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瑟与恶魔之眼

　　帕尔修再次睁眼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圣黎尼堂内，他在大殿的正中央缓缓起身，周围高大成排的雕漆石柱擎起大殿，像是一只只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
　　帕尔修皱眉，他在寂静的大殿内缓缓起身，地板上的繁杂花纹像是波浪一般荡开，而他恰巧就在涟漪波浪的中心，像是以他为圆心向外扩散的魔咒一般。

　　“你醒了。”
　　帕尔修听见声音猛地回过头去，他看到银色短发少年静静地站在他不远处的一个石柱下。

　　圣黎尼堂内石柱雕刻花纹不同，而切乐所站立的石柱上，雕刻的与其说是花纹，不如说是一个图画。
　　画面上雕刻了两只手，一只手幼小丰润，另一只手细长尖甲，两只手周围是荆棘与繁花。两只手相握，交叠两掌心中间相互传递一个物体，物体并不规则看不出来是什么。

　　没有人仔细分辨过大殿上的装饰，帕尔修也没有心思去琢磨血族的编年史。帕尔修下意识的以为切乐只是随意出现，他看着切乐眼神防备。
　　眼前这个血族少年亦正亦邪，不过十来年的功夫，还无法让帕尔修分辨出他真正的性格。
　　但在帕尔修眼里，切乐和伯伦他们一样，都是血族之王博勒加德手下忠心耿耿的狗。

　　帕尔修紧盯着切乐，眼神中充满防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王允许你在此。”切乐淡淡道。

　　博勒加德？
　　自己刚刚不是和弥玛在圣黎尼堂之外，还被她追着打伤了吗？
　　博勒加德什么时候出现的？

　　切乐道：“你昏过去了，被王和我们的贵客看到了。”

　　帕尔修一愣，不禁皱了皱眉，自己的落魄又被安瑟看去了？
　　被自己暗恋对象频频救起，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这些天王为了我们的贵客大人，一直都小心翼翼的，特让切乐的牛椋鸟传递四方，生怕哪个不长眼的伤了你。”
　　红发拉萨尔从一个石柱后走出，抬起眼睛轻笑着瞥了帕尔修一眼。拉萨尔身后石柱上雕刻的巨大玫瑰盛放，即使没有染色，花瓣依旧绽开凸起几欲将拉萨尔包裹进去。
　　拉萨尔他手指轻轻缠绕发尾，悠悠说道：“这些天本来一直风平浪静，眼见贵客大人即将走了，大家正打算松一口气。谁想到弥玛这个时候回来了。”

　　“呵。”一声冷笑，面容冷峻的男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出现在王座下的石柱旁，一只栩栩如生的螣蛇呲着獠牙下探，仿佛要将他修长苍白的脖/颈咬断。
　　太菲林双手环胸，勾唇不屑轻笑：“愚蠢的女人，那么想去人族，索性让她去人族待个够，以后都不用回来了。”

　　帕尔修神色微动：“他走了吗？”

　　拉萨尔闪身到帕尔修身前，抬手搭上他的肩膀熟络道：“走了，大人发了好大的火。弥玛都吓哭了也无济于事，可怜的小弥玛，被大人亲自带去了人族，剥夺了她作为高阶血族的力量。王都没有办法求情。”

　　“……”
　　帕尔修没有想弥玛到底会受到怎么样的惩罚，满心想的只有“安瑟走了？”他心中无比失落，他本来想送安瑟离开的，没想到竟然甚至连告别都没有，安瑟就离开了。
　　帕尔修站在大厅之内，自然下垂的手缓缓攥拳，无声的表达内心的挣动扭曲。

　　拉萨尔抬手帮帕尔修随意整了整衣领，抹去他躺在殿内压出的皱痕，感叹道：“不过你也是好运，能得到我们的贵客大人如此爱护，到底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大人始终都不信任我们。经弥玛这么一闹，他估计是要对我们彻底失望了。”
　　卡狄克在大殿最外层的角落里站着，那里甚至没有月光，他站在黑漆漆的角落里发出幽暗的声音。

　　“碰！”的一声巨响，金拉抬手砸向身旁石柱，也不知道这石柱是什么材质，竟然没有被这位盛怒的高阶血族一拳砸断。

　　尽管如此，石柱上的粉尘颗粒簌簌下落，离得比较近的切乐还是往远处走了两步。

　　“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什么给我们希望，为什么又肯定我们的存在！”
　　金拉愤怒道：“他的心到底向着谁！？”

　　切乐抬手掸了掸身上落下的石粉尘，淡淡道：“他的心向着‘完整’与‘不变’，我们不能在他视线范围之内寻求我们的利益。”

　　伯伦蹲在一个石柱旁，抬手往嘴里扔了一颗糖，点头确定道：“确实如此。”

　　“你又从哪儿找来的这肮脏之物。”太菲林皱眉看着伯伦。

　　伯伦把糖嚼的咔吧响，抬头认真道：“不肮脏，挺好吃的。大人给我的，你要尝尝吗？”

　　伯伦的慷慨无话可说，但是出于刚才自己的嫌弃，即使太菲林有一些“因为是大人给的所以也想要”的心，但是为了面子他只能撇过脸去假装自己不想要，却也不再说伯伦吃什么“肮脏之物”的事了。

　　帕尔修在这群人的对话中渐渐醒悟了过来，原来安瑟并不是只和自己要好，他待血族都很好。

　　血族所做的有些事又会犯到安瑟的禁忌，但即便如此，血族也不会和安瑟闹掰脸，这些高阶元老血族好像对安瑟都有一种既敬畏又倾慕的心理。
　　正如他们不会叫安瑟“安瑟”，而是一直在叫他“贵客”或者“大人”。

　　帕尔修皱着眉，心想这一群老家伙们的论坛会，为什么自己要在这里站着听，什么都说不上还从心里直冒酸水。他视线微垂，打算找个时机离开。

　　正在这时，众人表情突然一肃，他们都纷纷都石柱旁走出几步，看向帕尔修正前方沿着波纹铺石前伸，最前方的数层台阶之上，血月映照下荆棘宝座中的那位血族之王博勒加德。
　　博勒加德脸上的表情还是和平常一样，带着一丝温和玩味的笑意，他看着圣黎尼主殿堂内的众人，视线渐渐移到帕尔修身上，直奔主题。
　　“帕尔修，我很抱歉之前默许其他孩子们对你的伤害，我要向你发出我最诚挚的道歉。”

　　“！”
　　金拉和太菲林等几人，都纷纷抬头震惊的望着博勒加德。
　　如果不是王现在的神情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他们甚至以为王北贵客打傻了。
　　堂堂血族之王暗夜始祖，凭什么要给一个人族玩物道歉！？

　　金拉睁大双眼“王！您怎么能……”
　　博勒加德微笑着看了金拉一眼，金拉猛地一哆嗦，连忙跪地。他意识到自己差点说错话了，他怎么可以质疑血族之王的言语。

　　博勒加德看着帕尔修，他缓缓起身沿着台阶向下走去：
　　“我并不期望你立刻的原谅。但帕尔修，我向你承诺，不在让族内任何人欺辱你，并在此向你提出最真诚的邀请——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博勒加德的话一遍一遍震惊着在场的数位元老级血族，但只有帕尔修面色平静，他直直望着博勒加德。
　　“这是他的意思吗？”

　　博勒加德的脚步顿了一下，而后笑了。他缓缓走到帕尔修的眼前，朝他伸出手：
　　“这是他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这么多年让你受尽了痛苦，我很抱歉，就当是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你愿意来到我身边接受我的‘怀抱’吗？”

　　帕尔修低头看着博勒加德的手，心想中冷笑——谁要接受你的怀抱！？

　　可是这是安瑟的意思，那么不论原因帕尔修都会去做。
　　如果博勒加德欺骗自己的加入只是为了安抚安瑟，那么帕尔修也可以将计就计。”
　　目的已经很明确了，加入血族获得血族的信任是第一步，这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一次机会。

　　只是这样真的可以吗？
　　放弃自己原先的身份，承认自己厌恶的种族。

　　帕尔修觉得自己的手臂和手腕都像压了一块重石，一时间竟抬不起来。
　　“……”帕尔修陷入沉默，忽视了一旁几位“元神”吃人一样的表情。

　　“可是拥有这么强的血统，你不想用它去做好事吗？”
　　帕尔修一愣，脑海中安瑟的话语突然在他的耳边炸开，这些天和安瑟相处时的画面一幕幕在安瑟的脑海中回放。

　　安瑟湛蓝色的眼睛中蕴含了漫天星空：“那你可以是人族呀，帕尔修。”

　　“这里是，你就是。”胸膛的一点灼烧燃尽帕尔修的五脏六腑。

　　“记住你的身份，不要忘记你的出身，然后基于此，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就好，帕尔修?霍克。”

　　帕尔修感觉自己的手臂好像突然一松，压在肩膀上的巨石突然如曾见过的黑色片羽般，随着一缕名为“安瑟”的清风飘散。
　　“我是帕尔修·霍克，霍克家族下一任伯爵，纽卡的下一任领主，推翻血族残暴压迫的霍克！”

　　帕尔修心中突然烧起一股燎原野火，残破不堪的灵魂托起肉/体挺起胸膛，身后自己的信仰为他撑腰，他抬手握上了博勒加德的手，决定与魔鬼同谋割裂埋在废墟的恢弘。
　　“我的荣幸，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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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帕尔修在北兰斯用了四年的时间得到了大部分血族的信任与肯定，虽然这份信任与肯定中还夹杂着不屑和嫉妒。
　　在这期间帕尔修慢慢将自己封闭的内心打开，时常想着安瑟的劝告，试着与外界沟通——哪怕是虚情假意。

　　在此期间，帕尔修发现北兰斯的血族，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生来的血族。他们之中还有一部分是和自己一样，是接受血族初拥的其他种族。只不过有一些是自愿，很少一部分是被迫。

　　帕尔修在十九岁的那一年，被博勒加德派下任务，作为前去伯索海域负责逮捕人鱼族的首领之一，与共同领下任务的六十六血戒之五的辛西娅，一起乘船去往伯索海域捕捞人鱼。

　　原本是个不大不小的任务，但这确实是帕尔修第一次被允许离开北兰斯，承担高阶血族掌管的任务。

　　辛西娅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谈的血族，尽管她的五官美丽绝伦，可依然遮盖不住她冰山一样的气场。
　　帕尔修这些年为了拉拢血族的人脉，也渐渐变得圆滑了起来。不再像以前一样话少，在前去伯索海域的路途中，他和辛西娅试图交流。
　　过程虽说不上顺利，但是好歹也并不算尴尬。毕竟谁都没有办法对一个举止优雅绅士的青年一直冷脸，辛西娅也出于礼貌回了帕尔修几句。

　　前去路程中的几句话不足以让两人成为多么要好的朋友，只不过是让两人的关系维持在一种比较好相处的同事关系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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