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太妃以后

　　他朝她泼水，弘绫惊呼一声，蹲下身子也捧了水朝他泼去，他一躲，令她泼了个空，她怎能服气，立刻捧水，不想他动作更快，直泼了她一脸。

　　两人打起了水仗，差点滚到水中，最后还是他叫停她才停下来。
　　“衣服都湿透了，先回去换衣服。”
　　“天热着呢，一会儿就干了，这有什么。”她漫不经心道。

　　他拉着她坐在太阳底下，“你好胜心还挺强。”

　　弘绫看着宝蓝色的天空，淡淡一笑，“小时候我瞧过赛龙舟，男儿们一个赛一个的勇武，当时只瞧个热闹，后来玩儿过没人要的孤舟，每次玩儿我都得让着弟弟，还不敢玩儿得尽兴，怕闹出事儿。”

　　“今日玩儿的可痛快？”
　　“痛快，你呢？”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

　　“当然，我自小被养在万春园，都是太监嬷嬷们领着我玩儿，因我不受重视但又是个皇子，他们又散漫相待又不敢放任我到处跑，从来没有人陪我这么痛快的玩儿过。”

　　“你总归比我要好，这么大的园子你想去哪儿便能去哪儿。”

　　“能好到哪里去，我一直觉得我们很像。”他也望着天空道。
　　“很像的人要么志趣相投，要么相看两厌。”弘绫浅笑。
　　“这倒是，要么惺惺相惜，要么彼此相轻。”他道。
　　“所以你只是想找个人陪你玩儿。”她道。

　　他看她一眼，“我想找人陪我玩儿，何必找你。”
　　弘绫带着某种了然，“有人敢这么跟你玩儿嘛？”
　　“所以你分明是清楚我对你的纵容。”

　　“纵容？”她哪里需要他的纵容，多可笑，她本该恣意过完后半生的，“你们都喜欢将人磨成木头，做成木偶，提着线能动，扯一扯能笑。”

　　“管嬷嬷的事已经过去，你何必再提。”他声音带了丝凉冷。
　　弘绫觉得心累，起身，“回去换衣服吧。”

　　他追上她，牵住她的手，“过些日子我们一起去杏花村，去不去？”

　　“好。”她一笑，抬眸看向烟柳处。

　　他看到她唇边的笑，觉得她身上的清旷淡然又重新回来了，但这气质与皇宫不符，像是抓不住的烟霭岫云。

　　夏日炎炎，皇帝率众人来万春园避暑。

　　他来了乐安宫，有时会带着奏折来，不知是不是朝中之事繁重的缘故，他经常批奏章批到很晚，有时也会对她抱怨不已。

　　弘绫不懂那么多，只能陪在一边儿静静听着，他有时也道：“我记得你常书，怎么也不看了？”

　　“费眼睛。”

　　“宫里的女人都爱做女工，太后说……”他默了默，道：“夜深了，你赶紧睡罢。”

　　弘绫笑道：“太后说了什么？”

　　“没什么。”他低着头继续批折子。

　　弘绫不用想也还知道，太后应当是提到了她。

　　她的苏绣极好，但这辈子轻易不给别人绣东西，早些年还曾绣了东西拿出宫去卖，随着胭脂水粉有了销路，她便极少做女工，后来也就给昭阳绣的多一些。

　　数日过去，他越发喜欢黏在她身边，她温柔似水，他也越发呵护，二人瞧着渐至情浓。

　　有时他会说起小时候在万春园被人冷落的日子，还会说起往日先帝来万春园时，他如何乞求这个，乞求那个，让他见一见先帝。

　　因为生母的缘故，没有人瞧得起他，他要讨好许多的人，看许多人的脸色，哪怕到了太后身边，他也要小心谨慎。

　　他抚着她的的手臂，说，只有在她这儿，才觉得洒落舒坦，她愿意陪着他玩儿，愿意留意他，看顾他。

　　他捉着她的手臂，问她，还疼不疼。

　　她知道他是在问当初伤的地方，她只是听着，但见他款款温柔，大有继续的架势，便说起当初手臂断后诸多的好处来，听到她为了不去给皇后请安便觉得欢喜，他一时又对她疼惜几分。

　　他们之间和顺了，下面的人也痛快不少，连采桑都说他们是一对璧人。

　　弘绫有时会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对上那双眼睛，她会失神很久。

　　六月中的一日，他踏着如水的月光而来，给了她一套太监服饰，带着她夜游。

　　弘绫见他给她这衣服时的窘意，不由发笑，多荒唐，这就是他干出来的事。

　　为了避免其余人发觉，他要如此小心翼翼地掩藏她的身份，她成了彻底见不了光的人。

　　月光下，他牵着她去了杏花村。

　　草庐中传来阵阵香气，他们到时，众人已安排好一切。

　　桌上放着一些精致的小菜，还有一盆鱼，奶白的鱼汤里飘着青绿的葱，瞧着清爽，味道也诱人。
　　“来，坐下。”他拉着她坐下，道：“尝尝。”

　　“皇上晚上未用晚膳？”

　　“嗯，这道鱼你尝尝。”他殷勤道。

　　弘绫笑的温柔：“好。”

　　他夹菜殷勤，极力推荐那道鱼，她尝着味道淡些，不过汤十分好喝，便连连称赞，他顿时喜笑颜开。

　　弘绫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我尝着这脆黄瓜味道爽口，皇上吃点。”

　　他显得有些高兴，弘绫笑道：“今日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十六叔卸去了职，朕找到了几个合用的人。”
　　“恭喜皇上。”

　　他勾唇，吃了几筷子鱼，“这鱼味道如何，你喜欢吗？我尝着味道有些清淡。”

　　“夏日炎炎，清淡些才好，肉质鲜嫩，汤汁鲜美，好吃。”
　　“那你再吃一些。”他脸上有明显的喜色。

　　二人相对而坐，烛火轻摇，屋外有清脆的虫鸣声，漫天的星斗挂在空中。

　　夏夜的风是淡淡的，像这条鱼一样，清淡。

　　两人在田埂上坐了会儿，看了会儿星星，他道：“我十五岁的时候来这儿看过星星，那时天里的麦子收了，我躺在麦秆儿上盯着星子看了一晚上，我知道何时鸡鸣，何时日升，何时月沉。”

　　她伸手揽住他的肩，将他的脑袋往自己肩头靠，他别扭道，“我是男子，不像样子！”
　　“爱护幼小，理所应当。”她望着星斗道。

　　他扭过她的头，凑过去吻住她的眸子，“你的眼睛冬日里的星子，我第一次见的时候，只觉得凉沁沁的，不过你一开口说话便觉得你除了清傲却也泼辣。”

　　“泼辣？”弘绫失笑，摸摸他的脸，“你小时候一脸好欺负的样子，瞧着乖巧，但是顽劣。”

　　“你也只是瞧着温顺而已，像是受了很多气一样，总带着一股子不服气。”他也笑。

　　他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他肩头，“等过些日子，我封你为贵人，若是……到时我接你到宫里，我们日日在一处，好不好。”

　　“好。”弘绫温顺道。

　　他亲吻她的发丝，“这些日子，我觉得自己像是泡在蜜罐子里一般。阿绫，你……你愿意了吗？”

　　“嗯？”
　　“你愿意同我在一处吗？”
　　“现在不在一处？”

　　他的手在她肩头摩挲，“你知道我的意思。”

　　她当然知道他说的意思。

　　他将她灌醉的那夜，她醒时不曾看到有落红便知他并未到最后一步，帐中游戏时，也能感觉出他既渴盼又抗拒，又羞赧又愧悔似的，如同往深渊而去。

　　这些日子亲昵常有，他亦蠢蠢欲动不能自持，但都被她拦下了，她向他求一个她心甘情愿，他应允了。

　　若说从一开始还觉得他莫名其妙，经过这大半年却是明白了，他这心思与那帕子有关，经年久了，惦在心里，便多了几分淫邪之思。

　　他为了这点子绮念便要将她困在四方之地，若说是因为深情，她想不出帝王的深情来，唯一见过的是先帝对先皇后，一边爱着一边也没妨碍他宫花如卷。

　　兰妃明丽绝艳，爱至深刻也满是利用忌惮，落得个凄凉下场，太后倾城，也没妨碍先帝一边拥有，一边又享用其他人，真真没意思。

　　反倒是寂寂皇宫中，那些不起眼的相守，恍若暗夜中的一星暖灯，分外可贵。

　　二人往回走，忽地见一群人提着宫灯行来，弘绫立刻松开他的手，自动跟在了李玉身后。

　　皇帝负手而立，看着远处曼丽而来的女子，“你们怎么来了这儿？”

　　高妃笑得活泼，“臣妾见今夜星斗甚明，便想四处走走，想到万岁爷昔年喜在杏花村，便想来瞧瞧，不想遇到皇上在此，臣妾与皇上真是心有灵犀呢。”

　　“夜半来杏花村？你对朕的行踪倒灵通。”皇帝语带笑意，却有几分寒冷在其中。

　　高妃慌忙下拜，“臣妾不敢私窥天子行踪，果真是为了来杏花村走走。”

　　“起来吧。”他温和道。

　　高妃缓缓起身，抬眸看了眼眼前的男人，借着灯笼火光瞧着他的神色，见皇帝神色温和，立刻笑容如花，语调也婉转含娇，“皇上。”

　　皇帝道：“不是要看星星，抬头看罢。”

　　高妃走过去，贴着他，“臣妾好几日没见皇上了，皇上也不来陪臣妾。”

　　“朕登基未久，朝堂中诸事劳碌，爱妃也许多担待些。”

　　“是，臣妾都明白，只是有时不免思念皇上。”

　　“几日功夫便思念了？”皇帝笑着打趣。

　　高妃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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