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盟海誓，不如一只鸡

　　关于男女婚恋有句名言，你爱的是一个人，而和你结婚的却是另外一个。

　　宋露从来不信这句话。她觉得这话说得太悲哀、太无奈。即便与最爱的人分开，实在没有必要凑合找一个结婚。结婚为了什么？生活。你一个人一样可以生活。

　　但决定回家跟姚辉结婚的时候。她突然发觉，那句话并不是自己曾经所理解的那么无奈。它完全可以是另一种更好的选择。这就像，有人选择自己至爱的事业当职业，结果凄惨，而有人选择自己不爱的职业赚钱，把爱好保留下来，反而更满足。

　　在宋露上飞机回家的头一个晚上，她和朋友聊了整整一宿。关于她打算嫁的人，姚辉。

　　听完宋露对这个男人从小到大、方方面面的描述。那位同事用一句很精辟的话总结、评价：

　　“很好，拎包即可入住。”

　　这话本来是形容那种装修好、家具电器一应具全的出租房。但用在宋露姚辉身上，再合适不过。

　　想当年姚辉父母在小区内买房子打算给姚辉结婚时用。宋露还嘻嘻哈哈凑过去帮着参谋，然后对姚辉说“作为女性，我同情你未来老婆。两人的家离公公婆婆这么近，她受得了么？”

　　当然受不了。

　　姚辉的父母有多爱这儿子，对媳妇就有多挑剔。正如宋露的爹妈对她每一任男友都瞧不上眼。

　　哪怕人在外面那几年，宋露也没少听自己老妈说，姚辉谈了个女朋友，是如何如何的不好，姚辉妈妈很不喜欢云云。其实矛盾点不过在于父母那辈人无法接受年轻人的观念与生活方式。宋露觉得没什么，甚至觉得那女人已经很优秀了。可在姚辉的父母看去，那女人简直十恶不赦。这就是父母之爱伟大背后，狭隘的地方。

　　姚辉从小心地善良，特别顾及身边人感受。所以宋露可以想象他之前是如何夹在女朋友与父母中间，里外不是人。当然，如果那女人是宋露，天下太平、社会和谐。

　　姚辉的父母，对宋露，那比对亲儿子还亲。宋露的坏习惯，在他们看去，那都是可爱的，美好的，丝毫亏待不了他们的宝贝儿子的。即便亏待了，宋露的父母哪能答应？于是，姚辉、宋露，离父母近，只有享福的份儿。

　　宋露一直认为，这就是姚辉最终选择还是娶她当老婆的原由。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哪怕他们之间没有所谓的爱情。于是两人一拍即合。

　　原本肯定的理由。被结婚晚宴上那一个突如其来的热吻、那一句意外地承诺打破。即便那时候他喝了酒，宋露不会相信，那些举动、那些话，会是他酒后头脑发热。更何况，他当时根本清醒着，只怕比谁都清醒。

　　但她也来不及纳闷。

　　接下来，他们匆忙吃了些糕点压底，挨桌敬酒。宋露喝的是茶，但姚辉肯定逃不掉。尤其是敬到他们那些朋友、同学、同事所在的桌子。一杯杯酒下去，他走的是直线，但宋露知道，这人绝对喝懵了。

　　姚辉的肠胃从小就不太好，而且天生酒量浅。高中出去露营，喝二锅头。宋露跟人干了五小瓶，没事，姚辉半瓶就倒了。出来这些年，他的酒量显然大有长进。但原材料在那儿去了。宋露估摸着，小酒杯，二十杯，极限。

　　大约转了大半圈，宋露琢磨着差不多了。后面半圈，两人交换眼神，她悄悄和姚辉换了杯子，让他喝茶，自己干白的。姚辉并不拒绝。两人默契十足，什么时候换了杯子，只怕别人都不知道。

　　但那桌子年轻的，难得今个高兴，谁也不放过谁。

　　其中一个瘦瘦高高、精猴一样的男人，宋露认识。真名不记得，绰号叫猴子。是姚辉高中同学，铁哥们儿。才干了五杯，又开了瓶新的。满上。还不用小酒杯，直接拿一次性纸杯道：

　　“哥们儿，这最后一杯，兄弟敬你，这杯你得干！是……是兄弟恭喜你终于和……和露露，结婚了！”

　　相当平常的一句话，平常得完全没有创意，就不像这群乱开玩笑的人通常情况能说出的正经祝福。旁边人都在笑猴子词穷。宋露听着，心里七上八下。

　　那人边说边笑，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两圈，随即转向姚辉，举起杯子。俩男人交换眼神，会心一笑。

　　姚辉仰首干掉了那满满一纸杯茅台。

　　“谢谢、谢谢……”

　　一时间，宋露脑子发懵。还真不知道，方才干了一满杯酒的人，是她还是姚辉。

　　她挽着他的手，转头看他。他冲她笑，满面通红。那模样，让她觉得有些难以想象。那是二十多年来，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他。就像任何一场婚宴上被灌得昏乎乎却依旧满心欢喜的新郎。她不禁笑起来，笑他长大结婚这天原来是这副模样；笑他结婚的日子，她这个青梅竹马作了见证人。

　　在灯火明灿而又处处喧闹的宴客厅内，脸因酒精和缺氧通红。眼前的热闹，似近似远，缺乏真实感。她甚至有些怀疑，今个儿结婚的人，究竟是谁。

　　可这个疑问在他们离开酒店，去新房之后，立刻就有了答案。

　　这年头，闹个新房，已不是脑袋上罩个电饭锅盖，COS日本鬼子抢花姑娘那么简单。当年闹新房，闹的是初夜，闹掉你的尴尬。但现在不一样，能走到结婚这一步的，大多是“老夫老妻”，初阶游戏难以起兴。于是，那群疯子自创了一个骑摩托车的游戏。

　　大致内容是，找两板凳并放在客厅中央，让姚辉仰面躺上去。接着，要宋露骑在姚辉身上。上车之前，要先检查“油缸”、扭好“零件”等等。因为车型很老，所以发动，必须靠“摩擦起火”，还不一定一次启动得了……

　　事实上，按他们这一套搞下来，等这群疯子嘻嘻哈哈作弄完人滚蛋了。人家这边也该火烧火燎、迫不及待。这就是闹新房的作用。让你们先当着大伙的面，“摩擦”出感觉。一生一次，大伙难得看个笑话。肆无忌惮。

　　摩托车之后，还有几个更刺激的游戏。

　　当时，宋露姚辉互看一眼。这显然是俩人都预料之中的情况，但是大伙提出的玩法，越到后面，级别越高。要怪就怪他两从小认识，太熟，以为没什么，事先谁也没提过要先演练演练。只有硬着头皮上。

　　两小时折腾下来，旁边人笑得死去活来。这两人面上是笑，心里，都紧绷着，大气不敢吭。等到都人走了。反而更加紧张。

　　当时，宋露还跨在她那辆必须摩擦发动的老式摩托身上，半晌，才问：

　　“你……那什么，还行吗？”

　　姚辉点点头，倒是颇为平静。

　　“还成。”

　　他说着，顿了顿，叹口气：“要不，你先下来？”

　　“噢。”

　　宋露下“车”，不自在地倒旁边沙发上坐着，看一眼姚辉。

　　“我先去洗个澡。”

　　他起身，背着她，螃蟹一样横着往浴室走。那姿势，看得宋露直想喷笑。好不容易，他磨叽到浴室门口，转个脑袋，对她道：

　　“要不……你先看碟吧。我很快洗完。”

　　姚辉这话，对于宋露而言很是平常。以前在他家玩，到时间了，他去洗澡，她先在他房间看碟片。但此时情况不同，宋露脑子有些懵，不禁道：

　　“看碟？什么碟？”

　　他走进浴室，声音传出来：“我刚买的，在DVD上。”

　　接着，浴室传出流水声。宋露吃了一惊，一边挪向DVD，心想，什么碟？敢情他还买了毛片？

　　等走到电视柜前蹲下，摸出碟片一看，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多啦A梦剧场版-大雄与侏罗纪恐龙。

　　于是，这“拎包即可入住的第一天”，就在两人倒沙发上看动画片看到睡着中结束。

　　她隐约记得那夜，他在她睡着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说，野比长大了，真会跟宜静结婚？”

　　她半梦半醒嘀咕：

　　“恩，结了，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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