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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病
次日,晨光熹微,负责照顾小少爷的老嬷嬷刚刚推开雕花木门,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小少爷像一具尸体一样,一动不动躺在拔步大床上。
他双目无神,却直愣愣的盯着头顶上的床帐。而更让嬷嬷感到触目惊心的,还得是他那张布满了巴掌印,肿的老高的脸。
“来人啊!快来人啊!小少爷出事了!”
赵鹏举和赵夫人离得并不远,一听到嬷嬷叫喊,就赶了过来。
看到小少爷这般模样,赵鹏举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已经猜到了原因。
“唉。”赵夫人长叹一口气,屏退众人后,走到小少爷床边,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孩子,你这是做什么,再怎么样也不能伤害自己。”
赵鹏举随后也走了过来,在柔和的日光下,他凌厉威严的面容好像温柔了许多。
恍惚间,小少爷竟然从这张脸上看到了他的亲生父亲,赵振泽的影子。
“爹……我错了……”
小少爷委屈的伸出手。
可还未等他够到,随着阳光被乌云遮蔽,赵振泽的幻影消失了。
“哎。”赵鹏举应了一声,拉住他的手,然后语重心长的说:“我等会给你拿点药过来,这个时候你先好好休息,等你情绪好些了,我让你母亲带着你去趟宝华寺,那里的山花开的极好,最是一绝。”
“好。”小少爷笑笑,并不想让义父义母过多担心,“父亲母亲,你们先吃饭,我等会儿就过去。”
见他如此懂事,赵夫人更心疼了,她拿出帕子抹抹眼泪,“那行,你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我让小厨房给你热着。”
说罢,赵鹏举便带着赵夫人离开了。
他知道,这个时候小少爷最需要空间。
看着窗外黑压压的天空,小少爷突然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有人在他心口上撕开了一道巨大的,深不见底的空谷。
其实……
那里以前是有东西的,是被爱给塞的满满当当的。
只是现在,他们父母亲族都没了,连同他们给他的爱也一并剜走了。
虽然义父义母同样给了他爱,但是这两种感觉终归是不一样的。
小少爷捂着心口,只觉得心脏深处的空谷里,好像有冷风在飕飕的刮。
它迫切的需要有什么东西来填补。
那么,如果没有爱,能用来填补内心空缺的还有什么?
没由来的,小少爷想起了全家给祖母庆祝六十大寿的场景。
那日,赵振泽为了给家里热闹热闹,特意请来了京城中一个赫赫有名的戏班子。
一曲《瑶池会八仙庆寿》唱罢之后,他祖母又点了一折子《长生殿》。
戏台上,那名花旦身段窈窕,声音更是清丽悠扬,婉转动人,她咿咿呀呀的唱着,别的唱词小少爷已经记不清了。
他唯一能想起来的,只有一句:“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1]
在这一瞬间,小少爷明白了一件事——爱与恨本来就是一体两面的存在。
爱散尽,就会变成刻骨铭心的仇恨。
正如那戏曲中,戏词所表达的:爱是短暂的,是朝生暮死的蜉蝣,是不知晦朔的朝菌,亦是不知春秋的蟪蛄。
而恨呢,却是天长地久,是绵绵无绝,恒久不变的。
一念至此,小少爷顿时觉得心里那道不断漏风的空谷被填补上了一些。
他应该去恨!
可是他要恨谁呢?!
“呼呼。”
小少爷似乎听到了在他心底回荡着的冷风声。
他应该恨自己吧。毕竟是因为他的缘故,才导致了原本可以逃跑的族人被杀。
想到这,小少爷一把抄起床头的匕首,狠狠捅了自己一刀。
鲜血随着匕首的拔出,喷溅了一大片。
看着满地的红血,小少爷不自觉的想起了菜市口的刑场,那里也是满地的血。
模模糊糊间,小少爷的房门被一把推开,来的人是赵鹏举,他怒喝一声,“你是想让我和你义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吗?!还是想让赵家最后的血脉也断送掉?!”
在失去意识之前,小少爷心道:“要保留赵家的血脉,要偿还义父义母的恩情,原来他不能恨自己。”
“那我该恨谁?”
这是小少爷醒过来之后想的第一件事。
此刻,他如同溺水的人,拼了命也要找到一根可以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稻草。
恨朝廷,恨皇上吗?
可是,千百年以来的伦理道德思想,让他根本生不出这样的心思。
不管是书本上写着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还是先生在学堂里教过的:“君为臣纲。”甚至是他父亲赵振泽在临死前喊的那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全都化作了一条条玄铁锁链,牢牢的束缚着他,禁锢着他。
那他还能恨谁?
去恨远在天边的鲜卑人?
还是去恨他压根就不知道是谁的,陷害了他家的凶手?
恨这些人远远不够。
哪怕是把对他们的恨拼凑起来,依旧无法堵上他心里的空谷。
蓦的,小少爷脑海中闪过了赵鹏举说的话:“去宝华寺……”
宝华寺是全京城最有名的寺庙,他幼时跟着祖母去过。
一想到这,小少爷心中便升起一团火来。
他的祖母,一辈子都在吃斋念佛,每年供奉的香火钱那么多,许的都是保佑家宅平安这一个愿望,结果呢?
还不是徒劳无功。
这样的不幸,还不是降临在了他们家?
小少爷一把扯下脖子上的白玉观音像,恶狠狠道:“你不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吗?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我们家?”
“砰”的一声。
小少爷狠狠将那白玉观音砸在了地上。
受到巨大外力,那观音像顿时四散分裂,碎成了好几块。
在那些碎块中,菩萨依旧慈悲的笑着,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狂怒。
自此之后,小少爷便跟着了魔一样,他跑遍了全国各地的庙宇、道观,只想知道这种不幸之事为什么会发生在他们家。
可是,不管是三清道观还是灵山庙宇,他都求不到这个解。
看着慈悲的神像,他想。
苍天无眼,诸神无道,凡人枉死。
既然那些恨不够支撑他活下去,那他就去记恨那些虚无缥缈的满天神佛,天界诛仙。
这下,总够了吧。
末了,赵扶风神情复杂,死死盯住唐楠楠,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补了一句:“最后,他改名换姓,变成了现在的唐珂。”
唐楠楠眼神清明,她自然知道赵扶风故事里说的主人公并不是唐珂,但是她没有说破,反倒是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既然你给我讲了唐珂的故事,我就说说我的想法。”
赵扶风“嗯”了一声,示意她开始。
“我觉得,唐珂从以前,一直到现在,都跟有什么大病一样。”唐楠楠选择性地无视了赵扶风提高尾音的一声“嗯?”,接着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他别太荒谬!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居然会去恨什么神明?真是莫名其妙!”
“世间凡人千千万万,要是每个凡人的愿望都得听,听了都得实现,那这人世间早都乱套了。”
“我举个例子吧。”唐楠楠拍拍手,不由自主的便进入了教学状态,“今天李四许愿想当皇帝,明天王五也想当皇帝,如果你是神仙,你让谁当?给你三秒钟时间反应。”
“……”赵扶风罕见的被问的哑口无言,只能说一句:“我不知道。”
想起地球时代的寺庙招聘广告,唐楠楠继续开口:“我佛不渡研究生以下学历你不知道吗?”
想着对方可能听不懂什么是研究生,她解释说:“你可以理解为不渡进士之下的人,如果你不是进士,他传授的高深佛法你怎么能懂?”
“再说了,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你听过没有?就算是他们想帮你,可等他们下来,黄花菜都凉了,你早就不需要了。”
听着唐楠楠如同连珠炮一般密集的话语,赵扶风沉默了。过了良久,他开口打断唐楠楠的发言,道:“也不知道唐珂他们怎么样了?”
“我还没说完呢。”唐楠楠没再开玩笑,一本正经道:“你说,唐珂他究竟是想知道答案,还是想求个心安?”
赵扶风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摩挲着指节,陷入了思考。
远处长夜森林内,唐珂正一手提着一个“拖油瓶”,往草药的生长地赶。
许是吹风可以让人清醒,若男突然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我想起来了,中了毒的人还会变得爱说话,之前村子里的阿婶中了毒,硬生生拉着我聊了一天。”
周飞宇不以为意:“害,这算啥,只要不危害身体健康就行。”
谈话间,三个人已然到达了黄梁木的生长地。
看着满地的植物,唐珂刚想问一句“哪个是黄梁木。”就突然感觉鼻子痒痒的。
“阿嚏!”
他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心道:“谁在想我?该不会是我老大吧?”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遥远的北境雪国内,洛云妤刚刚通过系统商城,给包钰和陆清明一人买了一套桌椅板凳。
看着排排坐,眼神中充满了求知欲的张凌、包钰和陆清明,她一秒钟就进入了状态,“Class begins.”
“OK,open your books and turn to page f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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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我好奇怪,之后可能会改。
然后今天嗓子巨疼,饭都吃不下去,欠的两更我争取通宵写完!
脚注是白居易的《长恨歌》,只是我找不到合适戏词,就放《长生殿》了。
小剧场:
1.唐楠楠:既然你不承认故事主角是你,那就乖乖听我骂,早就想骂你了,什么有病的狗男人。
2.唐楠楠:今天的作业,如果你是皇帝,该如何增加收成?
3.赵扶风:我当时捅了自己一刀,模模糊糊之间,我看到了我的太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