去吧，你的道歉我也不接受，不过你应该也没想过要同我道歉吧？”

　　小翠一听不乐意了：“这些都是小姐珍藏的书，你怎这般不识好歹。”

　　杨秋雀被逗笑了：“是谁不知好歹啊，你也知道这是你们家小姐珍藏的书啊？你自己犯的错凭什么让你们小姐承担？”

　　“是小姐心疼我，她自己愿意的，我又没逼迫小姐。”小翠理直气壮的说着。

　　杨秋雀上下打量着她：“你们小姐仁慈和善不将你当成下人，但你却真的这般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还真当自己同你们家小姐一样了？别总拿你们家小姐的善良当成你放纵的理由，真替何小姐不值当。”

　　简直莫名其妙的。

　　小翠手中的书最后也没送出去，杨秋雀也不知她回去后发生了什么，反而翌日一早她便跟着李家的车队返回了风坊县。

　　浮阳府三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她是真的有点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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