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糖少女

　　待到陆砚书从浴室冲澡出来，棠初已经将扯乱的衣物整理好了。
　　陆砚书冷白的肤色蕴着水汽，身体的热度也降了下去。
　　棠初站在他面前，面色依旧淡红淡红的。
　　陆砚书的目光停留在她面庞片刻，伸手将她鬓边杂乱的碎发别到了耳后。
　　棠初的耳廓更红了。
　　两人还没开口说话，门口响起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陆家夫妇回来了。
　　可能是考虑到有客在家，他们并没有留在亲戚家打麻将。

　　时间刚过九点半，四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聊起天。
　　陆家夫妇很喜欢棠初这个水灵的姑娘，但能看出来，他们对于两人家世的差距之大有点担忧。
　　陆母一直拉着她询问，她家里是什么态度，父母有没有反对，会不会觉得陆家这家境……
　　棠初笑容满面对伯母保证，她父亲对陆砚书欣赏得不得了，他们还没在一起之前就把他当亲儿子一样，一定不会反对的。
　　听了这些话，陆母才稍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陆砚书碰了碰棠初胳膊，示意她可以洗漱睡觉了。
　　她一看时间，不知不觉竟然十点半了，便跟陆家父母说了一声，进屋拿换洗衣物去了。

　　其他三人也起身散场，陆砚书走到茶几边，弯腰收拾上面的水杯。
　　“砚书。”陆父突然叫了儿子一声。
　　紧接着却没了话，似是迟疑了一番，才继续道：“你别多想，爸没有其他意思，爸只是觉得很意外。我记得你以前说，要一辈子从事研究工作，因为你很爱搞研究，爱那个芯片领域，现在突然带回来一个姑娘……”
　　“砰——”
　　茶杯相碰发出轻微声响。
　　陆砚书动作一停，眉眼深深映在棕色的茶水中。
　　半晌，他道：“都爱。”

　　转眼间，棠初已经在陆家待了三天了，实在不能继续留下去了。
　　本来就是借着跟江庭月出去短途旅行向家里申请跑出来的，久了容易露馅，而且棠母已经在询问了。
　　第四天一早，陆砚书送她去车站。
　　路上，两人并排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
　　现在没什么人走动，车上空了一大片，两人随意地聊着天。
　　“你年后就要博士后出站了吧？”棠初问。
　　“嗯，四月份左右吧。”
　　“那时候正好是春天，等你离校到正式入职的空隙，我们一起出去旅个行？”
　　“好。你想去哪里？”
　　“唔……先国内找个地方吧，后面慢慢再环游世界。”棠初思忖着，“其实我没怎么去过西北，你去过么？”
　　“也没有。”
　　“那我们可以去甘肃呢？我听说那里的月牙泉很好看。我很小的时候看到有本书里写，那里是能低头看到月亮的地方。”棠初说得双眸闪光，顺势靠在他肩上畅想，“到时候我们就住在湖边，晚上就两个人喝着酒看月亮~”
　　陆砚书垂眸看着她，眉眼流露出少见的温柔，嗯了一声：“照你说的来。”
　　嘿嘿，棠初美滋滋地一笑，她想的夜晚可不只是那样呢。

　　公交很快到达火车站，司机在前面用嗓子喊着“终点站到了哈，睡觉的别睡了，下车了”。
　　两人拎包下车，正对上前方一座略显简陋的火车站。
　　这座北方小镇还没有通高铁，只能乘火车回去，中间还要换乘一次。
　　这么七转八转的，棠初也独自跑来了。
　　陆砚书想到这里，心里没由来地紧了一下。
　　他去旁边便利店给她买了一大包零食，又叮嘱她去餐车吃热餐饭。
　　棠初抱着他的腰，埋在他怀里嘟嘟囔囔：“那你什么时候回海市呀？”
　　“过完春节就回去。”陆砚书拍了拍她的脑袋，“快进去了，一会检票了。”
　　棠初提着零食进了站口，又转头冲他挥了挥手。

　　春节未完，不是返程高峰，车站里没有多少人。
　　仅有的一些候车人显得三零四落的。
　　只有棠初，坐在候车厅的座位上，怀里抱着那大袋零食，嘴角咧着笑。
　　她心里洋溢着兴奋又幸福的情绪，她谈恋爱了！
　　嘻嘻，22岁的这个春节，她棠大仙女终于谈恋爱了！！
　　回去之后，她要告诉所有人这个好消息。
　　她还要把陆砚书介绍给家里所有亲戚，毕竟在这里他都已经让她见过家里人了。
　　而且他这么优秀，又是父亲赏识的人，家里人一定会喜欢的。
　　她很自豪，自己选的这男人，模样、身材、学历、人品、能力，样样都完美，根本没有短板，真是太骄傲了！
　　这就叫，母凭子贵。不对，妻凭夫贵。
　　想到这个词，她羞红了脸，嘻嘻嘻笑出声，引得旁边两人侧目也毫不在意。

　　坐在火车上，就着底下轰隆隆的铁轨声，棠初迫不及待地跟江庭月说了这件事。
　　发了好几个60秒的语音，详细描述了经过。
　　过了两分钟，江庭月回：【那你感受到父爱了么？】
　　棠初：“……”
　　切，嫉妒我。

　　回了海市后，棠初和陆砚书两人只能隔着网线联系。
　　她将陷入热恋中的少女表现得淋漓尽致，屁点儿大的事也要跟陆砚书分享。
　　而且她发现，陆砚书也变了。
　　无论她发什么，他那边从来没有像最初那样不耐烦或者不回复。
　　事事有回应，女朋友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春节期间，海市的柏油马路两旁人行道上的树木被装点得火树银花，大红灯笼也一串串地挂在路灯上。
　　夜幕降临之时，染就一片红海。
　　那红色映在她的眸子里，煞是好看。
　　棠初走在街上，拍了好几张给陆砚书：【你看，海市的街景可漂亮了。】
　　没过两分钟，那边回复：【嗯，我会早点回去欣赏的。】
　　棠初看到后，脸色也被灯笼映得通红。
　　她又没说她想他早点回来。

　　年后上班第一天，棠初起了个大早，将自己收拾得整齐清爽，按时到达办公室门口。
　　手触到门把手，推开之前，心里泛起一丝涟漪。
　　跟以前不一样了，这个春节过后，他们的关系转变了。
　　现在每天同在一个办公室相处，一抬头就是陆砚书，一想到这点，不免连空气都暧昧起来。
　　她定了定神，打开了门。
　　不出所料，陆砚书已经到了。
　　他向来准时又勤奋，从来没有所谓的假期症候综合征，已经很快进入工作模式。

　　棠初镇定地踏进去，走向自己的工位。
　　从一进门，陆砚书的视线便一直在她身上，没有她想象中的兴奋和激动，反而明显有些吃惊。
　　棠初没好气：“干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陆砚书没做声。
　　“怎么，今天上班第一天，以为我会迟到啊？”棠初不满地叉起腰。
　　“不是，以为你根本不会来。”
　　“……”
　　棠初瞪了自己男朋友一眼，到工位上坐下，打开电脑。
　　陆砚书笑了下，翻开桌上的项目申报书，开始修订起来。

　　开工第一天，陆砚书非常忙碌。
　　新的一年开始了，一切的规划和运作都要提前部署，他又属于几乎事事亲为的人，办公室和实验室两头跑，一个上午几乎连停下来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棠初全程安安静静地处理着自己的事，没有打扰他的工作。
　　没有她想象中的久别胜新婚和小情侣的粘腻。
　　但是，如果陆砚书是耽于儿女情长之人，那么她一开始也不会为他着迷了。

　　时间就这样过去，直到临近中午时陆砚书从研发中心回来，推开门，看到棠初仍坐在工位上。
　　“饿了么？”他放下手里的一沓资料，走过去，“去吃饭。”
　　“你忙完了？”
　　“下午继续。”陆砚书拿起外套，“你想吃什么？”
　　“你要是忙的话，可以不用管我的，我点份盒饭吃就好了。”
　　“？”陆砚书脸上又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我现在是你女朋友……”棠初不好意思起来，说话扭扭捏捏起来，“我不以身作则严格要求怎么行。”
　　“不急这一会。”陆砚书笑了，轻刮了下她额头，“想去哪家吃？”

　　两人从办公室出去。
　　“我们中午有多长休息时间？”棠初问。
　　“看你想吃多久。”
　　棠初转头盯着他看。
　　陆砚书：“怎么？”
　　“没事，就是……”
　　说实话，她没想到陆砚书谈起恋爱来是这个样子。
　　特别温柔，特别宽容，特别耐心。
　　特别不像他。
　　“这附近有家热石烧烤，新开的，我们去尝尝那个吧。”棠初没说话，转移了话题，“之前上了微博热搜，你看到没？”
　　“没注意。”
　　“……你有微博么？”
　　“没有。”
　　“……”
　　那你可不是注意不到么！
　　谈话间，两人已经穿过长廊，进了电梯。
　　两人同进同出，靓女俊男，显得极为登对。

　　下午，棠初吃完饭就去蛋糕坊那边了。
　　陆砚书独自一人回到公司。
　　路过走廊其中一间休息室时，门虚掩着，里面的声音传了出来。
　　“……他现在跟棠小姐关系看起来不一般咧。”
　　陆砚书脚步慢了半拍。
　　……
　　“对呀，中午还看到两人一块去吃饭，走得可近了。”
　　“这年轻人看着正直，估计也打着主意入赘豪门，攀龙附凤。”
　　“谁不想少奋斗二十年了，神仙也不能免俗。”
　　“技术再厉害又怎样，比得过实打实的钱么？”
　　“两人差距那么大，以后怎么样还不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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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砚书沉默着回到办公室。
　　将外套挂在衣架上，转身去接了杯咖啡，呷了一口。
　　依旧不加糖，苦得纯粹。
　　视线扫过棠初的工位，棕色桌面被金色阳光镀上了一层焦糖色。
　　突然想起棠初最喜欢的蛋糕。
　　他喜欢苦味，而她嗜甜。
　　他们之间的差别，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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